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瑶的桃花林里。

    崇瑶城的盛夏已经过半,桃花林里的桃花也谢了不少。

    而在这桃花林的西南的方位的边缘,还隐藏着一座衍星楼。

    衍星楼门口有一大片空旷的草地,还有几处石墩和棋盘。

    墨叔歌等人眼下就在这处空旷的草地上,被临渊授课。

    临渊站在整个空旷的草地最外缘的位置上,伸手在虚空中画出一道一道鎏金状的点线。

    临渊一遍画一遍道:“天衍之术历来是一门深奥玄妙的学术,在仙家当中也是如此,门派众多,分类也复杂。而我们尘生阁,只学习其中的一种,天宫与占星。”

    临渊:“自古星辰便是‘星’、‘岁月’、‘灯光’、‘流年’和‘发肤’的统称。星辰,古意是二物。星谓五纬,辰为宿光。故《说文》有言,星,万物之精,上为列星。五纬为星,二十八宿为辰。《修性大道》也有文:日、月、星、辰,谓之四象,故曰‘天开于子’。”

    临渊这边讲完,手中的图像也画完了。

    临渊转回身,对着众学子继续道:“这里二十八宿便为我们要讲的‘天宫’,星便是我们要讲的‘占星’。其中,星又分为多种。正所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里参星与商星便是星的两种,参星属于西方白虎七宿之一,也是西方白虎七宿中最亮的一颗。”临渊伸手在先前虚空中画好的那一副星图中做了展示。

    虚空之中栩栩如生的巨大星图中一颗星星忽然明显的亮了一下。

    临渊伸手在那颗星星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光芒,直接对照着夜幕中的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临渊继续道:“而商星是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属东方青龙七宿之一,也是东方青龙七宿当中最亮眼的星星之一。”

    说着,跟方才同样的动作手势,虚空中巨大的星图上又有一颗星星明显的亮了一下,从其而出的一道细微的光芒也奔着夜幕中的一个方向而去。

    临渊:“参星和商星距离非常遥远,参在西,商在东,这两颗星一个升起的时候,另一颗就必然落下,永远不得相见,这便是宿命。

    而这漫天的星空之中,除了参星、商星,还有角星、亢星、氐星、房星、斗星、虚星、危星、壁星、奎星、娄星、鬼星、柳星等等。错综复杂,受而不同。

    仙境四海推衍星辰时,多数时候同凡尘一样,看的日、月、五星栖宿的场所,多用二十八宿;九重天和魔界根源上都是源自上古洪荒开天辟地各自画地为属的部族,受太虚之境影响较大,多用帝星连落的方位推衍;妖境以天地灵力为本源,天道机缘向来比仙家还重,四象七宿虽然皆在他们的参考范围之内,但同时日月的星宿则对他们而言更加重要些。”

    有弟子举手问道:“师尊,天界不是有布星官吗?这些日月星辰不是布星官日日布星而成的吗?”

    临渊摇头,回答的语气很是温和:“当然不是。日月星辰是这四海八荒最玄妙的存在,自太古之处便同这四海八荒一同出现了,日出东升西落,星辰繁衍和坠毁,并不是区区布星官有能力做到的。如果一定要讲,布星官或许被叫做占星官更为合适,他们日夜监测这四海八荒的日月星辰的异动之处,偶有修改的能力,却不可撼动其日月星辰的本源。”

    墨叔歌拄着下巴坐在草地上弟子们的后面,抬着眼皮看着临渊在星空之下讲课。

    不由自主的将临渊和数万年之前的昆仑之境的墨烈帝尊做了个对比。

    墨烈帝尊,其实是一方非常尊贵的上古神尊。以昆仑为属,终身都用来为仙家神族的后人宣讲课业了。

    抛去墨烈对她不好的那些地方不谈,墨烈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师尊。

    她记得洪荒六十八万年的时候,钟山的十恶苦海异动,下面关着的是先魔王槐鬼离仑的手下凶魔之一九招。

    九招是一头九头蛇身的魔兽,和九幽地冥府的九幽地冥蛇同出一脉。

    槐鬼离仑死后,九招作为太古的魔兽,没有部族接受,便被墨烈帝尊镇压在此。而那年九招不知为何突然魔性大发,发了疯似的要撞破十恶苦海的结界,凤世宗和墨叔麟作为墨烈帝尊的首徒和爱徒,临危受命带着太虚乾坤鉴去十恶苦海重新封印九招。

    那年墨叔歌很小,在昆仑呆着无聊,听说她九哥要离开昆仑远行,死活非要跟着一起去。

    本来墨叔麟是不同意的,他认为此去钟山十恶苦海颇有凶险,不想墨叔歌跟着一起去。最终还是墨叔歌央求凤世宗,凤世宗将他们凤凰一族的赤金凤翎给了墨叔歌护身,墨叔麟才同意带着墨叔歌一起去。

