李靖萱回到肃毅伯府的时候,时已近日暮西垂。昏暗的夜色在春天傍晚特有的晚霞里笼罩下来。她绕过影壁走进大门,便碰见正要出门去的丫鬟落梅。落梅见着七姐儿总算回来,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却带了不满的诮意道:“七姐儿可算是回来了,这天都快黑了,七姐儿再不回来二奶奶又该打我了。”李靖萱不过是在苑里帮忙曹修远料理了一些庶务,晚虽晚了些,但也无可厚非。
“二奶奶又不高兴了吗?”说着往里头去,却见二奶奶曾氏在账房盯着账房王先生整理账簿。落梅小声与她说道:“下午时候三房奶奶来跟二奶奶算账,说二奶奶吞了她三房的钱,这会儿正在算呢。”李靖萱问道:“三奶奶是什么意思,每个房都是自清账目的,如何吞得了?”
落梅奚声笑道:“三奶奶也没说二奶奶是明着暗着吞,就前个月三奶奶托二奶奶叫曾家四舅爷在沪上买些股票投些钱,谁想这钱前儿个全亏了,三奶奶楞地不信偏说是二奶奶合伙曾四舅爷私吞骗了她的钱,今儿非要二奶奶还出来不可。”李靖萱笑了一声道:“三奶奶父兄都是外省一二品的督抚大员,股票亏不亏的事问一问便知,二奶奶怎能凭空吞得下?”
落梅又笑,“三奶奶不过随便寻个借口罢了,其实还不为了胡姨太问二奶奶要田庄的事。七姐儿你想啊,假如二奶奶应了胡姨太的要求,三奶奶怎肯轻易罢休?一个是奶奶,一个是姨太,天差地别,三奶奶自然也要找二奶奶刮些油水才甘心。”李靖萱唇角隐约一扬,笑着点了点头。这确是大实话,三奶奶杨氏和三房二姨太胡氏素来水火不容,大约也和十几年前胡氏被三爷接进三房有关。
及至杨氏和胡氏生下的女儿各自及笄待嫁后,忽又暴出颐亲王孙子里头首个晋封贝勒的尔覃暗中看上肃毅伯某个孙女的料。这事儿本来无中生有,却叫有人心越传越真,传到后来,连名儿都确证了下来,只在李家四小姐李靖漪和六小姐李靖婉之间择其一罢了。杨氏原无斗宠之心,但看不得胡氏借着贝勒的大山爬到自个儿头上,因而千方百计暗地里地阻挠。
这事儿最后谁都没成,竹篮打水白费了一场力气,却让杨氏和胡氏竟成水火之势。三爷李良宥这些年来也不大待见胡氏母女,另开小院着她们单独居住。为着府里的这些困境难处,胡氏想塞还李靖漪给自己多攒着资本也是情有可原之事。李靖萱从账房门前路过,无意牵扯其中,便悄无声息转回了步子去往内府。谁知那一头竟又迎面走来了胡氏。
“七姐儿,”胡氏妩媚之态仿佛天生铸就,不经意间便显露了出来,笑着说道,“往后四姐儿就是七姐儿屋里的人,还请七姐儿多多照顾她才是。”
李靖萱淡眉笑说:“四姐姐若真是爹的亲生女儿,我自当照料,但这事不由我说了算,胡姨太还得先说服了我娘才成。我娘说愿意收她,她才算是二房的女儿。”
胡氏笑道:“我自然有证据证明四姐儿是二爷的女儿,就是二爷自个儿不想认,总还有些人看到当年我和他的那些日子。”
李靖萱瞥眉低笑,“胡姨太指的莫不是早已关门歇业了的月华楼?听说胡姨太前些日子还去找过当年的那位老板娘黄氏,她的那家月华楼也是在胡姨太入嫁李府之后不久关的门,胡姨太当年都无法以有孕之身嫁给二爷,不知今日何来的这等信心?”
