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了……”

    一座有着森森妖气的多重宝顶塔内,在顶层的一块巨大岩石上——那岩石被人打磨成了一张平坦的床的模样,上面还铺着一张兽毛毯,毯子上躺着五六个人,多数都是容貌好看的男女人样,他们围着正中间的一个女子谈笑着。

    那女子模样奇怪,不似妖兽也不像人,她的上半身是人身,还是个模样姣好的人,下半身是一条墨黑色的蛇尾,正悠闲地晃动着,蛇尾很长,盘了巨石一圈有余。

    “如此算来,已是百年,真使人忆起百年前大人初入模样。”一个耳朵下长着鳞片的女子掩面笑道。

    “那样子好生威风,明明是修仙者,却是那般不同。”另一个有着褐色毛绒耳朵的女人也接话。

    “大人初入之日,就给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一顿收拾,使人难以忘怀。”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说,手还时不时撩拨中间女子的长发,“想当年,大人一身白衣,从塔底开始杀起,衣服红了又黑,黑了又干,干了又湿,看得我也湿……”

    “姐妹!”中间的女人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再说可就不礼貌了。”

    男人两颊绯红,反手握住了女人的手指,伸出舌头就要去舔。

    女人迅速抽出手,任男人委屈地含住了他自己的手指。

    女人看也没看他,只是仰头倒在石头枕上,感叹:“百年啊,也不知送我进来的孙崽过得怎么样了,是被人火葬场了还是打断腿了?”

    “黎仙君黑心黑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旁边的男女说了几句谄媚话。

    女人也就是仲希,眼睛望向黑暗的塔顶,回想起过往不堪。

    当年她还只是个刚成年的修仙界偷渡客,学了没多少年魔法就被关进了锁妖塔,她想装b的梦想即刻中道崩殂。

    送她进来的还是那个她的手下败将、万年老二。

    小兔崽子看到她的秘密后,转手就把她卖了,好歹也是被她压着打了百年不到的情谊,真是相当无情。

    仲希的蛇尾有些无聊地拍了拍地,她边上的人便都懂了似的,一个个离去,不多说一句废话。

    她双手枕着头,想到秘密被撞破的那天。

    虽然她是人蛇混血,但还是逃不过蛇类的生理本能——发情期。

    好在她法力高强且意志力坚定,只会变得脾气暴躁一点、贪睡一点、睡觉的时候喜欢放出自己的尾巴一点。

    当时,她才睡了小半个月,就感到自己的尾巴尖被捏了捏。

    她揉揉眼睛看过去,没想到在自己的洞府里看到了别人——黎子胥,她的手下败将,仲希震惊了,这人怎么能进自己的洞府呢?

    哦,这是她从他手里抢过来的,门密码都还没改呢,那没事了。

    她还在想要不要把他给宗门护山大阵动了手脚的事情泄露出去以做威胁,就见这人一溜烟跑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收起尾巴,拿起自己的刀,冲出去,发誓一定给这厮劈去地府见阎王。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严阵以待的宗门,领导和弟子们排得很整齐地列在她眼前,搞得她密恐都要犯了。

    “诸位这是?”她手中的刀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我这跟小黎闹着玩呢,也不用这样吧?”她握刀的手挠了挠头皮。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对面领导人厉声喝道。

    仲希还以为对面是西游三人组来打她这个“白骨精”。

    “我暴露了?”仲希面露困惑,“不会呀,我开大会前给几个老头茶里下泻药都没被发现啊!”

    长老们:?

    长老们:你干的啊!

    领导脸如菜色,又喝道:“莫要再胡言乱语!纳命来!”

    仲希睁大的眼睛倏忽掉了颗泪珠,她说:“师尊你也要杀我吗?我是你一手养大的,我是人是妖,你还不知道吗?”

    被她喊作师尊的是个驻颜有术的男人,他站在大领导身后,一把折扇掩住口鼻,一双眼睛飘忽不定,不敢看过来。

    仲希垂下眼。

    “水月,她既是你的弟子,便由你来行刑吧。”大领导发话指明摸鱼打工人起来干活。

    仲希的师尊水月真人,折起长扇,不情愿地走到人前,眼睛看向别处,嘴上说:“小希,既已走到这种地步,你便自我了断罢,莫要伤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情谊?”仲希抖着肩膀,语气抽噎,“您站在那儿,不就早断了我们的情谊了吗?”

