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满脸震惊,片刻后面带怒容斥责道:“大胆贤妃,戕害妃嫔,祸乱后宫,你可知罪!”

    这偌大的宫殿里顿时响起不断的窃窃私语声,苏姝和面色平静淡然,面对皇后的咄咄逼人以及脚边宫女愤恨的眼神依旧面不改色。

    只见那一抹身影如柳絮般轻飘飘站起,行云流水间,便是行礼的动作也是一派的温婉好看。

    “皇后娘娘,您可也是这么认为?认定臣妾便是静秋阁中毒一案的幕后真凶?”

    沈皇后皱眉看着贤妃,看着她这幅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更是厌恶至极。

    沈皇后面上仍带着几分愤怒,声音隐隐有些沉痛,“贤妃,入宫后你一直恭谨守礼,本宫也一直认为你是好的,可今日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苏姝和闻言点点头,眼眉低垂,看着地上的白玉石壁轻轻说着:“如此说来,便是娘娘您也认为臣妾是凶手。”

    言毕,她话锋一转,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可这断案素来要讲究证据,只凭一个来路不明的奴婢之言,如何就能断定本宫是凶手?”

    她的气场瞬间变了,方才沉静的带着些许落寞的气质变得冷冽而强硬,“娘娘仅凭一句话便定臣妾的罪,是否有些过于儿戏了?”

    苏姝和直视着高坐在殿前的沈宁微,往日里她总是低着眼,便是旁人说话时也是微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情绪,直到此刻,沈宁微方才发现,她心里一直对苏姝和的恶意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双眼睛直视着她,不带半分的敬畏,甚至连半分情绪也无,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一如当年春日宴上,当她试图去按照母亲所说主动去与苏姝和亲近时,这位传闻中的长平侯府大小姐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走了过去,连余光都不曾给她。

    她站在原地羞愤难当,只能看着她身后跟着几个熟识的官家小姐渐渐走远。

    羞耻,恼怒,难堪,愤恨......

    身边无数双眼睛间或打量着她,或隐秘或大胆,她甚至能听到不远处嘲弄的轻笑,她从不曾有如此强烈的,深刻的挫败感。

    那日之后,她再也不曾试图和这人交好过。

    如今,那令人熟悉的恶心的眼神又再次出现了。

    沈宁微面色阴沉,想起往日的羞耻,心里不由燃起灭不掉的怒火。

    如今她不是那个比不上“琼花仙子”的沈氏女了,她是大魏朝地位最尊贵的皇后,每日享受着后宫妃嫔们的朝拜,便是她苏姝和照样也得乖乖给她行礼。

    沈宁微勾唇冷笑,“贤妃,谁给你的胆子当众顶撞本宫!”

    一如往日,苏姝和认错极快,认错态度也极为谦卑,“若是臣妾有失语之处,还请娘娘谅解。您是皇后,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您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天下女子所效仿。臣妾仰望您的威名,自然不愿您踏入一条不归路,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娘娘切莫怪罪。”

    苏琼光几乎要偷笑出来。

    她这姐姐素日里看着性子温和,实则性子最是执拗,从不是会吃亏的人。

    往日在家中,原主也多次给她使绊子,不仅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得被罚去抄写佛经认错。

    如今看到有旁人吃瘪,倒是有些苦尽甘来的喜感。

    “呵,照你所言,本宫非但不能责罚你,反倒要听你教训不成!”沈宁微已经快气炸了,她太讨厌她这幅样子了。

    “娘娘误会了,臣妾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先以大局为重,等到真相大白之时,臣妾自然会去凤仪宫亲自给您请罪,随您处置。如今此事情况不明,臣妾恐娘娘受奸人蒙蔽,坏了娘娘您清明贤德的威名,方才言语有失,万望娘娘不要怪罪。”

    言罢,苏姝和再次行礼,一举一动规矩到了极点,实在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偏偏沈宁微越看越是窝火,紧抿着嘴唇不愿开口。

    苏姝和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情绪。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嫣妃瞥了眼脸色铁青的皇后,她自然不喜欢贤妃,可她更不喜欢皇后。