胡氏目光缥缈地洒在她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叵测的笑容说道:“七姐儿的话说得不错,其实这件事的真假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能让二奶奶收她进二房。二奶奶这些年怎么对我们母女这府里可都是有目共睹,我用一个女儿换她一块田庄,她也没有什么不合算的。二奶奶肯不肯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说到底,还是要看老太爷的意思,这京城官里官外哪个不晓得七姐儿在老太爷心目中的位置,所以我说,这件事最终得看七姐儿的面儿。”
李靖萱闻言微微挑眉,唇扬之间已见胡氏错身而过。回头望去,那抹半老徐娘的风韵身影渐至模糊消失。
次日午课结束时分,丫鬟落梅又来麟琼苑找七小姐。李靖萱远远瞅见她有些慌张,近了便问:“又是二奶奶急着让你来传话么?”落梅停了一会儿,半顺着气说道:“今儿早上七姐儿来上课之后,胡姨太又在里头和二奶奶争起嘴来,二奶奶特地谴了我过来,叫不准四姐儿到学苑里来闹。”
李靖萱沿着羊肠蜿蜒石径在学苑园中慢步缓行,问道:“四姐儿到苑里来了吗?”落梅说:“早上胡姨太和二奶奶吵得太难听,连带四姐儿也一起骂了进去。这四姐儿的气性是最大的,平日里哪个哥儿姐儿她都敢打骂,这一次只怕气得要弄坏这学苑的名声。”
步到翠微园的月亮石洞门下,便听到了里头一阵奚落的笑声。落梅不禁冷笑道:“这都是京里有头有脸官宦世家的小姐,好歹也该知些分寸,虽说在学苑里头没有家人盯着管着,但几百几千双眼睛耳朵都看着听着,谁得罪了谁还不是每个人心里算着一张谱的事?”
李靖萱笑而不语,李靖漪虽然只是李府三房不受宠姨太的女儿,俗言打狗看主人,李靖漪在李府可以任由奶奶们打发,可放在外面,顶的就是李家的脸。她的脸自小已被撕尽,如今敷在脸上的只剩下肃毅伯李家的这一张面皮。闹到这私家学府麟琼苑,便是让别人家来撕自家人的脸。
园里李靖漪眉色艳冶,微微上翘的芙蓉丹唇泼辣珠玑地说道:“不管我是我大爷的女儿,还是二爷三爷的女儿,总还是肃毅伯李家的孙女儿。你那个头上长不出几根毛的老头子,哪一次我爷爷回来,他不到底下磕两个头孝敬?他没毛的两个头只怕还值不上我一根头发丝儿。还有你,说你呢姓张的,忘记那一回我爷爷就到太后跟前说了两句话,你家张麻子大爷就到李府门上来整整顶了两天的冰雹雪花子,回家就跟个冰棍人一样只差一口气的事儿了?就你们几个连顶子边儿都沾不到一点红的,在这里跟我有脸呼三喝四的没有?”
那姓张的女孩子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的脸不客气地说道:“你把嘴放干净些,李靖漪,你娘是什么货色,这苑儿里谁不知道的,还亏得你娘好意思说你是李二爷的女儿。她当初就是一个风尘戏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巴结上的李二爷,这前前后后伺候过多少人,如今就拿着你这么一个,一个……,就想跟二房奶奶争家产,要是在我家,一早把你们母女赶出去了。”
张姓女孩子话音才落,就干干脆脆遭了李靖漪一巴掌,李靖漪有备而来,估摸着早就备好巴掌等着人送到手边来。李靖萱站在月亮石洞门下,眸眼微侧便瞧见一个穿着锦蓝绣花旗装,披着白织绣缎坎肩的满贵少女在两个婢女的陪衬下从园子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她是一等辅国将军他他拉卓敏的小女儿他他拉赫兰,有个姑姑早在十几年前入宫册了妃,如今已是一品的皇贵妃。
“李靖漪啊,”他他拉赫兰委身在一块假山石上坐下,“你怎么还有脸来上课呢,你不是从来不来上课的么,难不成是因为如今入了李府嫡房,觉得脸上顿时亮了,想来闪一闪这学苑同学的眼么?”