    凤凰乃九天玄鸟,生于天地初始,九气之上,五德之中,雄为凤,雌为凰,涅槃乃这四海八荒唯一不可破灭的起死回生之术,生死人肉白骨,尊贵之位,比之龙族只上不下。

    这赤金凤翎是凤凰额翎上唯一的一根赤金色头羽,于涅槃中不灭,可御九天真火,避万丈深渊,刀枪不入,铁壁金身。

    因为有这赤金凤翎,墨叔麟最终才同意带墨叔歌一起去了十恶苦海。

    但墨叔歌至今仍然记得那一战之凶险,于苦斗之中,少年的墨叔麟和凤世宗根本不是九招的对手,百个回合之后,九招便重伤了墨叔麟和凤世宗破了封印。

    因为凤世宗的护身法宝给了墨叔歌,无可护身,九招飞天而起,从天而降,准备给凤世宗重重一击。

    小小的墨叔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躲藏的地方带着赤金凤翎冲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凤世宗的身前。

    赤金凤翎在这一刻大放金光,而九招在撞到赤金凤翎之后,不知为何也奇异的停止了攻击的动作,周身浮游于虚空之中,像是看到了什么奇特的物种似的,在小墨叔歌身前嗅来嗅去。

    墨叔麟抓紧时机,以太虚乾坤鉴为引,引九天玄雷,不等落在九招身上,九招直接被激怒,咆哮着便冲墨叔麟而去。

    那一刻,墨叔歌心脏吓的都要窒息了,她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大哭着朝着墨叔麟的方向奔跑:“九哥!九哥!”

    墨烈帝尊从天而降,神泽浑厚。

    “孽畜!”墨烈帝尊蓦的一番神泽炸开,浑厚绵延的神泽威压一瞬间铺天盖地,日月变色。

    他手中金光一闪,太虚乾坤鉴瞬间原地数倍放大,呈通天之势,几乎是顷刻之间便重新将九招封印于十恶苦海谭底。

    小墨叔歌满眼是泪的趴在墨叔麟身边,荒乱的上下检查着墨叔麟身上的伤势,伤心的哭泣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墨叔麟嘴角带血脸色苍白,但还是硬生生在嘴角勾出一个笑来,伸手摸掉了她眼角的泪,安慰她:“好了好了,不伤心,九哥这不好好的吗?”

    而墨烈则是从虚空之中降落在地上,看了看墨叔歌身上的赤金凤翎,又望了望十恶苦海的方向,眼底晦涩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时候墨叔歌眼中的墨烈师尊,其实也是高大无比,令人心中十分尊崇羡慕的。

    只是他不像临渊。

    墨烈冷漠、疏离,面对墨叔歌的时候高高在上,让小小的墨叔歌心下十分明确的感受到了,她是永远都不可以企及这位师尊的,哪怕是徒弟都不够格的。

    这么一对比,临渊似乎确实瞧着比墨烈顺眼多了。

    临渊还在上面对着弟子们讲着这星辰的原理和推衍之法,一抬头发现墨叔歌拄着下巴神色游离的望着他,显然是没听课,口中的话锋一顿,道:“息阿若,你来说说。可以用来推衍的占星之术,除了太极、周易、紫微斗数,还有什么?”

    突然被点名,墨叔歌神游太空的小差被打断,慢吞吞的站起来,慢吞吞的想了想,道:“瑶光上仙的神舞…三生石府的十方俱灭、天机…妖王秦枢的破天星斗…前妖王若虚帝君手中的河图洛书…嗯…”墨叔歌想了想接着道:“玄穹青光镜,蓬莱太虚扇…好像都可以…吧。”

    好吧,墨叔歌说的并不是很确定。

    前面讲过了,墨叔歌并没有很正经的上过私塾,她大部分学识,都是后来在魔族参军之后,自己一点一点读各种书籍补习来的。涉猎广,点面杂,总有些涉及不到的地方。

    比如临渊说的这个占星之术,她其实就不太会。

    临渊说的没错,这天衍之术复杂玄妙,向来在仙家之中也是一门精深的术法,并非刻苦便可学会的。

    墨叔歌在这上面的悟性向来不足剑术上面高,她听不懂,她觉得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临渊听过墨叔歌的答案却只能无言失笑。他讲的是推衍之法,墨叔歌一个也没答上来,偷梁换柱举了一堆法器的例子。虽说她举例的这些法器确实都是上古玄妙的可以窥探天机的法器,但天机和推衍之术并不一样。并且不仅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推衍之术属于行星运行之轨迹的生衍,而天机么…则全部是机缘了。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仙神,可能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得到一个机缘,何况眼下还是一堆凡人。

    但临渊并未揭穿她,摆手道:“虽然你说的方法都过于艰难了些,但也确实可以。注意听讲,坐下吧。”

    墨叔歌淡定的慢吞吞的坐下,面无表情。

    方才她仔细观察过她回答的时候临渊的表情,那忍笑的样子,分明是‘不太可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临渊没有拆穿她。

    靖南公主显然也是没听懂,举手道:“师尊,她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未听过?”

