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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木最近心很烦。

    不仅是因为翟草高三打算出国念书,两人为此大吵一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说不出口的秘密。

    这个秘密若说出来,岂止是荒唐,周围人一定会把他当做妄想症的精神病来看待。

    这种事既不能告诉翟草,也不能和夏幼清讲明。

    他只好每夜每夜的睡不着觉,跑到天台上去看星星。

    暴雨过去,风停雨歇。

    今夜南方天的星光微弱的几乎看不见。

    樊木好不容易把夏幼清安顿好,倚在天台栏杆上叹了口气。

    他想起那日那人的预知,困顿为难潮水一样渡上心头。

    ***

    “她若是强去,便会死。”

    月隐星繁,风清云淡的夜中,黑衣男子倚坐在古树的上方,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收了拈指,收势垂目。

    樊木抬头看着他,不可置信,碎片般的树影遮住了他瑟瑟晃动的眼神,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傅,您别开玩笑了。”

    “我几时与你说笑过?”

    那人声音低了下来:“我说她会死,她便就要死,乃上天定的规矩。”

    黑衣男子伸手指向南方角落的一颗暗淡星,阔袖滑落些许,露出一截皓腕,细腕之上却有一块弦月似的疤痕。

    樊木费了极大的劲,才从耿耿星河中找寻那人所指的蒙尘珠,那星黯光微,周遭晕着雾蒙蒙的云,如风熄烛火,随时将会可消可隐,可灭可亡。

    那是一颗属于翟草的筮命星。

    “可是……”

    “你不信我。”

    “我没有。”

    樊木看着那人,夜华洒了那人满身,黑色的宽袍蛇一般缠绕着他,似要把他缚死其中。

    他伸手触星时,腰间垂下的红色玉髓流苏,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在树影斑驳中凭风妄图搅动乾坤。

    “那还有什么化解的办法吗?”

    樊木看着那颗星象,六神无主。

    “无解,她命里多犯凶象,你若能留得住,便还能解救一时。”

    ******

    夏夜里潮气四起,却没有一丝风。

    黑云还在今朝市的上空徘徊不去,樊木看着天边,想起那人的话,蹲在墙角掏出手机,给翟草发了一条信息。

    夜里12点,“叮——”的一声,吵醒了正在睡觉的翟草。

    “你要是一定要去美国,那我们就分手吧。”

    ******

    夏幼清醒来时,樊木正在做早饭。

    夏幼清隔着门框看他的背影,肩把睡衣勾勒出均称线条,宽阔却不厚的背,可以看的到伴随着手中动作而微微凸出的蝴蝶骨。

    似乎昨天发生的入室杀人案从不存在。

    夏幼清疑惑了一整晚,因为当她和樊木回到家的时候,屋门是被关上的,沙发是完好无损的,果盘也是平安的放在桌上的。

    仿佛她的遭遇只是一场梦,她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樊木家等她而睡着发晕,所导致脑袋里出现了幻觉。

    毕竟她平常总是有一些被害妄想症。

    就像樊木说的,也许自己是真的发烧了,她摸了摸脑袋,昨夜有些发烫的脑袋似乎已经降了温。

    “热水烧好了,你快去冲一冲吧,别感冒了。”

    樊木在浴室里抓着淋浴头伸出半个身子朝她喊。

    回到公寓一个小时之中,夏幼清都陷入在梦与现实的两端。

    她痴呆的坐在沙发上,她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摇摇晃晃的走向浴室,她想,这难道一切都是梦吗?那她的衣服怎么解释呢?

    她脱下衣服后仔细的观察了一圈,果然,侧边的口子的确存在,但是,一个口子又能代表什么呢?

    就像樊木说的,大概是不小心在哪里刮到,所以破了吧。

    她闭上眼,脑海里却一直浮现那把刀,她朝着浴室的墙角近了近,却依旧抵挡不住恐惧的侵略,她只好大声的喊着,跟樊木对起话来。

    “樊木!”

    “干嘛?”

    樊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闷闷的。

    “我害怕!”

    “还有你怕的东西啊,都说了是你做梦而已,我不是还在屋里吗。”

    “……”

    “你要是真害怕的话,就唱歌吧,反正从小到大你那嗓门我也听惯了,人听人残废,鬼听鬼魂飞,绝对能镇得住。”

    樊木把玩着刚从浴室里拿出来的备用手机,刚指纹解锁。

    【F-42911,S,1120,救救他!】

    这条奇怪的信息跳入眼帘。

    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的垃圾信息,樊木看都没看清便删掉了。

    夏幼清被他的安慰气的凭空踹了一脚,这一脚让她差点脚底踩空,摔倒冷热水开关上去。

    “樊木!樊木!”

    樊木没有理她,他的手指在快速翻阅手机里的内容,像是在检查什么东西。

    “姓樊的!”

    夏幼清抓起沐浴露就朝樊木的浴室门扔去。

    “你干嘛!造反啊!”

    樊木的思绪这才被拉回来,他抓着手机,走到门边隔着门冲夏幼清喊:“你要是把我家门砸烂了,我就让你今晚横尸浴室!”。

    “死木头!”

    “喊你老子干嘛!”

    “你真的要和翟草分手啊。”

    “不然呢?”

