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三年安宁,程雪漫叫了,开玩笑,又不是什么难题。

    但她只叫了一声,趴在他耳边,速度之快,樊凌宇甚至觉得是幻觉。

    “再叫一声。”

    “不,你又没说叫几声。”

    之后,任凭樊凌宇怎么哄,怎么弄,程雪漫都没再叫一声。

    他只能独自回味那稍纵即逝的一声“老公”,毕竟程雪漫不开口,也不能强迫。

    但他不甘心,总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做点什么特殊的事来。

    程雪漫趴在他臂弯里,空气中暧昧未散,呼吸声未喘匀。

    “漫漫,”习惯称呼出口,樊凌宇忽地一笑,理解程雪漫为什么拒绝叫第二声“老公”了,因为会习惯,会脱口而出。

    他们已经商量好,回深圳后共同创业,樊凌宇更是鼓足了劲儿,准备大展拳脚。要是到时候当着同事们的面,老公来老婆去的,影响确实不好。

    工作场合就得称职务啊。

    他笑着把程雪漫搂进怀里,捉住她的手,举起来握在手心里,拿过手机,在充满异域风情的天花板下拍了张照片。

    程雪漫余光瞥见他拍照,但没看到他拍什么:“你在拍什么?”

    樊凌宇把照片调出来给她看,照片里,樊凌宇手指白皙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得整齐,她的手则柔白纤巧,他说过手心细腻舒服……

    想到这两只手之前做了什么,刚刚又都用湿巾擦拭干净,程雪漫脸颊发烫,“删掉。”

    “为什么删掉?”樊凌宇美滋滋捏她手心,“我要发朋友圈,公开我们的关系。”

    程雪漫也不管穿没穿衣服,坐了起来,抢过樊凌宇的手机,“不能发。”

    “为什么?”樊凌宇本来是生气的语气,转脸看到一抹春光,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转为温柔:“为什么啊?”

    程雪漫拿扯过被子抱住:“总之就是不能发,照片不好看。”

    “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说着,他去抢手机,抢到手反而丢在一边,扯开被子,抱着程雪漫跌进床垫里。

    最后,程雪漫答应樊凌宇,会配合拍一张更好看的照片,樊凌宇才同意不发那张照片。

    第二天,樊凌宇开着房车,去了程志军住的汽车旅店。

    他们去了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饭。吃完饭,开车去郊外,找到一处没人的荒漠,程雪漫拿出无人机,教程志军飞无人机。

    程志军上手非常快,没多久就可以轻松操作。

    程雪漫看着爸爸能自己操作,便走到樊凌宇身边,“怎么样,我爸厉害吧。”

    “这真是第一次玩?”

    “啊。”程雪漫一脸得意,她对于父亲的记忆少得可怜,但小时候长辈们提到程志军,都是夸他的,说他手巧心思灵,家里的电器坏了,捣鼓捣鼓就能修好。

    新疆日落晚,等到程志军过足了瘾,要回去时,已经晚上7点多,但是天仍是透亮的。他们在路边餐厅用了晚餐,把程志军送了回去。

    次日又是如此,程雪漫教程志军怎么用无人机拍视频,还说让他空闲时间,多拍视频,可以发给她做宣传用。

    程志军第一次被女儿安排任务,开心得不得了,说保证完成任务。

    程雪漫只是顺口一说,却没想到后来,她工作室很多宣传视频,均来自父亲,更没想到,多年后程志军会因为航拍作品获奖,一头银发接受采访上电视,开始人生事业第二春。

    科技对于人的影响,真是不可估量。

    三天过去,到了分别的时候。

    程雪漫和父亲的告别,跟千千万万的中国式父女的分别没有什么区别,互相嘱咐几句招呼好自己,多吃好吃的,说了句再见,就分开了。

    程雪漫心里,是渴望一个拥抱的,可是父女俩还是太陌生了,程志军像一棵树似的,站在路边,脚边放着程雪漫留下的无人机,还有樊凌宇再次买来送给他的礼物。

    他对着他们招招手,“走吧。”

    旅行路线仍旧是随性而为,他们奔着一处丹霞地貌景点而去。

    樊凌宇开着车,偶尔看一眼程雪漫。她正坐在窗前发呆,纾解分离的愁绪,他抿了抿嘴唇,有点心疼,小时候就没享受过父爱,长大了又这样天南地北两地分隔。

    他在心里默默筹划,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程雪漫心中思绪万千,原来她可以和父亲如此亲近,这是她从未料想过的。推己及人,她看着樊凌宇,走到房车前面。

    车子还在行驶,樊凌宇看了她一眼,害怕她站不稳跌倒,程雪漫坐到副驾驶位置。忽然说:“樊凌宇,我要说点伤你心的话。”

    樊凌宇眼皮跟着一跳,伤他心?如果忽略此时她的离别愁绪对他的影响,他简直是幸福极了,有什么话能伤到他?

