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紧张,但樊凌宇心里还是有底的。毕竟新疆是他的幸运地,上一次来,他修复了和程雪漫的关系,这一次,就直接见未来老丈人了。

    谁能说这不是质的飞跃?

    他甚至奢侈地发散思维,下一次,是不是就来拍婚纱照了?

    路过一处服务站,中途下去休息。程雪漫去洗手间,回来时樊凌宇却不在车上。她喊了两声,没人应,便坐到卡座上,欣赏窗外风景。

    她的爸爸程志军发来微信,问到哪了,她便举着手机,拍了一张服务区照片,发给程志军。

    车外有人跟她说话,她打开车门下车。

    “你好?请问可以参观您的房车吗?”一个手持运动相机的男孩问她。

    程雪漫笑着点头:“可以,不过你得快一点,我们马上走了。”

    “好嘞,谢谢姐。”

    得到允许,那人上了房车,“姐,这房车多少钱买的?”

    这个程雪漫还真没关心,虽然已经住了很多天,但她从来没问过,毕竟她心知肚明,就算问了,也没钱均摊,还不如不问,省得心里有负担。

    “没事儿,我自己查就行。”他立刻掏出手机,查了一会儿,然后调整设备,从背包侧兜拿出水瓶喝了一口水:“家人们,今天赚到了,最新款百万级豪华房车,咱们一起长长见识……”

    程雪漫见怪不怪,这些天,他们开着这辆房车,吸引了不少注意,这已经是第7个上来拍视频的网红博主。

    程雪漫素来喜欢成人之美,樊凌宇更是大方敞快,随便拍随便照,恨不得向全世界宣传他们的幸福之旅。

    立志成为大网红的博主一边拍摄一边夸赞一边采访:“姐,你自己旅游吗?”

    “不是。”

    “那是和谁?”

    “我男朋友。”

    “你们出来多久了?”

    “二十多天。”

    “你们都打算去哪?走遍中国?”

    “不,看心情。”

    “哇,就喜欢这种随心所欲的feel,姐你们一定实现财务自由了吧?”

    程雪漫摇头:“远着呢,我还得打工呢。”

    “谦虚了吧,开这么好的车还用打工?”

    但毕竟是私事,那博主不再追问,看着房车内温馨的布置,问“姐,我可以看看二层吗?”

    “可以,我给你升上去。”

    程雪漫将房车二层升起来,陪他走到上面,看到樊凌宇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

    樊凌宇将东西放在车里,跟着走上来,他最近一大乐趣之一,就是看这些旅行博主拍视频,觉得特别好玩儿。

    那旅行博主看到樊凌宇上来了,目光在他身上来回逡巡,问:“哥,我能拍拍你吗?”

    樊凌宇站在程雪漫身后笑着点头。

    那男孩嗓音隐约就夹了起来,镜头对着樊凌宇上上下下拍:“家人们,惊喜啊,今天超大福利……”

    然后,樊凌宇就被采访了一些很平常但显然特意挑选的问题。

    “哥你身高多少?”

    诚实回答。

    “哥你健身吗?去健身房吗?”

    如实交代。

    “哥你有腹肌吗?”

    察觉不妥,回避问题……

    等他拍完,介绍完自己的账号离开后,程雪漫拿手机看他主页,看到资料介绍那一撮小彩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樊凌宇出现之后,他就不拍房车而对着樊凌宇拍了。

    程雪漫笑着点关注,等待他的更新。

    房车地板摆着樊凌宇买回来的东西,她打开袋子,只看到烟、酒和茶叶,“你这是?”

    “给伯父买的,我总不能空手吧。”

    程雪漫翻了翻,全都是名烟名酒,这几袋子东西,得上万了,“太多了吧,我爸一个人也喝不了这么多酒,抽不完这么多烟。”

    “他不是有朋友在这吗?逢年过节给老板送礼,都能用上,再不济,这些酒和烟,也能拿去卖钱。”

    程雪漫讶然,这些天,他们两人过的是吃喝玩乐悠游自在的生活,很多个瞬间好像都回到了大学,樊凌宇也变得超级幼稚,不让他干什么偏偏去干,两人成天斗嘴玩……

    此刻听他这么说,她才发觉,樊凌宇比她懂事周到多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准备礼物?

