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金黄稻田映入眼帘,“芸芸晕车吗?很快就要到了。”林妈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林芸摇摇头,她迫不及待想到达那片地方,呼吸草木稻田的气息,见见慈祥的外婆外公,还有,和姜于斯说上几句话。

    两人到达时天色将黑。林妈妈提着从镇上买的牛奶,气吁吁地拍了拍门。老人们还在外面劳作,她只能放下。林芸背着林妈妈的背包,也被心疼的林妈妈支使着去放下。

    就在林妈妈要给两位老人打电话时,林芸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姑妈回来得刚好是吃饭的点。”她转过身,看到那个穿着短袖短裤路过的大男生冲她点点头,“小芸长这么高了。”

    林妈妈从姜于斯那儿知道了两个老人在哪儿也不慌了,带林芸将东西放在大舅家便去找他们了。林芸坐在小竹凳上看着姜于斯,大舅在外面,不回来吃晚饭,舅妈呆在里屋里,打过招呼后也不出来了。

    发现姜于斯在灶台前做饭后,林芸就进去准备打下手,他有点好笑地让她在一旁坐着,他十分熟练地一边炒着菜,一边问姜于斯这次回来呆多久。

    “初中毕业啦,有两个月的假期呢,妈妈让我自己看书,就不用去补习班。”林芸拍死胳膊上一只大蚊子,将碗筷洗了递给姜于斯。

    姜于斯将菜铲出来说:“你一定考得很好吧。”“还好还好。”林芸有点害羞。姜于斯温和地笑了下,居然也不再问了,林芸又觉得有点失落。

    她主动地问了几个问题,姜于斯都简单回答了。林芸知道了他果真没读高中,他和镇里的木匠学了两年多,然后自己做一些家具,也做其他东西,偶尔挂在淘宝上卖,这些精致小玩意儿还是有很多小姑娘喜欢的。

    林芸笑了笑,想起自己当初也很喜欢那个小铃铛。但是当初她和姜于斯刚吵了架,跟着妈妈走的时候居然没带,之后再让妈妈看望外婆时顺便帮她带回来,妈妈却找不到了。

    其实找不到的何止那个铃铛呢。林芸看着沉默的姜于斯,她和姜于斯的关系,也不是舒服快乐、无话不谈的了,她忽然有点难过。

    但如果十六岁的自己还像十三岁的自己一样痛哭,一样絮絮叨叨,会是很奇怪的吧,如果十九岁的姜于斯还像十六岁的他一样听一个小姑娘的心事,或许也不太适宜了。

    她没法抱怨这一切,只是很怀念而已。

    林芸没有推拒姜于斯的好意,和他还有舅妈,坐下来吃了他做的饭。味道居然很好,她知道应该好吃,但比她想象的还好。

    她知道这厨艺是他从小一个人做饭练出来的。她扒拉着饭,心情低落了下去,她有什么资格可以幽怨姜于斯没有再对她敞开心怀呢?他从小跟着母亲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他或许期待过另一份父爱,却得到的是忽视。

    他当时对她那么温柔,也是因为知道她的父亲离开她了吧。

    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的,林芸早猜到姜于斯那时应该听到她哭了,只是顾及她的小小自尊没有说出来,但他应该告诉了林妈妈。他曾经让她感受到陪伴和快乐,那很好。如今她已经长大,他也选择了与她不再往来,他有他的世界,这也很好。

    林妈妈最后拉着林芸走了,她连连跟姜于斯说谢谢,捏了下林芸的鼻子,“表哥煮的饭好吃吧,现在贪嘴,看你等会儿怎么吃得下外婆煮的晚饭。”

    林芸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偷偷看了眼姜于斯,害怕他笑话自己,却看到他看着林妈妈和自己,有一点出神。林芸才发现他其实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在她说自己成绩不错时,在林妈妈喊自己吃饭时。

    直到小口吃着外婆煮的鸡汤,林芸才恍然大悟,姜于斯一直在羡慕自己。

    她忽然想起当初他们的争吵,那天姜于斯面色不大好,而她在那里和他并排坐着,忧愁自己要和林妈妈离开了,因为林妈妈决定带她到市中心读书,要早早做准备,以防她跟不上进度。

    她嘟囔了一句,“真不想读书啊。”姜于斯冷冷看她一眼,“不想读就别读吧,反正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芸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说话有点冲,有点不服气地说:“读书当然好,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她记得姜于斯读书不太好,刚想补上几句,就听到他说:“读书有什么用?读书什么用都没有,又花钱又花力,也就你这样的乖孩子听着大人几句夸奖,以为自己就真的很厉害。”

    林芸眼睛一下子红了,姜于斯比她大了三岁,用这样老成不屑的语气跟她说话,让她觉得他仗势欺人,偏偏她现在确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那天气得不行,到最后想回去找姜于斯说清楚,却发现他不在了,妈妈说他不知去镇上干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和妈妈回去搬家了,之后便在市中心读书。

