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看着樊凌宇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一次把视线放在那张纸上。

    “在无人沙滩上、满天繁星下、燃烧的壁炉旁、落雪的窗前、落雨的林中小屋、秋千摇床,热气球上……”

    她忽然一下就明白了,把纸团成一团,朝樊凌宇丢过去,他倒是没躲,直接伸手接住。

    “樊凌宇,你越来越嚣张了。”

    “聊点成年人的话题,做点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怎么了?”

    “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我问你,你就不想试试?别口是心非啊,起码我诚实。”

    程雪漫脑海闪过白纸上俊逸潇洒的笔迹写的那些内容,善于幻想的大脑展开想象,画面瞬间鲜活,潮雾弥漫……

    “我一点都不想。”程雪漫义正词严,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和父亲相聚三天,已经耽误了进度,她让樊凌宇尽快选个地方,定十天酒店,她得把设计方案定稿了。

    她想创立工作室,但是人力微薄,目前只能走卖设计的路子,樊凌宇之前说得都对,她也知道,设计卖了出去,她不掌控后期流程,产品出来的样子,一定是“面目全非”,但现在她只能走这条路。

    先赚到钱,站稳脚跟再说。

    樊凌宇看到她开始工作,不再开玩笑,把纸团展开,转过身,背着程雪漫,拍了张照片,把两张纸放在一起,对折放到小书柜的书籍中间。

    程雪漫看到樊凌宇拍照了,也注意到他认真收好两张纸的动作,不自觉就笑了,余生漫漫,他们可以在一起做很多事情。

    她目视电脑屏幕:“我想喝杯咖啡。”

    樊凌宇回头,“这么晚喝咖啡?”

    “嗯,有点困了,还得加班,要冰美式。”

    “好吧。”樊凌宇打开柜子,拿出咖啡豆,又打开冰箱取冰块,做美式冰咖啡。

    咖啡机响着,程雪漫移动鼠标,罕见地在工作时分心想别的,但这样做,她竟没有任何愧疚感,相反,她心安且充满力量。

    她第一次把目标,从学习成绩、事业薪资上面移开,去想怎么享受人生,怎么玩得开心,怎么爱自己,爱樊凌宇,把两个人的生活经营好。

    她觉得,自己正变得越来越好。

    而且,因为有樊凌宇在,她不再孤单,而是更有底气了,所以她连夜修改数据,在设计上进行了大胆尝试,不再畏手畏脚,如果买家公司技术水平实现不了,那就让樊凌宇来进行技术支撑啊。

    第二天,在营地修整完毕,他们开车赶往下一个地点,入住一家连锁酒店的豪华套间,有卧室、客厅、书房。

    程雪漫在书房里工作、开视频会议,樊凌宇则担任她的助手,整理文件,记录会议要点,此外他还担担任咖啡师、搓澡师、按摩师、后勤保障等临时工作。

    程雪漫需要一些资料,樊凌宇就用酒店电脑收集整理,老式键盘声音很大,他有频率地敲着,程雪漫听着,回头看了一眼,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资料整理完了,我发你微信了。”樊凌宇声音从背后传来,“水果吃完了,想吃点什么?”

    “还是樱桃吧。”

    “行,我去买。”樊凌宇收拾好东西,穿上衣服,出门前走到程雪漫身旁,低头,讨了一个咖啡味儿的吻。

    程雪漫打开资料,看着排版整齐,还带着目录的资料,忽然就想起来,大一那会儿,她被樊凌宇带进竞赛组,被分配的任务就是整理资料,而那时,她想到资料会给樊凌宇看,就不自觉无比认真。

    她那时刚刚19岁,虽然对电脑不陌生,但还是不懂排版、调字体这些事,只是觉得那一堆复制粘贴的资料,字体大大小小、五花八门很丑,拿不出手,就一点点地查,怎么让文件看起来好看,怎么让文件的字整齐划一……

