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予心中思量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她都能从裴卿辞的复述中咂摸出些不对味来,那么正在场的裴卿辞难道听不出来吗?

    而他们当时为躲追杀,奔逃到围场深处,裴靖辰又是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们找到的。

    更何况回想起裴卿辞当时的话,似乎对于他们遭人埋伏,以及裴靖辰的出现都并不意外……

    江知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裴卿辞便没再继续往下追问。

    两人行至营帐跟前,还没进去,便见一人迎面走来。

    此人正是裴靖川。

    “五弟。”

    裴靖川看见裴卿辞便先唤了他一声。

    “四哥。”

    裴卿辞向他见了一礼,又问道:“四哥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

    裴靖川朝他浅浅一笑,道:“想着自你回京,还没与你好好叙叙,今日便特意前来,也不知是否唐突了五弟?”

    “怎么会,”裴卿辞莞尔道,“四哥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四哥里面请。”

    裴靖川随着裴卿辞进了帐子,两人坐下,裴卿辞给了江知予一个眼神,江知予会意,给两人看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此番回京,本该是我登门拜访,不想——”说到这儿裴清辞顿了一下,像是在遮掩了一下什么情绪,随后道,“”倒是有劳四哥挂念。”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更何况,我也明白你的难处。”

    “多谢四哥体谅。”

    裴卿辞说着又要起身给他见礼,却被裴靖川拦下,“几年不见,这样倒显得生分。”

    “四哥说得是。”

    裴清辞立刻附和。

    “四哥可是还有话要说?”

    “方才我在人群里没见着你和三皇兄的身影,等着颁赐时父皇便动了怒,想来是为这事,之后他又让陈公公将你二人单独留下来问话——”

    “父皇可有说些什么?可有说要惩处你们的话来?”

    他语气急切,一副担忧的模样,说完又忍不埋怨了裴卿辞几句。

    “你也是,不算着些时间,这么重要的事,岂能不放于心。”

    “陛下只是随口询问了我和三哥几句,我听着言语中并无责备之意,”裴卿辞赔笑道,“倒是此事却让四哥替我费心,实属不该。”

    “那就好,”裴靖川这才松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问,“可我知你性子,并不是那种会因贪玩而误事之人,想必该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四哥待我如此,我也便不瞒着四哥了,”说到这儿裴卿辞伸出手来掩住嘴道,“我在围场中遇到了刺客。”

    “刺客!”裴靖川听完此言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之后又压下去小声道,“围场周围均有禁卫军和围卒守卫,怎会出现刺客——”

    之后他附身,压低声音凑近问道:“可有查明刺客身份?”

    “没有,”裴卿辞摇了摇头,“此事陛下已交由三皇兄代审,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有结果。”

    “三皇兄?”裴靖川面色泛疑,小声喃喃道。

    “怎么了四哥?此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裴卿辞呷了口茶,放下茶盏问他。

    “哦,没有,”裴靖川见此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来,掀开盖子轻轻在盏边儿刮蹭了几下,之后才细细抿了一口,道,“想来父皇这样安排,必有他的道理。”

    说完,裴靖川将手里的茶盏放回到桌上。

    许是放得位置太浅,又巧他手在收回来时刚好切在盏边儿,于是茶盏连着热茶尽数翻下来。

    幸得裴卿辞及时出手,才不至于使其落地。

    不过鱼与熊掌安能兼得,多半数的茶便也泼到了裴卿辞手上。

    裴卿辞将茶盏稳稳当当地放了回去,手收回来的时候已经红了一大片。

    还不等裴靖川开口,裴卿辞便先出声道:“茶汤太烫,可有伤到四哥?”

    裴靖川这才回神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多亏五弟。”

    “怨我太不小心,还连累五弟为我负伤。”

    裴卿辞道:“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两三句,裴靖川便说有事要先行离开了。

    裴卿辞送他出了帐子,在门前等到天将擦黑,才见江知予回来。

    “跑哪儿去了?”

    江知予听见他的声音,本欲跑过来,奈何手里拎着的东西实在太沉,拽着她只能慢吞吞地往帐子那儿挪,于是她出声答道:“在这儿待着太无趣,就想着在近处走走,没成想还捡到只傻兔子。”

    说罢,她停下来,费了些功夫将手里那只野兔拎起来给裴卿辞瞧。

    “守株待兔。”

    裴卿辞轻轻念了这么一句,然后快步移到她跟前,从她手里把野兔接过来,道:“给我吧,过会儿我叫人去处理了烤好再送来,你先进去歇着吧。”

    江知予倒也不与他推脱,松开拎着兔耳朵的手,抬起来放到眼下一瞧,整个手掌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甚至还带着些泛着疼的麻劲儿。

    她揉着手跟在裴卿辞身侧问他:“王爷与四皇子议完事儿了?”