    “嗯,你说。”

    洗耳恭听,非常好奇。

    “大四那年,我和你分手,一点都不后悔。”

    “嗯。”这话他早就听过了,不解地看着程雪漫,“所以呢?”

    “因为这换来了我爸的自由,我不吃亏。反而是你,蒙在鼓里,一定很伤心吧。”

    樊凌宇嘴角笑容消失,他岂止是伤心,他那是伤心欲绝万念俱灰了,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只想幸福地向前看,“没关系,都过去了。”

    “不,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你是不是非常恨你妈?”

    樊凌宇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于父母的感情太复杂了,不是简单的恨或爱,或者又爱又恨能形容的。

    “樊凌宇,其实你妈是为了你好,而我那时,完全是在利用你,所以你别恨你妈了,你恨我吧。”

    樊凌宇笑了一下,是被气笑的。

    “程雪漫,你觉得,我会恨你吗?或者说,我恨我妈?然后因为你这些话,就把恨意转移了,然后开始恨你?”

    “其实当年,你妈也没怎么逼迫我,她一提出这个交换条件,我就答应了,我挺渣是吧?”

    樊凌宇目视前方,手握车把,挺着胸膛,深深地吸气吐气,反复三次,试图平复内心怒火,发觉不起作用,他前后看了看,转着方向盘,把车开进旁边的荒地里。

    程雪漫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发觉身边的人变了脸色。

    “程雪漫,你是对我不满意吗?”

    “没有啊,你挺好的,不好的一直是我。”

    樊凌宇脸色非常难看:“你觉得我好,说这些话来折磨我?”

    “这怎么是折磨你?”

    “那以后怎么办?你还同意和我结婚,那咱下半辈子,我就一直恨你呗?”

    程雪漫沉默,她暂且没想那么远。

    樊凌宇手指了指她,非常想骂人,最后只是说了句,“程雪漫,你能耐。”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狠狠用力关车门,吧台里的杯子跟着一晃跌倒。

    程雪漫看着往荒漠里大步走去的樊凌宇,感到莫名其妙,他这气来得真奇怪,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樊凌宇背影萧索,他走向的荒漠更是苍茫无际,他心里闷着火,不能对着女朋友生气,就只能折磨自己,他一气走出了一千多米,直到荒草渐渐消失,眼前出现一片沙漠,他才猛地停下。

    回不回头看,成为他此刻的两难选择。

    不,就不回头。

    他很委屈很伤心。

    樊凌宇低头看了一眼,找了一处全是软沙的地方,坐了下去,远处一轮落日,只有大漠没有河,他想起边塞名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不生气。”耳边风声呼啸,“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啧,真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可我真的很伤心……”樊凌宇自言自语,忽然风声里传来车轮碾过沙地的声音,回头看,程雪漫开着房车往他这边来了。

    樊凌宇回过头,从兜里拿出雪莲烟,点了一根,吸几口,吐出青烟。

    程雪漫按车喇叭,滴滴滴,按了十几下,他头也不回。

    兜里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直接拒接。

    程雪漫最后只能下车,走到他身后,“你快上车,这里危险。”

    樊凌宇看着远方,只想用这壮阔景致填满胸膛,好驱除心中气闷,“这有什么危险的?”

    “这附近有狼,你别任性,快点上车。”程雪漫来拉他手,但那么大的身躯,哪是她能拉动的。

    她干脆在他旁边坐下,“好吧,那我陪着你,咱俩一起在这喂狼。”

    荒凉气息里忽然掺进一股香气,樊凌宇心门松动,心中气闷也被程雪漫靠近带来的好闻气息冲散了。

    两个人就那么沉默坐着,樊凌宇倒不相信有狼,可是坐了几分钟之后,程雪漫裹紧上衣的动作让他意识到,她很冷。

    终究是不忍心,他开了口,“你回去吧,太冷了。”

    “我不,咱一起在这冻死,然后喂狼。”

    樊凌宇没办法,拉着她上了车。

    气还没消,他拗着想待在她身边的想法,坐到了驾驶位。

    程雪漫担心有野狼,紧锁车门,又把半开的窗户升上去。检查完门窗,她坐到卡座上,心里乱糟糟的。

    本来计划好一起看星星,结果变成了一起生气,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不理解你生气的点,樊凌宇,你在气什么?”