李靖漪在李府从小就受人欺负,连她娘胡氏也在她身上发泄怒气。长到十八岁,李靖漪早已练成不坏之心,再刻薄的话进了她的耳朵也能瞬间销为烟糜,化成粉碎。她扬起丹凤眉目,皓齿微露地翘了一侧唇角道:“别只尽着说我呀他他拉赫兰,我来这里是来闪瞎人眼的,那你来干什么?噢,我可是想起来了,先头碰见盛三少,他也正可着往苑里来呢。平儿我可是不见得他往这麟琼苑跑这么勤快的,原是借着读书的名头暗约期佳来了。他他拉小姐这是欺负咱们李府的七小姐,把她当个大葱头了。”
李靖萱微微锁起眉心。十年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从盛家三表哥眼里传递过来的厌弃,整十年,这种厌弃非但没减,反而逐年累积,到今年第十个年头,大约已经不是厌弃,而是厌恶了。这会儿听到他和他他拉赫兰的流言蜚语,逐年冷下来的心此刻就如同结了一层冰霜一般。假若没有爷爷和盛爷爷打小就给他们订下的婚约,兴许她就不会有这种弃如弊帚的感受。就她所知的这十年,盛三表哥身边可换过不少的女孩子,如今竟换到了他他拉赫兰这里。
那边他他拉赫兰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腾地站起来,一旁婢女眼力价高,抬手就要送上一耳光。李靖漪轻轻一躲,躲开了婢女的手掌,同时反手一掌,直接就扑在赫兰的脸上。李靖漪笑道:“呀,对不住啊,他他拉小姐,你瞧我这人时常被人打,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我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谁叫你让你奴婢打人的时候不给你挡着点呢。”
“啪!”
脆亮似裂帛的巴掌未曾打到李靖漪脸上,却被疾步走进的李靖萱接了下来。这一巴掌用力之猛,直接印出了鲜明的指印,翠微园霎时静成一片。肃毅伯李府七小姐的脸不是随意可掌,盛府五少爷的这一手,不由让人噤若寒蝉。
片刻的静滞让李靖萱稍稍缓过了疼痛,她用帕子捂着那半边脸颊,颜色宁然道:“盛五表哥这般替他他拉小姐卖力,无非就是为了六姐姐。五表哥以为六姐姐有个族亲在辅国将军府当差,就能求得他他拉小姐帮你撮合这点缘分,可五表哥竟不知这缘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求来的缘分就跟讨来的饭羹一样,吃不吃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
盛家五少爷盛奕纶是工部侍郎盛辰钊妾室马氏的儿子,原已因无心刮上的耳光而惊惧不宁,此刻又被她揭露心底的那些隐事,越发显得焦灼不安面红耳赤。打李府二房嫡七小姐的耳光会让他在府里整整三个月出不来门,而打李府三房嫡六小姐的主意会让三房杨氏直接找人断了他的腿。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杨氏的父亲是封疆督军,兄长是一省巡抚,而马氏只是个不大不小商贾之家的女儿。
“二奶奶又不高兴了吗?”说着往里头去,却见二奶奶曾氏在账房盯着账房王先生整理账簿。落梅小声与她说道:“下午时候三房奶奶来跟二奶奶算账,说二奶奶吞了她三房的钱,这会儿正在算呢。”李靖萱问道:“三奶奶是什么意思,每个房都是自清账目的,如何吞得了?”
落梅奚声笑道:“三奶奶也没说二奶奶是明着暗着吞,就前个月三奶奶托二奶奶叫曾家四舅爷在沪上买些股票投些钱,谁想这钱前儿个全亏了,三奶奶楞地不信偏说是二奶奶合伙曾四舅爷私吞骗了她的钱,今儿非要二奶奶还出来不可。”李靖萱笑了一声道:“三奶奶父兄都是外省一二品的督抚大员,股票亏不亏的事问一问便知,二奶奶怎能凭空吞得下?”