    樊木没好气。

    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夏幼清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雾气在浴室里蒸腾,凝结在瓷砖上,玄玄欲坠。

    ******

    “夏幼清,你干嘛呢。”

    樊木端着早餐,转过身来就看见夏幼清用着幽怨的眼神看的自己发毛。

    夏幼清这才回过神来,她窘迫的摇了摇头,“没干嘛,什么饭啊。”

    “煎蛋香肠和全麦面包,桌子上有酸奶。”

    “哦。没有蔬菜可不健康哦。”

    夏幼清跳出厨房,樊木跟着走了出来。

    “今天还去买礼物吗?”

    夏幼清一边吃着煎蛋,一边打探着消息。

    “不去了。”

    “为什么啊?翟草她是去留学,又不是不会来了,也不过就是……五年?”

    夏幼清话到嘴边,发现时间确实有些不短,内心着实为他们感到有点可惜。

    “对呀,五年呢。”

    樊木答应着。

    “大不了你也去美国嘛。你家长不是在加拿大工作吗?地理上也不过就是上下关系而已。”

    夏幼清打趣道。

    樊木白了她一眼。

    “说真的,樊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要在国内上学,你爸妈不是高一的时候就都去国外工作了吗?”

    夏幼清倒也不是搞不清楚樊木留在国内的愿意,只是她不愿相信原因如她所想的一般。

    “大概是习惯了吧,国外有什么好的。”

    樊木放下筷子,去看手机,翟草没有回复他。

    “而且国外没有这里好玩。”

    “好玩?”

    “对。”

    “应试学习有什么好玩的。”

    夏幼清咬着吸管,酸奶有点酸,她不太喜欢,但是樊木很喜欢这个牌子,她去超市的时候也会买上几杯。

    “你不懂,这里还有……”

    “还有什么?”

    夏幼清抢过了他的半句话。

    “好玩的……呃,好玩的游戏。”

    樊木说道一半,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停顿了一下,换了后半句。

    好险,他差点说出了那个秘密。

    “我也没见你打什么游戏啊。”

    夏幼清把酸奶喝到了清空,觉得酸的倒牙。

    八成是想说这里有翟草吧,夏幼清有点不爽的想着。

    她把头凑到樊木跟前去,她很好奇樊木,他这么一个一板正经的木头人,会玩什么游戏。

    夏幼清从认识樊木的时候,就发现他有着和别人不太相同的爱好。

    在同龄男孩子假日都在扎堆电竞手游的时候,樊木就像一棵老榆木,没事干就背着包在图书馆泡上一整天。

    一开始夏幼清还会跟着他在里面呆几天,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了樊木那种学术氛围太过浓烈的气氛,扔下他自己跑去网吧玩了。

    ***

    榆木疙瘩一块。

    高一第三天,夏幼清这么跟同桌翟草介绍樊木。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出了毛病。”

    夏幼点了下樊木的脑袋:

    “一天到晚朝图书馆跑,不是抱着古籍啃,要么就是琢磨一些《时间简史》类的科普物理。我看他早晚不是要成为考古学家,就是要去发射卫星。”

    翟草看着夏幼清无奈的表情,笑的春日温柔。

    “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爱啊。”

    翟草小声的扯了扯夏幼清的袖口。

    可爱个屁,夏幼清想。

    *** ***

    樊木眼疾手快的把手机抓过来,阻挡了夏幼清的窥探。

    “吃完了?那我去洗碗了。”

    他把手机装在口袋里,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切。

    夏幼清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翟草几号的飞机啊?”

    “下周,七月十五号。”

    “怎么这么快?”

    “手续早就办好了,她才跟我讲。”

    厨房里传来流水的哗啦啦响声。

    夏幼清看见樊木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安定下来。

    夏幼清惆怅又自怨的想,我怎么会有这种欣慰解放的感情呢。

    ****

    “喜欢看书的男生现在很少见啦,况且他体育还那么好。”

    翟草冲着樊木微微一笑,“你好樊木,我叫翟草,是夏幼清的新同桌,很高兴认识你。”

    她一笑,就会露出一对可爱甜美的小虎牙,夏幼清看着它,觉得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好啊,翟草。”

    樊木抱着篮球,满面春风的向翟草打招呼,夏幼清看着他的笑靥,想起了熟稔的原因。

    ******

    上天总是会给人们许多暗号以便提醒人生的不寻常。

    死亡的征兆也是,果实的开花也是,暴雨前的闪电也是,恋爱前的相似也是。

    夏幼清望着初次相见的二人有些好奇的想,小虎牙是什么眼下流行的可爱批发产品吗?

    她对着镜子忍不住呲起牙,丝毫不知自己像只发现危险预告的狗。

    ***

    樊木把碗碟放到滤网架上,发现洗碗池底不知从哪飘来一丝蒲公英种子。

    湿水打湿了它的绒毛,糟糕的粘在一起。

    樊木伸出食指,把它挑了起来。它耷拉着脑袋,从他的指尖跌落下去。

    樊木盖上垃圾桶盖的时候,想起了那夜自己走前,黑衣男子所说的话。

    “浮萍本无根,非水将何依。欲摘芝兰草,此生相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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