    “贤妃妹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皇后娘娘,贤妃妹妹的人品宫里有目共睹,若说她谋害周婕妤,臣妾是万万不信的,想必是有几分隐情的,还望娘娘明查。”

    苏姝和不着痕迹看了眼嫣妃。

    嫣妃看也没看她,只是盯着皇后瞧,面上的笑容格外明媚灿烂。

    “嫣妃姐姐实在是性情中人,可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大家同为宫里姐妹,若真的有人包藏祸心也未可知啊。”

    今日的沈容华倒是格外积极,她摇着扇子,斜椅在座位上看着颇为悠闲,她抬眸看向了站在一侧的张德安继续道:“料想经过昨夜审查,慎刑司必然是问出来了点东西,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捉了贤妃姐姐宫里的宫人,也不会在今日捉了这丫头指认贤妃姐姐。只是方才嫔妾倒是没听明白,贤妃姐姐宫里到底发现了些什么东西,还请公公在后宫众位姐妹的面前说说看,若真是冤枉了贤妃姐姐,也可还她一个清白。”

    这一番话下来,沈宁微已然平静了许多,面上虽是仍不大好看,气息却平稳了许多。

    她看了沈容华几眼,沈容华朝着她微微颔首。

    倒是个聪明伶俐的。

    沈宁微收回视线,朝着张德安吩咐道:“既如此,你便将事情详细说说看。”

    张德安朝着贤妃方向行礼后恭敬地低声说道:“娘娘切莫怪罪,奴才只是按规矩行事。”

    苏姝和皱了皱眉,“张公公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大太监,便是平日里本宫也需得给你几分薄面,如今此案涉及本宫,张公公受命彻查此事也是本分,只要一切属实,本宫如何会怪罪于你?张公公切莫多心了。”

    贤妃惯会装得与世无争,素日里在宫中倒是看不出什么脾气的,原以为是个和付妃一般是个蠢钝的,如今看来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显然是极有主意的,平日倒是不曾想过她也有这般气势,倒是让嫣妃有些吃惊。

    嫣妃仔细打量着独自站着的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德安心有感慨,嘴上却是立刻将事情说了个明白,“禀娘娘,昨日......”

    贤妃转身坐到了位置上,垂眸静静听着,半点没有被影响的迹象,倒像是在听旁人的事情一般。

    原是昨日被收押的周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雨禾扛不住严刑拷打,招供了是淑华宫的安烟给了她一瓶药,让她下在宫人的饭食里,没曾想竟然惹出来这么大的祸事。

    当即慎刑司就抓走了安烟,可这丫头死活不说,直到用了刑才开口说是自己对周婕妤不满,想要教训一番周婕妤方才犯下了错事。

    说到此处,张德安顿了顿继续道:“直到这丫头被押到凤仪宫之前,一直都说是自己意气用事,便是在她床铺上发现的离魂散也是她找御药房的小太监偷偷拿的,一切与贤妃无关。”

    沈宁微长叹一声,“贤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丫头原是铁了心要为你抗下一切的,若不是你急于撇开她,何至于让她当场揭穿你的阴谋!贤妃,你好狠的心啊!”

    “竟然是贤妃......”

    “平日里她装得纯良无辜,竟是骗人的!”

    “贤妃当真狠心,为了害周婕妤竟然给一个宫的人都下了毒,真是最毒妇人心!”

    “......这话说的,你不也是个妇人?”

    ......

    身边人声嘈杂,苏姝和置若罔闻,只是缓缓站起身,礼仪周全到极致,“娘娘,臣妾有些不大明白,不知那位御药房的小太监现在何处啊?”

    沈宁微冷冷看着她,“贤妃,人证物证俱全,你还要抵赖不成?”

    苏姝和俯身行礼,垂眸看着眼前的白玉石阶,缓缓开口道:“既然有人证物证,更要好好审查清楚才是,若是真是臣妾所为,便是臣妾再多问些什么,也改变不了结果。臣妾相信娘娘公明神断,必然会给陛下,给后宫姐妹一个结果,只是臣妾却有几分疑惑,自然也该问问清楚才是,娘娘素来贤德敦肃,想来也会让臣妾问个明白。”

    若不是顾忌着陛下,顾忌着她在陛下心里的形象,以她的性格早就已经将贤妃脱下去处置了,哪里还轮得到她说这些?