落梅又笑,“三奶奶不过随便寻个借口罢了,其实还不为了胡姨太问二奶奶要田庄的事。七姐儿你想啊,假如二奶奶应了胡姨太的要求,三奶奶怎肯轻易罢休?一个是奶奶,一个是姨太,天差地别,三奶奶自然也要找二奶奶刮些油水才甘心。”李靖萱唇角隐约一扬,笑着点了点头。这确是大实话,三奶奶杨氏和三房二姨太胡氏素来水火不容,大约也和十几年前胡氏被三爷接进三房有关。
及至杨氏和胡氏生下的女儿各自及笄待嫁后,忽又暴出颐亲王孙子里头首个晋封贝勒的尔覃暗中看上肃毅伯某个孙女的料。这事儿本来无中生有,却叫有人心越传越真,传到后来,连名儿都确证了下来,只在李家四小姐李靖漪和六小姐李靖婉之间择其一罢了。杨氏原无斗宠之心,但看不得胡氏借着贝勒的大山爬到自个儿头上,因而千方百计暗地里地阻挠。
这事儿最后谁都没成,竹篮打水白费了一场力气,却让杨氏和胡氏竟成水火之势。三爷李良宥这些年来也不大待见胡氏母女,另开小院着她们单独居住。为着府里的这些困境难处,胡氏想塞还李靖漪给自己多攒着资本也是情有可原之事。李靖萱从账房门前路过,无意牵扯其中,便悄无声息转回了步子去往内府。谁知那一头竟又迎面走来了胡氏。
“七姐儿,”胡氏妩媚之态仿佛天生铸就,不经意间便显露了出来,笑着说道,“往后四姐儿就是七姐儿屋里的人,还请七姐儿多多照顾她才是。”
李靖萱淡眉笑说:“四姐姐若真是爹的亲生女儿,我自当照料,但这事不由我说了算,胡姨太还得先说服了我娘才成。我娘说愿意收她,她才算是二房的女儿。”
胡氏笑道:“我自然有证据证明四姐儿是二爷的女儿,就是二爷自个儿不想认,总还有些人看到当年我和他的那些日子。”
李靖萱瞥眉低笑,“胡姨太指的莫不是早已关门歇业了的月华楼?听说胡姨太前些日子还去找过当年的那位老板娘黄氏,她的那家月华楼也是在胡姨太入嫁李府之后不久关的门,胡姨太当年都无法以有孕之身嫁给二爷,不知今日何来的这等信心?”
胡氏目光缥缈地洒在她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叵测的笑容说道:“七姐儿的话说得不错,其实这件事的真假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能让二奶奶收她进二房。二奶奶这些年怎么对我们母女这府里可都是有目共睹,我用一个女儿换她一块田庄,她也没有什么不合算的。二奶奶肯不肯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说到底,还是要看老太爷的意思,这京城官里官外哪个不晓得七姐儿在老太爷心目中的位置,所以我说,这件事最终得看七姐儿的面儿。”
李靖萱闻言微微挑眉,唇扬之间已见胡氏错身而过。回头望去,那抹半老徐娘的风韵身影渐至模糊消失。
次日午课结束时分,丫鬟落梅又来麟琼苑找七小姐。李靖萱远远瞅见她有些慌张,近了便问:“又是二奶奶急着让你来传话么?”落梅停了一会儿,半顺着气说道:“今儿早上七姐儿来上课之后,胡姨太又在里头和二奶奶争起嘴来,二奶奶特地谴了我过来,叫不准四姐儿到学苑里来闹。”
李靖萱沿着羊肠蜿蜒石径在学苑园中慢步缓行,问道:“四姐儿到苑里来了吗?”落梅说:“早上胡姨太和二奶奶吵得太难听,连带四姐儿也一起骂了进去。这四姐儿的气性是最大的,平日里哪个哥儿姐儿她都敢打骂,这一次只怕气得要弄坏这学苑的名声。”
步到翠微园的月亮石洞门下,便听到了里头一阵奚落的笑声。落梅不禁冷笑道:“这都是京里有头有脸官宦世家的小姐,好歹也该知些分寸,虽说在学苑里头没有家人盯着管着,但几百几千双眼睛耳朵都看着听着,谁得罪了谁还不是每个人心里算着一张谱的事?”
李靖萱笑而不语,李靖漪虽然只是李府三房不受宠姨太的女儿,俗言打狗看主人,李靖漪在李府可以任由奶奶们打发,可放在外面,顶的就是李家的脸。她的脸自小已被撕尽,如今敷在脸上的只剩下肃毅伯李家的这一张面皮。闹到这私家学府麟琼苑,便是让别人家来撕自家人的脸。
园里李靖漪眉色艳冶,微微上翘的芙蓉丹唇泼辣珠玑地说道:“不管我是我大爷的女儿,还是二爷三爷的女儿,总还是肃毅伯李家的孙女儿。你那个头上长不出几根毛的老头子,哪一次我爷爷回来,他不到底下磕两个头孝敬?他没毛的两个头只怕还值不上我一根头发丝儿。还有你,说你呢姓张的,忘记那一回我爷爷就到太后跟前说了两句话,你家张麻子大爷就到李府门上来整整顶了两天的冰雹雪花子,回家就跟个冰棍人一样只差一口气的事儿了?就你们几个连顶子边儿都沾不到一点红的,在这里跟我有脸呼三喝四的没有?”
