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浴之后,荣夫人将白兰即领到一件最好的客房。

    里面已经候了十几个丫鬟,她们列成两排,给白兰即一一献上赏赐的礼物。

    胭脂香膏、华衣美服、琳琅首饰、书画棋谱,竟然还有只马头琴。

    白兰即心中有些起疑,荣夫人说这里的男人劳作,女人只需要享乐,十年间并无外人进来过,可是那些锻造工艺,却不是这种地方能够自产的。

    她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欺骗白兰即,只可能是吉禄山和外界一直保持联络,但连荣夫人这样的等级也没办法接触。

    白兰即仔细看了看那堆东西,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尖锐且足够能防身的,只道:“多谢夫人,我不需要这些。”

    不过这举动在荣夫人看来是紧张露怯,更加满意:“妹妹不贪心是好事,但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荣夫人贴心地挑了两套衣服,问白兰即,“你想穿中原的还是潜北的衣服?”

    白兰即久违的看到衣裙,上手摸了摸,荣夫人立刻叫人拿走了潜北的服饰,招呼丫鬟来给她装扮。

    那是套立领袄裙,白色为主,近乎透明的淡粉花卉点缀在上,蓝色的金丝花刺绣攀注宽大的袖口,成了点睛一笔,底下的马面褶裙更浓丽婉转,衬得通身明俏大方。

    这里的丫鬟不会梳发髻,白兰即便自己动手,将所有青丝拢住,食指穿行向上盘绕,等到超过颅顶,一根弯月簪从左上穿至右上,盘了个最简单的提心髻。

    这一举让原本的明俏立刻生出几分疏离,又顶着这样一张漠然的脸,清绝冷韧。

    荣夫人欢喜得眼前一亮,连连赞叹,亲自选了一对青岩白玉长水滴耳坠给她戴上。

    白兰即被恭维得不适应:“我能自己出去走走吗?”

    面对她的警惕荣夫人却十分宽容,一口答应下来,只是让两个丫鬟陪伴着,又叫戴上帷帽免得惹眼,甚至还想将白兰即手上的玄铁链条砸烂,方便她行动。

    玄铁链东西工艺复杂,在这里肯定无人能解,盲目去砸可能会触发机关,白兰即便谢绝了她的好意,跟丫鬟出门闲逛。

    她并不防备她,甚至很相信白兰即会喜欢上这种生活,给予她最大自由。

    想逃跑就要先熟悉,白兰即漫无目的游荡,傍晚回到荣府已在心中勾勒出大致地图。

    这个村子就依着山名叫吉禄村,位于吉禄山顶峰这一块,只有这的山脉下才有温泉,三个领主的府邸围着山顶分居三点。

    而中心却是一片未有修葺过的密林,白兰即想要进去,还被拦下。

    丫鬟们告诉她,这个地方是整个吉禄村最神圣的地方,除非领主亲自带领,否则不能擅入。

    白兰即便多看了两眼。

    据说再往上就是领主们的私人地界,不能踏足,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领主府邸下面就是禁地,白兰即就是从那来到吉禄山的。

    依着禁地的事禁监,专门关押犯人的。

    整个村子其实并不算大,那些稍微华丽的府邸都是领主们妻子居住的地方,可是跟荣府比起来却是不够看的。

    不过此行有处很奇怪,吉禄村的女人明显更吃香,可以服侍领主,获得地位和钱财。可她正巧碰到一户人家产子,见到生的是女儿却唉声叹气,产婆连诊金都少收了一半。

    丫鬟跟她解释,因为男孩才能够接近神明。

    反正这里奇怪的事情多了,白兰即并没有放太多心思。

    她很快逛完村子,确定了下山这条路不可行,外面的毒瘴和茂密的山林都会要人命,是以连守卫都没有,唯一的出路就是最顶上的禁地。

    她还在丫鬟们口中打听到,禁地里那些墓碑都是被神明抛弃的人,便是亲人也以此为耻,不愿意探望。

    神明,这是白兰即第三次听到这个词。

    她多问几句,丫鬟却不愿意说,表示等白兰即成为真正的吉禄村人便会慢慢知道了。

    白兰即揣着更多的疑惑回了客房,晚上荣夫人又热情地款待了她。

    饭后甚至故作神秘将她拉到了偏院,闯入视线的却是一院子男人。

    荣夫人叫人摆上了酒,等她们一落座,这些男人便如藤枝般缠了过来,捏肩捶腿,喂酒撩拨,各个都犹如被调教好一般,乖顺贴心。

    白兰即见之色变,掀开面前好几双手,猛地起身退出极大一段距离,惹得荣夫人嗤嗤笑起来。

    “妹妹何必认真,等你嫁给了领主,长夜寂寞,放几个在房中养眼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白兰即已有微怒,仍逻辑清晰,这些人虽都是潜北面孔,但却长相风格各异,甚至还有几个有碍观瞻,小白脸也应不是这种标准。

