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一场大戏结束后,宫里的格局一下就变了。

    贤妃不动声色的拿到了协理后宫之权,且有与皇后分庭抗礼的苗头,俨然是要崛起的节奏。

    原本的四妃首位淑妃,如今不仅被将一级,更是被原先不及自己的人压下一头,也不知是何感想。

    最让人惊讶的要数嫣妃与周婕妤。

    嫣妃仗着家世显赫素来在宫里张扬跋扈,今朝骤然被送入冷宫,让人松口气的同时不免觉得心惊,今日之事实在诡异,便是嫣妃和贤妃都被牵扯其中,若不是贤妃技高一筹,焉知是否如嫣妃一样被关入冷宫。

    可说来说去,谁能想到一切的根源竟然是来自周婕妤的自编自演,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只要安安分分忍到肚子里的孩子降世,成为陛下皇子的生母一辈子也算是稳了,可如今的处境只怕是这孩子生下来也不会交给她抚养。

    实在不知周婕妤怎么会在这时候犯糊涂。

    宫里最喜欢作妖的嫣妃被发落冷宫后,整个后宫有种诡异的平静。

    连最是喜欢惹是生非的徐昭仪话都变少了,看着也没有以往那般猫嫌狗憎了。

    这样的平静伴随着凤仪宫皇后娘娘的一道懿旨被打破了,宿春宫的沈容华因为照料太后有功被封为了婕妤,如今已经是迁到宿春宫的主殿了。

    没了一个周婕妤,转眼又起了一位沈婕妤。

    这宫里的光景真的是谁也说不好呢。

    凤仪宫里,长廊上宫女们手捧着托盘脚步轻盈。

    今日阳光正好,即使在廊檐下也不觉得寒冷,倒是被照得有些犯困了。

    沈宁微放下手中针线,绣架上的刺绣已然完成了大半,已然可见万里江山连绵不绝,精细之处在于,细看之下甚至能看到其中街来川往的百姓,倒是比只绘制景色更多了些心思。这些人物隐藏在山峦河川之间,初看只觉山峦交错巍峨,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其中的市井百姓,实在是精巧至极。

    沈婕妤已经在此处静候多时了,只是静静看着皇后的动作,在一旁和宫女一起帮着整理针线,直到皇后放下来手上的动作,才开始夸道:“娘娘绣艺果然了得,想来陛下看到必然会惊喜不已。”

    沈宁微摇了摇头,手指拂过面前的刺绣,眼里带了几分真切的温柔。

    “不过是些女子心思罢了,若是陛下能喜欢便是再好不过。”

    沈婕妤笑了笑,将线团递给一旁的宫女,站起来仔细看着这幅刺绣,“这手法,便是宫里最好的绣娘也没法绘出这般有情谊的刺绣,只可惜臣妾愚笨,只能尽量捡着些精巧的玩意献给陛下,和娘娘的比实在是太过庸俗了。”

    沈宁微这才转头看向她,语气温和,倒很是亲近的样子。

    “沈婕妤不必妄自菲薄,陛下的心思又岂是我等可知的呢。”

    沈婕妤噙着微笑并未说话,只见面前的皇后缓缓站起身来,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着,“怎的这般素净,你如今也是一宫主位,又正是年轻貌美,实在不应该浪费了这样的好颜色。”

    “姚黄,去挑些颜色鲜亮的布料给沈婕妤送去,宝衣配美人,后宫合该花团锦簇才是。”

    沈婕妤闻言立马谢道:“臣妾谢娘娘恩典。”

    沈宁微笑而不语,俯身拉起沈婕妤,纤纤玉指划过沈婕妤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不必如此见外,这次虽有疏漏,但你的安排还是不错的。”