    她嘴角勾笑,风水轮流转,轮到樊凌宇给她整理资料了。

    看完资料,她觉得很有学习参考价值,便发微信,让樊凌宇打印一份带回来。

    樊凌宇回了个OK,并发来一张照片,是卖水果的摊位。

    摊位上的水果五颜六色,色泽鲜亮浓郁得像中世纪油画,程雪漫盯着看了几眼,把图片收藏,回了个期待的表情。

    五月份的新疆,正是樱桃、桑葚上市季节。樊凌宇这些天,除了给她整理资料,写些实验代码,就是忙着买好吃的。

    有的时候,甚至开车到100公里外的农场买新鲜水果。

    戴着花帽的新疆老爷爷,看他开那么大的车来买水果,以为是大客户,对他周到备至,茶水糕点招待着,最后樊凌宇却只买了一公斤樱桃,搞得老爷爷一头雾水,问他哪不满意,为什么不拿他家货。

    樊凌宇挠头,两人沟通半天,他才明白老爷爷的意思,之后他把房车打开,让人家看,不是货车,不是来进货的。

    老爷爷闹了笑话,脸红地拍着他肩膀,说什么也不收钱,樊凌宇拒绝不了老爷爷的热情,最后拿出两盒雪莲烟送给老爷爷。

    -

    站在水果摊前买完樱桃,樊凌宇找了一家打印店。

    推门进去,店里黑漆漆,屋子正中茶几上放着五六个水烟壶,墙壁发黄。他问有人吗?黑暗里沙发上有人动了动,起身问他做什么。

    樊凌宇便说,要打印资料。

    那人伸手打开电灯,看着樊凌宇,从头看到鞋,上下打量两遍,说:“10块钱一张。”

    “我打印的多,大概30多张,能便宜点吗?”虽然被价格惊到,但樊凌宇还是尝试讲价。

    “不便宜,不讲价。”那老板关了灯,坐回沙发,拿过水烟,咕噜噜吸起来。

    樊凌宇看了眼手里的樱桃,叹口气,扫了店里微信,把文件发了过去。然后立刻在网上下单打印机,顺便买了A4\A3复印纸。

    最后在一片烟熏火燎中,拿起资料,付款走人。

    回到酒店,他把资料给程雪漫,去洗樱桃,盛在果盘里,放到她身边,他拉过一张椅子,说:“我买了一台打印机,过几天就能到货。”

    “买打印机做什么?家里不是有吗?”

    “对,家里有,但这里太贵了我觉得。”

    “贵?”一个字触到程雪漫敏感点:“多少钱?”

    “36块钱,一块钱一张,一分钱都讲不下来。”

    “啊?那也太贵了。公司楼下那家打印店 ,打印一张才5毛钱,多了还会优惠。”

    “是啊,太贵了。”樊凌宇点头,庆幸减了个零。

    他虽然有钱,但也不想当冤大头。

    只是他心里全是程雪漫,只想赶快把资料打印出来,拿给她看,解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好好陪在她身边,照顾好她,而不是为了这些小事小人,影响两人美好的旅行。

    至于那家打印店,他默念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翻篇揭过。

    程雪漫喝着咖啡,吃着樱桃工作,樊凌宇则戴着耳机,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打游戏。

    他因为辞职,有了更多时间,所以就跟之前一起打游戏的网友重新组队了。他打得投入,程雪漫说了几句话,他才听到。

    “什么?”他摘下一只耳机,看着程雪漫。

    程雪漫回头看他一眼,摆手,“没跟你说话,我打电话呢。哦,我男朋友,他在我身边呢。是,是他。”

    樊凌宇索性把游戏静音,挂着游戏,保证不输,然后偷听程雪漫打电话。

    “对,是的,啊,这么快吗?谢谢,谢谢庄老板,我会尽快的……”

    她语气申请难掩兴奋,工作室还没注册挂牌,庄毅伦居然已经就找好了卖家甲方。

    今晚庄毅伦打这通电话,就是告诉她,卖家已经找好了,是香港那边一个年轻投资家,背靠香港财团组织,关注低空产业经济发展,想先投资一个小项目试试水。

    庄毅伦说,让程雪漫尽快将设计发给他,最好有一份介绍设计的PPT,最后,他叮嘱程雪漫,得赶快想好设计室名字了,他这边可以着手注册。

    程雪漫太开心了,挂断电话,转身就飞奔过去,挤在樊凌宇身上,“樊凌宇,你说,设计室叫什么名字好?”

    “你还没想好?怎么还没注册呢?”

    程雪漫手指捏着他衬衫领边缘,“我不是出来采风找灵感吗?设计不出来,注册也没有用啊。”

    “那你有备用名字吗?”