    她忍耐下来,只将人全部赶到了荣夫人身边:“夫人养着他们,就不怕领主生气?”

    荣夫人无所谓笑笑:“只是收养一些奴隶,领主不会过问的。何况他们都是自愿的,在外做奴隶和投靠我,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白兰即给荣夫人倒了杯酒:“夫人真是恣意潇洒。”

    又感谢她的款待,感叹起今日外出,看到吉禄村世外桃源,无忧无虑叫人向往。

    她幽幽叹气,谈及为奴的日子,将自己的身份因果隐下,只说成是从边镇被掳掠来这的中原奴隶,把菩疑说成青客部的王子,其他的苦楚再酌情减半,便已经惹得荣夫人惊讶怜惜。

    白兰即垂目,似乎羞于启齿般缓缓道:“温泉浴时我不脱衣,并非是防备,而是身上伤疤纵横交错,丑陋难堪。”

    她又道:“还请夫人叫他们转避。”

    荣夫人便命令他们全部后退转身,白兰即当即解衣给她看了胸口那道疤痕,莫说是这个,就是肩背处处都是伤,征战的、虐打的,盘踞在娇嫩的肌肤上,更触目惊心。

    荣夫人失声尖叫:“好好的姑娘,他们怎能如此野蛮,这么对你!”

    已然完全相信她的身份。

    如果不是奴隶,绝不会被如此对待。

    白兰即很快穿戴好。

    “夫人不必伤心,我没有死在那,已经是万幸。只是,若是我和……我的主子失踪,万一他们打死搜寻,找上吉禄村,会不会连累夫人和领主?”

    “区区青客部,算什么东西,在草原上他们也不过是待宰羔羊,也敢来找我们的麻烦!”荣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又握住了白兰即的手,怜惜郑重道,“妹妹,你放心,好好在这里住下,嫁给领主后,你此生无忧了。”

    区区青客部。

    吉禄山连像样的军队都没有,她口气却十分狂妄。

    白兰即面上不显,只感激道:“多谢夫人。”

    又扬眉吐气般指了个健硕的男子:“你过来伺候我。”

    那男人立即先看了一眼主家,荣夫人却哈哈大笑,立即允了。

    男人非常上道,马上贴了过来,给白兰即倒酒。

    他轮廓跟菩疑有些像,硬朗而窄长,即便是穿着厚重的皮袍,仍能显现起伏的肌肉线条,可是那气质却同菩疑差距了万八千里。

    几乎是瞬间就谄媚地爬到了白兰即身边,举着酒杯的手从她腋下穿过,递到唇边,皮袄下胸前的肌肉抵在了她的背上。

    另一只手也轻车熟路地覆上她腰肢,前后夹击住白兰即,呼吸摩擦在她耳畔。

    没有来她想起那个粗暴的吻,手一下子紧紧攥住了袄裙,喝下一大口酒水,却被呛得猛咳起来。

    那人想也没想就要替她拍背,白兰即条件反射地给了他一肘子:“不用伺候了,离我远些。”

    男人却未露出什么情绪,听话退下。

    荣夫人笑得花枝乱颤:“中原的姑娘就是太害羞了。”

    她已经有些醉了,话也多起来,“我这可搜罗了不少极品,他们服务于我们,就像是讨男人欢心的女人一般,我喜欢健硕的,他们就要训练,我喜欢好看的,他们就得费尽心思的养肤,从头到脚每一处地方都得根据我的喜好来要求。”

    白兰即赧然一笑,不自在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夫人好魄力。”

    荣夫人又道:“妹妹可有看中的?我送你。”

    “不了,我不习惯,”白兰即给主家又敬了几杯酒,状若无意道,“我原本的主子,如今也是这样在某位夫人的院子里吗?”