    沈宁微目光沉沉盯着她,半晌方才“嗯”了一声。

    张德安命人将角落里的小太监拎了出来。

    苏姝和看着他问道:“便是你给了安烟离魂散的药?”

    小太监跪在地上颤抖着回道:“是......是奴才。”

    苏姝和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在御药房待了多久了?”

    “三......三年。”

    苏姝和仔细打量着他,“瞧着年岁不大,怎会被分到了御药房?”

    “管事公公瞧着奴才机灵,学东西也快,便将奴才分到了御药房。”

    “哦?那你也颇通医术了?”

    小太监顿了顿,方才回道:“只是略微知晓些药材,实在说不上通晓医术。”

    苏姝和又问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看得在场众人一脸问号。

    “她到底在干什么?”

    “莫不是死到临头了,正想法子拖延时间吧?”

    “真是可笑,这与本案有什么关联么?贤妃简直莫名其妙!”

    身边议论声渐渐大了,苏姝和面色如常并不受影响,突然她问道:“素日里,你都负责给哪几位太医抓药?”

    小太监老实回道:“唐太医的方子都是奴才在负责。”

    “唐太医看顾着周婕妤的胎,也就是你也负责给周婕妤捉药了?”

    “正是。”

    苏姝和冷笑道:“你一个小小御药房的抓药太监,如何会有离魂散的药?”

    他连忙答道:“奴才在御药房,自然容易接触到这些药材,平日里太医们都颇为忙碌,像这样的小活计自然就落在了奴才们的身上。安烟找到奴才时只说要一些不致命的可以让人出丑的药,奴才再三询问,她只说是教训教训宫女,这才把药给了她,奴才当真不知她是想给周婕妤下药啊。”

    说着他哭耗着求饶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偷偷从御药房偷到了离魂散,交到了安烟手上?”

    苏姝和不理会他的哭闹,低头看着他缓缓问道。

    “是,奴才实在不知她会谋害周婕妤啊,皇后娘娘,求您饶了奴才吧。”

    “撒谎!”苏姝和厉声说道。

    “本宫昨日便问过太医了,这离魂散需要罂粟,麻黄草,曼陀罗等药材晒干后研磨后方才可以炼制,便是太医院也不曾有现成的药物,你一个小小的御药房抓药太监,张口便是偷来了,本就没有的东西,你如何偷得?”

    小太监哭嚎的声音停住片刻,瞧着有些慌乱,“这......这,是奴才记错了,奴才自己拿了药材,配成了离魂散才给了安烟。是,就是这样,之前是奴才记错了。”

    蠢货!

    沈宁微紧紧闭上双眼,看来这次又让她给逃掉了。

    “哦?”苏姝和唇角浮现一丝冷笑,“你方才不是说你不通医术?”

    “奴才,奴才只是自谦,奴才在御药房耳濡目染,还是略微知晓一些的。”

    “既如此,你便说说离魂散需要哪些药材吧。”

    看着眼前小太监面色惨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模样,苏姝和继续问道:“不久前方才配过药,你不会又说不出来了吧。”

    只听他抖着声音颤颤巍巍说着:“罂粟......曼陀罗.....还有,还有......”

    却是如何说不出清楚了。

    苏姝和不再多问,只是朝着上首回道:“娘娘,此人居心叵测,污蔑构陷臣妾,臣妾恳请娘娘严查此事,还臣妾和周婕妤一个公道。”

    沈宁微垂首看着她,“那便......”

    “纵然他有问题,可奴婢手里的药是真的!”安烟仰头大声说道,面上表情带着癫狂,“贤妃为何不敢当众质问奴婢?是害怕你的阴谋被当众拆穿么?”

    “哈哈哈哈哈,贤妃娘娘,你命温酒来找奴婢,指使奴婢给周婕妤下毒,如今便要撇开奴婢么?”

    她仰天大笑,面容扭曲,“既然您抛下了奴婢,那便不要怪奴婢心狠了。便是下地狱,奴婢也要带着您和温酒一起!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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