    夸奖的话放在心里,她默默给他加分。

    进了城区,樊凌宇把车开到了一家商场门口,程雪漫问他还要买什么?

    樊凌宇:“你准备礼物了吗?”

    程雪漫摇头。

    “再去买点东西,你也得送点什么呀。”

    最后,程雪漫买了一台新款手机。

    虽然买两千多的就足够用了,但一想到樊凌宇买的茅台酒、中华烟、普洱茶,她咬咬牙,买了一款5000多的旗舰机。

    作为亲女儿,她怎么能被外人比下去?

    见面地点是在一家三星级酒店——非常出乎程雪漫预料。

    他们提着礼物下车,程志军正站在酒店门口等着,樊凌宇拎着礼盒,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程雪漫稍微有些局促紧张。

    但她还是立刻开口,给两人做了介绍。

    指着樊凌宇:“爸,这是樊凌宇,我男朋友。”

    看了樊凌宇一眼,“这是我爸。”

    新疆的午后,太阳还挂在天空中央,樊凌宇挺起胸膛,头顶也长了个小太阳……

    女朋友终于公开承认他了,而且是在最亲的亲人面前。

    扬眉吐气啊。

    他手里拎着东西,对着程志军颔首鞠躬,“伯父您好,我是樊凌宇,程雪漫的男朋友。”

    重要的事情哪能只说一遍?

    在门口寒暄完,他们去了酒店包厢。

    关上门,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程雪漫顶着两天没洗的头发,和明显覆着一层浮尘的白色冲锋衣,忽然有点心虚。

    左手边,樊凌宇穿着黑色运动裤、衬衫,外搭毛呢夹克,头发虽然长,但是明显被细细梳理过,他腰背板直坐着,气质难掩的精致利落。

    右手边,程志军一身新运动服,裤线折痕明显,发型更是一丝不苟,黑的发亮,明显是刚刚理过染黑,细看,衣领上有一根1厘米左右的硬茬白发。

    是原来的发色。

    这哪是普通的吃顿饭,这简直是商务会谈了。

    只是一个拘谨,另一个沉默。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回樊凌宇脸上,眼神打趣玩味。

    她仔细回想,从大学领军训服第一天见到他,再到深圳凡境重逢,他一直是从容不迫的、井井有条的,哪怕参加竞赛,飞行器被对手迫近逼追要撞到障碍物了,他也只是抿紧唇线而已。

    就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这一面,她嘴角憋笑,真是有趣啊。

    好在沉默没持续到1分钟,门开了,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进来。

    樊凌宇站起来,接过餐单,“程雪漫,你要吃什么?”

    程雪漫看着菜单,点了手抓肉、大盘鸡和凉拌皮辣红。

    她点完菜,樊凌宇拿着菜单走到程志军身边:“伯父,您点些什么?”

    程志军看着餐单,点了一道常吃的菠菜面筋。

    樊凌宇看着这些菜,最后又要了盘羊肉串、炒面皮和酸奶。

    菜上得很快,冒热气的色香味俱全的新疆菜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樊凌宇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早饿了。

    程志军从接到女儿的通知,就忙着洗澡、理发、买衣服、订酒店,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三个人默默吃着饭,程雪漫眼睛忽然就有些酸。

    她好奇心旺盛,擅长想象,热衷做梦,也身体力行地去追逐梦想。追梦的她热血、执着、坚定,却也不乏孤单落寞。

    她从没幻想过这样的画面,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午后,吃一顿普通却美味的饭。

    没有,在这一刻真实发生前,她从来没幻想过。

    此刻,她想起了那句话,未来总在想象之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幸福。

    人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幸福。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鼻尖泛酸。对亲情仍旧感到陌生的她,不想在父亲面前哭。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房卡,程志军说:“漫漫,这是爸爸给你订的房间,你晚上在这住吧,好好休息。”