    临渊:“息阿若举得例子均是上古的一些法器。比如说妖王秦枢的破天星斗,传闻妖王的破天星斗展开之时巨大的星云阵盘宛如银河之光倾斜而下,周天星斗的光芒星点像是缝绣在星云阵盘上的巨型水墨山水图,若是机缘得够,可以在这巨型星云阵盘上窥探到隐秘和天机。三生石府的十方俱灭、天机等也是相同的道理。”

    沐云轩:“三生石府,是说的我们汜水瑶山门那里的三生石吗?”

    临渊摇头:“非也。汜水瑶山门处的三生石是几万年前太古东皇陨灭之时部分神魂化成的三生石魂。真正的三生石府,位于归墟临海的玄鹤仙境。在太古东皇帝君没有陨落之前,属于东皇帝君座下陵昌神君的管辖地。两万年前,东荒和九重天发动了诸神黄昏之战,战事浩大,牵动了四海八荒。最后老天君以魂为歌,以魄为引,引下万重天火,与东皇同归于尽。至此之后,归墟魂灭,九州凋零,而东皇帝君座下四位神君也接连隐匿和消失。归墟界从此便被东皇灵魄封印,至今无人可启。而天道各有轮回,凡人机缘是由九幽地冥府主管,仙家机缘则是由这归墟之境的三生石随机而生。只是这归墟界被封印之后,这三生石府的三生石便再也没被人见过了。”

    许久没听见到归墟这个名字,墨叔歌表情淡淡的,甚至都没有一丝波澜。她表现的好像临渊说的这个故事同她无关一样。

    靖南公主依然不解,掉头问墨叔歌道:“这么隐秘的典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能一口气举出这么多例子?”

    墨叔歌扫都没扫她,直接拒不回答。

    靖南公主一口气憋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刚想发作,临渊适时打断:“好了,天色已晚。我们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今日课后的作业是,按照今日所学,提出一个问题,然后按照天衍之术推衍,将答案写下来。下次复课,我会抽查。接下来,同学们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观看,或者回去休息。这副虚空的天机图今夜会一直留在这里,清晨消失。”

    靖南公主一口气只好憋回去,同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朝临渊拱手施礼:“恭送师尊。”

    待临渊走远之后,靖南公主才走到墨叔歌的身前挡住她的去路,凶狠道:“你别得意,过几日剑术课,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墨叔歌直接目不斜视从她旁边绕过,连个视线都不给她。

    见墨叔歌如此不给面子,靖南气急,回头冲托娅道:“那个由吾承羿不是同你关系不错么?过几日剑术课你早点,去向他将惊邪剑借过来!”

    托娅一顿,眼底有些暗淡,道:“云杉,息阿若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你要用惊邪对付她吗?”

    “亲人?”靖南公主好笑的看着托娅:“不是什么下贱之人都能做我一国公主的亲人的。”

    托娅脸色一白,不解:“为什么?息阿若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之事,你为何这么厌烦她?”

    “没有对不起我?”靖南公主神色冷淡:“她母亲私通妖族,丢尽了我由吾一室的颜面,偏偏给她扔进万妖坑还不死,惹得我由吾境内议论纷纷。她没有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们由吾一族的所有人,她不该被生下,更不该活下来。”

    陆忧行闻言皱了皱眉。

    就在靖南公主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陆忧行突然站了起来,笑的讽刺:“我还当一国公主到底能有多大的胸襟呢,我早些年听闻由吾族这一辈只有一个女婴,于是极尽恩宠,还当是着公主怎的如此好命,现在看来……该不会是你们由吾一族,只有你自己活下来吧?”

    靖南公主没想到陆忧行居然会插话,并且当着众人顶撞她,神情一怒,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公主这样讲话。”

    陆忧行眼底冷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托娅的几乎要血色褪尽。收起了扇子,上前两步,拽起托娅的手臂,越过靖南公主就要走。

    靖南公主见状笑了笑:“哦,这是想英雄救美?怎么,托娅,你这幅样子好像我欺负了你一般。莫不成你和那个墨十四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托娅眼底晃然,这是她的事情,她不想把十四牵扯进来。

    看托娅眼底的伤悲之色愈发明显,陆忧行侧过身挡住了靖南公主看向托娅的视线,冷笑道:“由吾云杉,你只是西乞的公主罢了。别忘了,你西乞当年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从我越国手下换来你方今日之和平。小心风大,闪了腰。”

    靖南公主视线一怔。

    这是他们西乞同越国之间的秘密。

    陆忧行却为了托娅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就说了?

    靖南公主狠狠的握紧了手指,眼底愤恨。

    ——好你个由吾息阿若。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因为你和我作对!我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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