    “我同他二人间哪有正事儿可议,不过闲聊几句过过场面,”说着他侧脸看向江知予,“胆子怎么这么小,不过兄弟间寒暄几句,就将你吓得跑了那么远。下次若是真要说些什么要紧的,你是不是就直接不回来了。”

    江知予见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倒也不为自己辩驳,只是说:“不回来的话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说罢,她微微一笑。

    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闻道:“对了王爷,四皇子方才可有饮茶?”

    裴卿辞掂量着手里野兔的份量,答她道:“只是抿了一口。怎么了?”

    江知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紧接着她又问道:“王爷觉得围场的事儿是四皇子做得吗?”

    “依你看,他可有嫌疑?”

    江知予说;“我说不准。”

    裴卿辞却再没往下接话。

    看着江知予进了帐子,裴卿辞才走到一旁去处理她带回来的那只兔子。

    裴卿辞用右手在野兔的脖颈上摸了一圈,突然想起来江知予方才问自己的那句话。

    江知予为何要关心裴靖川有没有饮那盏茶?

    莫不是那茶有什么问题?

    裴卿辞回想起自己接下茶盏来无意间瞥了盏底一眼,上面贴着的尽是些碎茶。

    他弯了弯唇角,道:“狡兔三窟。”

    *

    回京之路亦漫漫。

    江知予歪在一边儿靠在车壁上,面色苍白。好不容易等待前头的人传话来说在原地稍事休整,这才解脱般从上头下来,虾米似的弓着腰重重喘了几下,倒过几口气儿来。

    裴卿辞捧着水递到她跟前道:“早知如此,就该留你在王府,省得出来遭这么大的罪。”

    江知予此刻眼前正是一片黑,胃里翻江倒海直往上来泛酸水,为保些体面,也顾不上来答他,只能禁闭双唇。

    裴卿辞见她稍微缓过来些,便寻了处背阳的平坦地,“上这儿来坐坐……”

    正说着,便听见有人在旁边道:“这是怎么了?”

    裴卿辞下意识地把江知予往身后挡了挡,躬身见礼唤道:“阿姊。”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就是问这么一句。”

    裴季瑶抬手把他拨开,蹲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知予白着一张脸,强忍不适答她,道:“江三娘。”

    裴季瑶听罢后蹙了蹙眉,嘴里嘀咕了句,“这么好的姑娘怎么配了个这样随意的名字,”之后就去拉她的手。

    江知予轻轻挣开,道:“公主金枝玉叶之身,而奴婢实在粗鄙卑贱,怎可如此……”

    裴季瑶倒也不觉得被她的行为冒犯,反而温声对她说道:“不如你跟我走吧。”

    “我教你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等到了时候,我就放你出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没等江知予回答,裴卿辞便先出口道:“我从肃北千里迢迢赶赴京城,仅带来江三娘一个人,阿姊怎忍心横刀夺爱,再将她带走?”

    裴季瑶也不看他,只说道:“你身边若是缺人,我再找人挑上几个利索伶俐的给你送去便是,何至于同我纠结一个江三娘?”

    “既如此,阿姊身边想来也是不缺人的,又何至于再同我纠结一个江三娘呢?”

    裴季瑶不与他再辩,看着江知予,道:“你意下如何呢?”

    “能得公主赏识,是三娘之幸,但王爷对我有恩,我……”

    “好了,不必说了,我已明白你的意思。”

    说罢,裴季瑶起身,临了在原地一顿,冲她道,“若你哪日改变想法,直接来找我便好。”

    江知予跪下对着她的背影道:“多谢公主抬爱。”

    .

    裴靖辰做事倒是极有效率,回京之后不出五日便上书永安帝称已抓到幕后主使。

    蹊跷的是,向来秘密最多也最藏不住的皇宫,却将这事儿被彻彻底底闷死在朱墙之中,未往外露出半点风声,奉命彻查此事的三皇子裴靖辰也未得到任何赏罚,京城中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而再转眼便已是年末,过往的一切也就这么被掩埋在层层叠叠的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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