    程雪漫看着那张房卡,眼泪瞬间涌上来,她知道在新疆这样的地方,一个县城的星级酒店消费有多高,也知道以父亲的能力,订这样的房间得搬运多少货物。

    她说了声谢谢,带了点鼻音。

    旁边一直挥筷不停的手忽然停住,樊凌宇俯身弯腰,视线擦过桌面去看她。

    程雪漫嘟起嘴,吹了一口气,转头看樊凌宇,两人视线在碗筷间交汇,一个眼眸微红,一个眸中含笑,眼神稍错,再对上时,她瞋目斜睨,他眨眼哄着,手伸过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吃完饭,就到了下一个环节。

    程志军拉着椅子,坐到了樊凌宇旁边,开始了例行询问。

    听到他有两个姐姐,点点头,觉得很不错。

    听到他年薪将近7位数,厚硬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笑着点头,非常满意。

    “你们两个,大学就在一起了?后来怎么又分开了?”

    “当时我想去深圳,漫漫想留在北京,我们都不想异地恋,就分手了。”程志军听到这,沉默片刻,似乎不能理解,不过他随即不再深想:“现在能在一起就好。”

    樊凌宇正襟危坐,感觉脸都有些笑僵了。

    这些话,都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毕竟事实的真相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程雪漫说先说一半,等以后,她会酌情和父亲说明真相。当然,有些事他们会永远瞒下去。

    户口查得差不多了,樊凌宇觉得快解放的时候,程志军忽然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樊凌宇看向程漫雪申请场外救援,程雪漫眨眨眼,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她才不管呢。

    没有支援,樊凌宇只好自由发挥,“我户口本就在背包里,只要漫漫同意,您老支持,随时可以领证。”

    “怎么?漫漫你不想结婚?”

    程雪漫脸上嗑瓜子看热闹的笑容消失,不是审问樊凌宇吗,怎么轮到她了?

    刹那慌乱中,她猛地想起樊凌宇那黑书包,夹层里似乎有很多文件本子,她摸到过,但从没翻看过,没想到他不仅随身背着避孕套,还随身背着户口本……

    人是她带到这里来的,大大方方介绍是男朋友,说她没私心不可能,她也想让程志军看看她高大帅气的男朋友,拿得出手。

    可是,她没想过结婚这么远的事。

    面前的两个人都看着她,刚才心里还无限温馨呢,此刻却左右为难。

    说不想?她说不出口,说想?那岂不是着了樊凌宇的道?

    他可随身背着户口本呢。

    怎么有种挖坑自己跳的感觉?她不想这么轻易遂了他的愿。

    程志军见女儿一脸为难,立刻笑着说:“哎,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自己看着办吧。”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结婚了也未必是条好路,不如单身自由自在。

    他虽然与社会脱节,但监狱也是个小社会,这么多年,他见多识广,且看见的都是悲剧,早没有人生必须结婚生子的老观念了。

    见气氛尴尬起来,程志军站了起来,“走吧,去散散步,消消食。”

    被轻轻放过,这倒是程雪漫没想到的。

    她带着爸爸参观了房车,程志军口中不住说好。

    他们在车里坐了很久,聊新疆的风土人情,治安管理,聊深圳的经济发展,无人机有多好玩……

    最后程志军要走,樊凌宇说开房车送,他拒绝了,约好明天中午吃饭再见。

    最后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送走了程志军。

    时间还早,他们便沿着街道散步,逛当地年代悠久的杂货铺、五金店、旧书店,程雪漫心情愉快,有老爷爷拉琴卖唱,她拿手机扫码给钱,樊凌宇跟在她身后,明显有心事。

    程漫雪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一边兴致盎然地逛街、拍照,一边看着樊凌宇沉重地皱起来的脸。其实也不怪她啊,她也很犹豫啊,结婚那么大的事,怎么能说几句话就答应了?

    晚上,他们去酒店休息。

    是一间大床房,程雪漫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出来就见樊凌宇坐在沙发上发呆。

    “想什么呢?”

    “没有啊。”樊凌宇眼神躲避,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看风景,程雪漫跟上去,手环住他腰,脸贴着他后背,“怎么?奸计没得逞心里不舒服?”

    “那怎么能叫奸计?”

    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心,怎么能叫奸计?

    “你是不是以为我爸会逼婚啊?”