    林芸从来没想过姜于斯说的是气话,她以为他真的是这样想的,毕竟他自己并不像喜欢学习的样子。但他这样一说,就显得他之前对她的夸奖特别虚伪,而她在他眼中不过自以为是,像个笑话。

    她因为他的话,憋了口气,这口气哪怕在林妈妈向她转述了姜于斯的道歉也没有消。

    林妈妈只觉得,姜于斯虽然不是读书料子但本性不坏,十分诚恳,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争吵,她也不想让林妈妈觉得姜于斯是个不务正业的坏孩子,所以什么都没说。

    当时她刚初一,被惨不忍睹的摸底考试打懵了。林妈妈虽然无奈,但也只是劝慰林芸,叫她放开心,总会跟上老师进度的。

    林芸半夜想着姜于斯的话,偷偷地抹眼泪,她觉得她自己现在更让他看不起了。

    她一定要反驳他。

    没有人知道一个半大孩子的不服气来得多么简单,又多么执着。或许因为那否定来自她心里很在意的人,林芸咬着牙绝不松懈。

    初一上期末考试的时候,她是中游,假期她没有回乡下,没有看电视,只是学习,甚至主动报了两门辅导班。到了新学期的开学考试,她考了班级前十,之后虽然有落下,但她都保持在班级前游。

    林妈妈被她感动得换着花样煮好吃的,林芸也慢慢掌握了学习方法和学习乐趣,不像以前那样死读书。

    一切好得仿佛不曾那么艰难。有的东西,只要凿开了一个洞,看到一点光,收到一点回报,你就会发现原来是这样,然而其实,就是这样。

    最后一年,“林芸”这两个字最后成了榜上年纪前十的常驻名字。

    林芸曾经想要姜于斯低头承认,读书好确实很厉害,此刻却心中酸涩一片,他说的话或许有冲动,眼里的羡慕却都是真切的,但正如林妈妈早跟她说的,大舅不管姜于斯。

    林芸想,他自己勉强读到初中毕业,早知无力支付高中学费,所以和那些同学也不多来往,所以开始做那些不务正业的事,给自己将来找条出路。

    他没有疼爱他的父母,他们不会心心念念着他的生活和前程,也不会像林妈妈哪怕借钱也坚持要孩子读书。

    他的的确确知道,读书是好事,但他的天资和家境不允许。

    晚风送来闲叙的家常话音,林芸听到外婆说姜于斯最近要到镇里去干活。他拼出来了,他干得不错,如果再积累几年经验,会更不错。

    暑期要结束的时候,隔壁响起热闹声音,镇上忙完活的姜于斯再次回来了。

    林芸终于等到了他,她借口想让姜于斯再做一只铃铛。姜于斯答应了,如今他做得很快,林芸接过时遗憾说:“不知道曾经的那只哪儿去了。”

    姜于斯想到自己在她走后顺手收起来的铃铛,不知是为了留作纪念还是觉得新的更好,没有说话。

    姜于斯有东西送去镇上,林芸想多说几句,借口买东西陪着他走过去。她话匣子打开,从她这三年来每年都免学费,有奖学金,说到参加了作文比赛,得了一等奖,领了3000元的奖金。

    林芸面带微笑地说起那些苦与乐,她就这么说,他静静听,许久她反应过来,“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姜于斯摇头,“不会。”

    他完全放下过去的敏感,也放下那天继父叫他不要白日做梦想读高中,自己都养不活的嘲笑了。如今姜于斯看着自信的她,像看遗憾错过的梦,又像看行将盛开的花。

    林芸没提她给姜于斯打过电话,座机被接起时,她却突然挂断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姜于斯当时片面极端了些,她当时一心想着读书是正道大道又何尝不是呢。

    林芸似是玩笑地说:“你看读书确实很好吧。” 姜于斯认真地说:“读书确实好,但你也很厉害。”他语气温和肯定:“林芸……凌云……你会是个了不起的人。”

    林芸看着他轻声说:“你也是。”你才是真正厉害的人,姜于斯,你比我厉害,独自一人走了过来,走到现在。

    她郑重地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你的名字也很好。”

    “我能有什么大任呢?”姜于斯偏过头来。

    “一般说来是要你成就很大的事业,但我觉得这个目标太大,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成为自己就很好了。”

    “成为自己?”

    “嗯。”空旷田野上月亮不见踪迹,只有手电亮起,两人走着,林芸低声说:“在我们的道路上,光总是不常有的,但我们得不迷茫,不放弃,一直走下去。”她笑了下,指着远处的灯火,“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走完这段路。”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或许它们仅仅只是短暂交错,但也给了我们温暖和力量。我们只要一直走,走到我们的道路尽头,那里殊途同归,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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