    “嗯,想了几个,都不太喜欢,不然你帮我想一想?”说完,程雪漫似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起身,拿出两张稿纸,又拿了一支笔,把笔纸递给樊凌宇:“给你,你写5个名字,我写5个名字,写完之后,我们俩再商量。”

    樊凌宇接过纸张,内心兴奋,不管游戏里兄弟们的狂呼呐喊,直接把游戏关了,然后拿着纸张,开始构思。

    书房面积太小,容纳不了他此刻内心脑海奔腾的兴奋,他走到门口,脱掉拖鞋,换上运动鞋,要出去。

    程雪漫在书房里喊:“你干吗去?”

    “我出去找找灵感。”说着,打开门出去了。

    新疆的夜空,没有人工灯光污染,星星一眨一眨肉眼可见的闪亮。只是让他帮着想个名字而已,怎么会这么开心?

    他在酒店前面前的街道上来回踱步,时而看向人间灯火,时而望向璀璨夜空。

    他清楚程雪漫的奋斗历程,亲自去了她家乡,看到了大山高耸遮蔽,感受到了小镇山村闭塞贫穷,能体会到当年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小女孩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有多困难。

    他曾经认真思考过,程雪漫怎么就那么吸引他,让他念念不忘,直到后来,他看到一些理论,说慕强是人类的本能,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同这一观点,他对程雪漫,很慕强。

    他欣赏她的坚韧与对梦想的执着。不靠家里,甚至都不靠他,勤工俭学养活自己的坚韧;找到目标,说干就干,说学就去学的执行力;遇到困难,从不叫苦埋怨,而是找原因想方法的进取劲头,等等这些,他看着程雪漫一步一个脚印,越来越好。

    他对她的爱慕也与日俱增,从未消减。

    樊凌宇手里拿着纸,来回踱步,临街种着树,他走几步,就拍在一颗树干上……心思雀跃起舞,他正在参与她的未来,而且,他也会加入这个工作室。

    怎么有种给他们的孩子起名字的感觉?

    如果这么说,这还不是两人第一个“孩子”呢,第一个孩子,应该是大学时他们第一次参加竞赛,程雪漫设计的无脚鸟飞行器。

    那时候,程雪漫认真给他讲无脚鸟的寓意,和对无脚鸟的喜欢。

    “所以你喜欢无脚鸟。”

    “对,因为我也想一直飞一直飞。”

    “好啊,那你就一直飞一直飞,累了,我会给你加油的。”

    程雪漫做到了,这些年,她真的在一直飞一直飞,没有辜负初心。

    樊凌宇想到这些,手心垫着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字。

    忽然,身后有人喊他。回头,程雪漫穿着棉服,手里拎着他的大衣走了过来。

    樊凌宇也朝着她走去,两人在路灯下站定。

    她把大衣给他搭在肩上,语气抱怨:“这么冷,也不知道加一件衣服。”

    樊凌宇穿好衣服,倾身,在程雪漫嘴唇上亲了一下:“谢谢。”

    程雪漫被亲得心里一软,声音也软了:“不客气,怕你冻死而已。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只想到一个。”

    “我也只想到一个。”程雪漫抱住樊凌宇,脸贴在他胸口,“太难了,我都想了好几个月了。”

    虽然严格来说,她用来思考名字的时间,总共还没花上5个小时,只是偶尔想到这件事儿,就想着不着急,会想出来的,然后就此撂下,如此反复,的确是想了几个月了。

    “是什么?”樊凌宇回抱她,把人裹进大衣里。

    路灯下,他们互相依偎,程雪漫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给樊凌宇看,纸上只写着三个字,“纸飞机”。

    “为什么是纸飞机?”

    “因为啊,当初我喜欢上设计,就是由某人的纸飞机启发的。”

    “哦。”樊凌宇下巴贴着她额头,得意地抱着她摇晃身体,路灯下,交缠在一起的影子跟着一摇一摆。

    “你想到的是什么。”

    樊凌宇拿出纸,放在她那张纸上,他也写了三个字,“无脚鸟”。

    最能代表程雪漫的三个字。

    浩瀚无垠的天穹,星星闪烁华丽梦幻,晕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如童话,他们一起念出了声:“无脚鸟,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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