    “没有,其实伯父这么做很正常,他很爱你,所以不会逼你。”樊凌宇转过身,就近坐在沙发上,拉程雪漫。

    她要坐在旁边,他拉她坐在腿上,然后双臂环绕抱紧:“我也很爱你,漫漫,我也不会逼你。带户口本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走的时候,除了毕业证,所有证件都拿着了。”

    “哦。”程雪漫点头,樊凌宇抱得很紧,几乎要把她扣在怀里。

    “在我这,你永远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樊凌宇认真而诚挚地嗯了一声,身体都跟着一晃,“如果你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婚,我没关系。只是一张纸而已,能代表什么呢?谈一辈子恋爱不也是很浪漫吗……”

    程雪漫头埋在他颈窝里,听着他的真情表白,也被感染了,想起他见父亲前的紧张,被问话时的局促,程志军说让她自己看着办时他脸上闪过的慌张与失望,刚刚逛街时他沉重的表情,以及此刻做出的妥协。

    程雪漫意识到,樊凌宇这人真好拿捏啊,他怎么能这样无限地迁就她,包容她?

    今天下午感受了父爱的程雪漫再次鼻酸,她在樊凌宇这里,同样感受到了深沉的爱意,爱意绵绵,似乎让她一眼展望到人生尽头。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纤手攀着他肩膀:“其实我可以的。”

    “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樊凌宇,我是说,我可以和你结婚。”

    程雪漫说完,樊凌宇仍旧抱着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直到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才松开手臂。

    酒店灯光昏黄,两人视线融融交汇,都红了眼:“漫漫,你想和我结婚?”

    程雪漫点头。

    “你真想和我结婚?”

    “嗯,我想和你结婚,程雪漫想和樊凌宇结婚,可以了吧?”

    樊凌宇笑了,手掌捧起程雪漫的脸,狠狠地亲了上去。

    程雪漫觉得口中氧气都被吸走了,樊凌宇用能把她吞下去的力度,胶着地席卷着她。

    忽地,人腾空而起,他手掌托起她,跌进床里。

    樊凌宇压在她身上,抵着,含着她的唇瓣声音轻柔:“漫漫,我爱你。”

    程雪漫抚摸他脸颊,仰脖亲他下巴,“我爱你。”

    樊凌宇抱着人亲了一会儿,觉得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就停了下来,他侧躺在程雪漫身边,手指抚弄她鼻尖、耳垂,第一次生出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感觉。

    “漫漫,那我们什么时候领证?举办婚礼?”

    程雪漫手放在他胸膛,推后一厘米:“我不想那么快结婚,我现在还是无业游民,你觉得我有心情结婚?”

    樊凌宇瞬间就怂了,握着胸前的手,拿到唇边,用她的手指触自己的唇瓣:“我理解,我也是无业游民呢。”

    “所以我三年内不打算结婚,你没问题吧。”

    樊凌宇想起《无间道》经典台词:“说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行不通。

    “行,那我有两个条件。你答应我,咱们就三年后结婚。”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他趴在她耳边说完下面的话。

    程雪漫脸唰地红起来,推搡他坐了起来:“樊凌宇,你下流无耻卑鄙。”

    “开玩笑,玩笑玩笑。”樊凌宇把人拉下来,“我绝不会这么做的,我保证每一次都做好措施。”

    程雪漫:“你那两个条件是什么?”

    “第一个,你得和我签协议,约定结婚的时间,不然我怕你反悔。”

    程雪漫思量了一下,她已经认定樊凌宇,当然不会反悔了,“协议内容是什么?”

    “很简单,就一句话,三年后,如果你不和我结婚,那么你设计的无人机全都飞不起来。”

    一个恶毒但毫无威慑性的条件,不过对于程雪漫来说足够了,她做产品经理的时候,新品发布都选在黄道吉日。

    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生在世,处处要讨好彩头。

    程雪漫觉得这条件不算苛刻,点头答应:“行,那第二个呢。”

    樊凌宇深吸一口气,把人拉下来:“以后你别叫我樊凌宇了。”

    “那我叫你什么?”想起樊凌宇叫她漫漫,便说:“那我叫你宇宇?宇于?吁……”

    越说越离谱。

    “叫老公。”

    程雪漫撅起来的口型来不及收回,“什么?”

    “老婆,叫我老公。”樊凌宇先叫了出来,为了让自己习惯,立刻又跟了一句:“快一点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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