    沈宁微汲了鞋子,款步缓缓向前。

    她退去了华丽的凤冠,只是一身石榴红的常服,衣摆处绣着大团拥蔟的金丝牡丹,过长的外袍逶迤在木质长廊上,遥遥望去,她身姿轻盈而优雅,像是古典宫廷画里缥缈的一段剪影。

    “只是做了这么多的部署,还是没将贤妃拉下马去,倒真是有些可惜了。如今你已经是从三品的婕妤,本是有意要安排你与贤妃一同协理后宫,只是到底你年纪轻,资历浅。且前头还有付妃、孙妃之流,若是真的安排了你协理,只怕她们怕是要生出不满,对你也倒是不妥了。”

    “多谢娘娘挂怀,臣妾能得您关照,已经感激不禁,不敢再奢望旁的。臣妾只希望能跟在娘娘身边,能为娘娘排忧解难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婕妤一步不错地跟在沈宁微身后,她行事严谨,虽然皇后说了不必多礼,可她还是将该做的礼数都做全了,哪怕皇后看不见也毫不敷衍。

    “本宫知道你是个好的。如今贤妃协理,你若是要做些什么只怕也会受到牵掣,你且回去等好消息吧,本宫自有法子。”

    沈婕妤恭敬行礼后跟着蔓草离开。、

    沈宁微站在长廊上,看着她离去的背景,眼神慢慢变得冰冷。

    “娘娘,到底是冬日,这寒气重,您还是回屋里去吧。”白榆握着手上的披风,看着皇后衣衫单薄不免担心。

    沈宁微没有回话,目光遥望着沈婕妤离去的方向出神片刻,半晌后突然说道:“你说沈婕妤会是下一个贤妃么?”

    “娘娘您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后,不管是贤妃还是沈婕妤,都越过不您去。”

    沈宁微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走吧,这天是有些冷了。”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周婕妤那里安排好了么?”

    白榆:“娘娘您放心,有您的吩咐,周婕妤必定安然无恙。”

    “好好养着她,她若是再闹,就再给她灌些药进去。”

    不远的淑华宫,贤妃如今是水涨船高,过来拜会的妃嫔数不胜数。

    寻香只是用着一样的借口打发了她们,“娘娘生病了,不便见客,都请回吧。”

    说完也不管面色各异的妃嫔,疾步朝里走去。

    “崔姐姐,贤妃娘娘不待见我们便也罢了,怎的连你也愿意见?”储良人的脸色格外难看。

    储良人与秦贵人是同一批入宫的,只是三年过去她见过封祈的次数屈指可数,眼瞧着恩宠无望,若是想过得好些只能依附宫里受宠的妃子。

    以往她都是往付妃宫里走动的,只是如今付妃眼看着是不行了,她也只能另寻他法。

    谁成想贤妃得势以后就摆起谱来,竟然谁也不见,倒真是和往日的清淡如水判若两人啊。她无奈也只能另辟蹊径,想着崔美人好歹也是与贤妃同住一处,若是有崔美人出面,指不定她能见到贤妃。

    好容易找到了崔美人,拉着她一起过来拜会贤妃,没成想竟还是被拒绝了。

    梁选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懦弱可欺的崔美人阴阳怪气道:“还以为跟她一起能巴结上贤妃这艘大船呢,瞧瞧她这幅样子,难怪贤妃瞧不上她。”

    她们不好对着寻香说些什么,可是对着一个不受宠的软弱妃嫔却一点也不客气。

    还是秦贵人看崔美人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下有几分不忍,她拉了拉储良人的衣袖,“贤妃这几人一直称病不出,便是每日请安也不见人影,怕是真的身子不适,想来等身子好些了,也就能见着了,若是让她知道我们在宫门口吵闹怕是不美了......”

    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几人带着宫女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离开。

    崔美人咬了咬唇,看了眼淑华宫的方向,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宫女也回去了西配殿。

    淑华宫内,不知何时,苏姝和在室内安置出了一间小小的佛堂。

    美人青丝如墨,笔直地跪在佛像面前,双目紧闭,面色虔诚,嘴里不断念诵着经文。

    直到一遍《往生咒》念罢,她才睁开眼睛,“都走了?”