    “小希,我……”水月说不下去了。

    这时,仲希抬起头,看向那个在一旁看笑话的手下败将,这人脸上倒没有明显的幸灾乐祸,而带着一种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压抑的感觉。

    当他看到她看过来之时,立刻又摆上了恶意的笑容。

    仲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用口型对黎子胥道:废物。

    在收获到对方的怒意后,她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墨色大刀一凛,一股尖锐凶悍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散开。此时所有人都仿佛身处一个场景——厮杀、哀嚎,鲜血与阴戾交杂着的战场。

    仲希在了解到这个世界可以修仙时,她就想当剑修来装杯,后来又觉得纯魔法师也挺酷的,最后在武器库里却被这把刀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就连她多看一眼别的刀,它也会冲上来给她一个大逼兜。

    当时她还年轻不敢造次,给它小心供着,现在用它磨牙切肉,它都不敢说什么。

    这样一把刀,似乎来历还不小,不过还是蛮契合她的,是把凶刀。

    尚处在发情期的仲希暴躁得很,好不容易把杀意压下去换成睡觉,现在被唤醒了,可不能随意被消弭掉。

    “战!战!”似有靡靡之音传来,仲希放出蛇尾,黑色的眼珠变成了金色的竖瞳,手中凶刀舞得像是菜刀,身似一道闪电,砸入人群中,大刀开剁。

    仲希很牛但也没那么牛,所以她只是把在场各位的头发都剃了,唯独给黎子胥留了一撮刘海后,笑嘻嘻地被锁进了锁妖塔。

    进门前她还放了句早就准备好的男频文主角经典台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莫欺女人至死是少年!”

    进了塔之后,状态就是“退役刀王回乡,发现有人跳脸,一声令下,锁妖塔万千灵魂登场”。

    她来回杀了三天三夜,终于提前结束了发情期,之后就是一百年。

    锁妖塔大多关的是罪行不大或是强大又难杀的大妖,仲希就是后者,留在塔内滋养镇守的上古神器——炼妖壶。

    或者说整个塔就是一个倒扣的炼妖壶,里面所有的妖都会在岁月中被它炼化。

    而且塔内无法修炼,更准确的是说无法进阶,因为不能渡雷劫,所以仲希的修为一直压缩着,不漏一点给炼妖壶,不给一点被白嫖的机会。

    所以一百年后的今天,她的生辰前夕,她决定离开锁妖塔,主要是里面太磕碜她受不了。

    因为有她在,那些小妖只需每年上交一点修为给她,就不用被炼化,由她来负责糊弄炼妖壶。

    炼妖壶的炼化也有顺序,可能它喜欢先苦后甜所以会先把顽强的给炼了。

    仲希就是塔内最顽强的,所以她没被消化前,别的妖不会比她先被消化。

    而糊弄它的方法就是,放出一点修为,在它嘴里过一下,让它尝个味儿以为自己吃过了,然后再封印自己的气穴经脉,假装自己已经被吸干了。

    炼妖壶开启一次,直到吸干猎物才会再关闭,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开启,如此反复。

    这个炼妖壶呢,不知是年岁太久还是不完整的原因,吸收的时候不太灵敏,很容易就被她通过卡bug的方式糊弄过去。

    百年如一日地吃空气,使得它实力大减,只需她一口气放出所有的修为,让这个壶饿瘦的小鸟胃被撑爆,就有了逃出去的机会。

    所以,她开了个动员大会:“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炼妖壶庆祝!今天我要敬我的好姐妹,感谢它给我美好生活,我也发自内心的祝愿它,从此以后开始胃胀气!”

    “总之这样那样,大家干不干吧!”仲希喊话喊累了。

    妖们附和地尖叫。

    仲希真觉得塔里只关傻的,真聪明的已经做二五仔跟人类交好了。

    子时前一刻,震天撼地的雷声响起,光亮从云层中砸了下来,砸在天玄门的属山上,那雷粗壮黑紫,凶狠地砸在锁妖塔上,让它露出了炼妖壶的真身,顿时,门内长老弟子们闻风而动。

    这厢,仲希刚从炼妖壶里扣出自己的法力,劫雷就劈了下来,砸在罩在她头顶的壶上。

    仲希嘿嘿一笑,拍了拍塔壁,说:“壶子,辛苦你了!”

    塔内犹如炼妖壶的胃,它扭曲了一下,想把这个掏空它口袋的女人吐出去,但还没来得及就承了两道劫雷,而那个倒霉玩意儿敲了敲它的门,说:“壶子,开门,妈咪。”

    壶子出离愤怒了,它边辱骂同事天雷不做人,边打开门,把该死的妖放出去,可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离了塔的仲希,立刻脱了衣袍,套在一个被雷劈得面目全非的蛇妖身上,又从别的妖那扒了件外袍,披身上就跑,边跑边被雷劈。

    那雷被骂之后劈得更狠了,还直打她脑门。

    她心一狠,拔了自己的鳞片,贴在脑门上,迎来最后一劫。

    雷劫凶狠夹着一道雷火,从她头顶直入她的经脉之内。

    好在她会糊弄炼妖壶的法子,此时也即刻封闭气穴,让天道与劫雷失去联系,以为自己已劈完了所有的雷,而下方的人也已成功渡过了劫。

    实则,那雷火仍在她体内翻滚灼烧。

    这火没烧完,她就没法真正进阶,而且因为她压缩的修为大多,此时是连跳两阶,即将到大乘,离飞升只差一阶。

    虽然痛苦,但她逃出来了,还有几个自发跟着她的小弟,于是她把刀藏在了心口,白着脸晕在了一个美人怀里。

    天玄门,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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