那姓张的女孩子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的脸不客气地说道:“你把嘴放干净些,李靖漪,你娘是什么货色,这苑儿里谁不知道的,还亏得你娘好意思说你是李二爷的女儿。她当初就是一个风尘戏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巴结上的李二爷,这前前后后伺候过多少人,如今就拿着你这么一个,一个……,就想跟二房奶奶争家产,要是在我家,一早把你们母女赶出去了。”
张姓女孩子话音才落,就干干脆脆遭了李靖漪一巴掌,李靖漪有备而来,估摸着早就备好巴掌等着人送到手边来。李靖萱站在月亮石洞门下,眸眼微侧便瞧见一个穿着锦蓝绣花旗装,披着白织绣缎坎肩的满贵少女在两个婢女的陪衬下从园子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她是一等辅国将军他他拉卓敏的小女儿他他拉赫兰,有个姑姑早在十几年前入宫册了妃,如今已是一品的皇贵妃。
“李靖漪啊,”他他拉赫兰委身在一块假山石上坐下,“你怎么还有脸来上课呢,你不是从来不来上课的么,难不成是因为如今入了李府嫡房,觉得脸上顿时亮了,想来闪一闪这学苑同学的眼么?”
李靖漪在李府从小就受人欺负,连她娘胡氏也在她身上发泄怒气。长到十八岁,李靖漪早已练成不坏之心,再刻薄的话进了她的耳朵也能瞬间销为烟糜,化成粉碎。她扬起丹凤眉目,皓齿微露地翘了一侧唇角道:“别只尽着说我呀他他拉赫兰,我来这里是来闪瞎人眼的,那你来干什么?噢,我可是想起来了,先头碰见盛三少,他也正可着往苑里来呢。平儿我可是不见得他往这麟琼苑跑这么勤快的,原是借着读书的名头暗约期佳来了。他他拉小姐这是欺负咱们李府的七小姐,把她当个大葱头了。”
李靖萱微微锁起眉心。十年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从盛家三表哥眼里传递过来的厌弃,整十年,这种厌弃非但没减,反而逐年累积,到今年第十个年头,大约已经不是厌弃,而是厌恶了。这会儿听到他和他他拉赫兰的流言蜚语,逐年冷下来的心此刻就如同结了一层冰霜一般。假若没有爷爷和盛爷爷打小就给他们订下的婚约,兴许她就不会有这种弃如弊帚的感受。就她所知的这十年,盛三表哥身边可换过不少的女孩子,如今竟换到了他他拉赫兰这里。
那边他他拉赫兰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腾地站起来,一旁婢女眼力价高,抬手就要送上一耳光。李靖漪轻轻一躲,躲开了婢女的手掌,同时反手一掌,直接就扑在赫兰的脸上。李靖漪笑道:“呀,对不住啊,他他拉小姐,你瞧我这人时常被人打,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我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谁叫你让你奴婢打人的时候不给你挡着点呢。”
“啪!”
脆亮似裂帛的巴掌未曾打到李靖漪脸上,却被疾步走进的李靖萱接了下来。这一巴掌用力之猛,直接印出了鲜明的指印,翠微园霎时静成一片。肃毅伯李府七小姐的脸不是随意可掌,盛府五少爷的这一手,不由让人噤若寒蝉。
片刻的静滞让李靖萱稍稍缓过了疼痛,她用帕子捂着那半边脸颊,颜色宁然道:“盛五表哥这般替他他拉小姐卖力,无非就是为了六姐姐。五表哥以为六姐姐有个族亲在辅国将军府当差,就能求得他他拉小姐帮你撮合这点缘分,可五表哥竟不知这缘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求来的缘分就跟讨来的饭羹一样,吃不吃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
盛家五少爷盛奕纶是工部侍郎盛辰钊妾室马氏的儿子,原已因无心刮上的耳光而惊惧不宁,此刻又被她揭露心底的那些隐事,越发显得焦灼不安面红耳赤。打李府二房嫡七小姐的耳光会让他在府里整整三个月出不来门,而打李府三房嫡六小姐的主意会让三房杨氏直接找人断了他的腿。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杨氏的父亲是封疆督军,兄长是一省巡抚,而马氏只是个不大不小商贾之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