    樊凌宇手撑着方向盘,刚刚那么一折腾,他已经不气了,但还是得告诉她:“程雪漫,我对你,从来一点恨意都没有。我对我妈也没有,人难道就非得在心里搁着恨才能活下去吗?”

    程雪漫:“那你怎么没去美国?也不经常联系家里人。”

    樊凌宇:“你觉得我想回家?再说我妈那人,心里只有我爸,看不到我。不然为什么我小时候在阁楼里待一天,也没人找我?我有时候都怀疑,我不是她儿子,而是用来牵住我爸的工具。”

    “我对她,恨都恨不起来。其实我就是一工具,小时候,显摆我的成绩,长大了想让我娶领导家女儿。”

    “领导家女儿?谁?我怎么没听过。”

    樊凌宇:“我首先声明啊,我和她连面都没见过,她比我大九岁,离婚还有个儿子,就因为她爸爸是大领导,所以我妈就把她微信推给我了。”

    程雪漫忽然就笑了,没想到分开这些年,樊凌宇经历如此精彩。

    “程雪漫,我对你一点恨都没有。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居然要求我恨你,这对我太残忍了,我做不到,我多在乎你,多爱你,你还没察觉到吗?你怎么能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

    程雪漫终于理解了他的想法,她站起来,蹭到前面,手把着柜门,“我错了。”

    “错哪了?”

    “错在……”程雪漫语塞。

    “你错在你觉得我不够爱你。程雪漫,你怀疑什么都可以,不能怀疑我对你爱。”樊凌宇说着居然想哭,他及时打住,岔开话题:“我靠,好像真的有狼。”

    程雪漫立刻走到车窗前,“哪了?哪了?”

    “你看那边。”

    程雪漫睁大眼睛,看到很远的地方,有几只发光的亮点,似乎在朝他们这边移动。

    程雪漫伸手,搭在樊凌宇肩膀上,他立刻拉过她的手,两人双手紧握,在野生动物面前,产生了属于人类的紧张团结又刺激的情绪。

    “要跑吗?”樊凌宇吻。

    “别,我想看看。”

    这款房车举架高,车身厚重坚固,防护能力强,别说狼,就是狮子老虎,也不能对车内的人产生威胁。

    可程雪漫还是很怕,视野里狼群的模样渐渐清晰,她松开樊凌宇的手,转身拿过手机开始拍摄。

    樊凌宇则是趴在车窗前,看着跑过来的狼群,他没有怕,只觉得兴奋刺激。

    可惜的是狼群并没有靠近,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的狼群,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没人再提什么恨不恨,爱不爱,程雪漫念叨着说,庄毅伦曾经去非洲看野生动物,还翻出照片给樊凌宇看。

    樊凌宇压住心中的醋意,笑着建议说:“以后我们也去啊。”

    “好啊,好啊。”程雪漫欣然同意,“其实我更想去南极北极,去看看企鹅啦,北极熊啊,看鲸鱼在深蓝的海洋里跃出水面……”

    樊凌宇启动车子,把车开回国道上,因为之前的争执,浪费了不少时间,他们就近找了一处露营地休息。

    露营地有补给站,还有卖羊肉串切糕的,樊凌宇买了些肉串,两人在车外支起桌子,吃了晚饭。吃完饭回到车上,休息前,程雪漫还在说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

    她又问樊凌宇想做什么想去哪,樊凌宇说有很多。

    最后程雪漫找出两张纸,“这张纸给你,我们两个,各写10件事,看看有没有相同的。”

    程雪漫坐在床上,用书垫着纸写,樊凌宇坐在卡座里,在桌子上写。

    不到5分钟,就都写完了,两人互相交换。程雪漫一脸问号,樊凌宇则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是她的心愿单,他要一个个去实现。

    潜水、蹦极、跳伞、滑雪、坐热气球……学习开飞机,程雪漫写的,大部分都是户外运动,符合她向往飞翔,热衷冒险的性格。

    也很容易实现。

    而樊凌宇的,就很让人一头雾水。

    程雪漫拿着纸,来来回回读了三遍,还是没搞懂樊凌宇要做什么,“你写的什么?什么意思啊?”

    樊凌宇看着她,笑而不语,让她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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