    她的眼睛本是极其好看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眼下带着一团青黑,双眸转动间疲态尽显,仔细看去,眼白处更是泛着一层红色血丝,倒像是熬了许多个晚上似的。

    “嗯,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波人了。”

    寻香忍不住心疼起来,她上前搀扶起苏姝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主子更瘦了,摸着轻飘飘的没些实感。

    “小姐可是为了温酒难过?我也难过,可是小姐,温酒是被奸人杀害的,与小姐没有关系。小姐又是安排超度,又是给侯爷传信善待她的家人,为了温酒可谓是尽心尽力,想来温酒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小姐的。”

    苏姝和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她的表情有些冷漠,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她才说道:“父亲今日可有带来消息?”

    寻香点了点头,她凑近小声说道:“侯爷感念小姐在宫里举步维艰,现在家族式微,这片刻的荣光倒更像是烈火烹油,实在艰难。侯爷说,还请小姐尽快去为福安太后侍疾。”

    苏姝和抿了抿唇,“安烟的情况可查清楚了?”

    寻香摇摇头,脸上尽是愤懑,“侯爷派人去查了,安烟身世清白,家里父母兄弟俱在,也没有与旁人有过什么接触,这段时日问也问了,审也审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苏姝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这一刻倒是清明起来。

    “派人告诉父亲,不必查了,必然是查不出的。我自会想办法接近福安太后,让他不必担心。”

    她沉默半晌,突然又说了句,“妹妹也很好,让母亲也不必担心。”

    寻香有些犹豫,看着苏姝和平静无波的脸,半晌还是问道:“小姐,这次多亏了二小姐的提醒,若不是中途二小姐命人将药包调换,只怕娘娘也是凶多吉少。”

    “我知道,她这次做的极好。”

    寻香顿了顿,“可二小姐变化如此之大,倒真与以往判若两人。这种情况,是否也应告知侯爷?”

    苏姝和扭头盯着她,她的视线带着莫名的压迫,寻香不免有些害怕。

    “若是经历这般磨难,她还如以往般愚蠢,那我倒真宁愿没有这个妹妹了。她虽是被母亲千娇万宠着呵护长大的,但到底是长平侯府的血脉,如何伪装如何经营自然也是耳濡目染。我只恨她醒悟的太晚了,若是早些机灵些,她何至于沦落到装疯卖傻的地步。”

    寻香不由点了点头,二小姐虽然天真,但从以往的相处来看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只是被夫人保护的太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姝和嘱咐道:“她的事情你也莫要与父亲再说,我在后宫行事艰难,她如今投靠了皇后,若是真有什么也可里应外合,更好应对些,切莫节外生枝。你可懂得?”

    寻香:“我知道了,往后必定谨记。以后宫中走动,除非二小姐主动派人来,我是绝不与二小姐主动接触的。”

    见寻香不再纠结此事,苏姝和放下心来。

    屋外日光正好,照在窗棂上投下一片赤白的光晕,她平静的心弦被莫名波动,鬼使神差间,苏姝和问道:“我的琵琶呢?”

    寻香愣了愣,小姐的琵琶京中一绝,当年先帝岁宴时,小姐以一首《破阵曲》名动京城,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求亲的世家公子几乎踏破了长平侯府的大门。

    只是自从那次与夫人大吵过之后,小姐再也没有弹过琵琶。

    那把“朝辞”也就放在库房里生了灰。

    “应是在库房里,小姐可是要弹奏给陛下听?若是陛下听了必然会更加宠爱小姐的。”

    寻香脸上全是兴奋,“小姐稍等,我这就去找出来。”

    “不必了。”

    苏姝和摇了摇头,她转身再次往佛堂走去。

    寻香不明所以的静候在一侧。

    苏姝和跪在蒲团之上,直视着面前佛像慈悲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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