    荣夫人懒洋洋撑着脑袋:“擅闯禁地的罪奴谁敢收留,只能呆在禁监干活。”

    白兰即心中微动:“禁监?”

    “那是领主掌管的地方,关着罪犯,他们需要一直干活。”荣夫人说到一半收了声,斜眼看她,“妹妹,怎么问起这个,不会是对他有些情意吧?”

    白兰即冷嗤一声:“不过是想知道他死了没有,若是活着,亲手杀了以免后患,余生岂不同夫人一般恣意?”

    荣夫人很是受用地笑了,两人举杯同饮,她宽慰道:“不必担心,怎么说也是个劳力,只是他此生都不会被放出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夫人之前说让我嫁给三领主,不知道是如何安排的?”白兰即很快转移了话题,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荣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妹妹还真是心急。也罢,提前告诉你,叫你有些准备。三日后就是三领主选秀的日子,选秀有两轮,先要过了领主掌事的眼,掌事会剔出掉平庸之辈,剩下的女子便要登临花车。”

    “不过有我的推荐和妹妹的姿色,自是不需要第一轮,你会跟着花车直接去往领主府。”

    领主看中谁便会便摘取其花车上的一朵花,而后被选中的花车会在村内绕行三圈,像百姓展示新的领主夫人。

    领主是神明选出来,他的妻子亦是神女,可是从人走向神女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在屋内抄写经书,沐浴焚香,日日祝祷,祈求长生天的净化,整整一个月后才有资格跟领主前往神树下成亲,整个仪式举行完成后才算获得神树的认可,成为领主的妻子。

    “神树?”白兰即听到了这个新的词,不由想起下面的官员为了拍皇帝马屁,编造出神明天降祥瑞的谎话,不过是人在一件件精美死物上做的手脚。

    然后那些东西都被她和太子、宁和瓜分。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东西又是被谁掌控。

    “神树,就是神明在人间的显化,记住,靠近神树时必须无比虔诚,否则你将遭到驱赶。在吉禄村,没有比神树更为神圣伟大的存在了,连领主都是在神树择选出来的。”

    白兰即微微蹙眉:“树,如何择选人呢?”

    荣夫人却不愿再说,神色变得不正经起来,“妹妹有这么多问题,等到嫁给领主后,自然可以好好问。”

    “多谢夫人。”

    叨扰太久,白兰即也得到了更多的讯息,不愿再多待,起身告辞。

    荣夫人忙着喝酒,没有再相送。

    走出荣府后,她却马上折返,从后墙翻入,一路避开丫鬟和守卫,潜进前院,跃上屋檐不动了。

    转瞬间院中的男人已被尽数遣退,只留下一个。

    方才在席间,也是他跟敬酒最多,额外得荣夫人宠爱的样子。

    如今更是耳鬓厮磨,卖力讨好,整个人钻入了荣夫人的裙摆之下。

    很快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响起,白兰即意识到什么时耳朵已经红透。

    她生生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将头埋下去深呼吸。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伺候着荣夫人穿戴整齐。

    荣夫人面色仍然潮红,心满意足摩挲着他的下巴,像抚摸着一只狗崽子。

    “行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怪我偏心桑言兄弟俩,可他的确也争气,就是被神明选中了,如今还好好的待在启生园中。”

    男人乖巧地跪在她脚边,委屈道:“可是桑言还想让他的弟弟也进去,夫人这么喜欢他,难保不会又心软。”

    “他太贪心了,仗着进园了就敢对我提要求,我偏不喜受胁。”

    男人惊喜地抬头,荣夫人笑起来:“这个女人姿色不错,定能在轮选中拔得头筹,三领主的名额非我莫属。乖,我保证,你会是我唯一的选择。”

    男人喜不自胜,跪下行了个大礼:“谢夫人!”

    白兰即悄然退去,心中酝酿着荣夫人口中说的名额是什么意思,猝不及防踩碎了一块屋檐。

    院中男子迅速朝这边探来:“是谁在哪!”

    白兰即只得临时改变退路,从旁直接翻出荣府,正前方却行来一列队伍,领头的护卫怒喝一声:“何人惊扰领主!”

    说话间佩刀甩出,将白兰即的帷帽劈成两半,她连退三尺,仰腰避开。

    轿帘被一只男人的手掀开,一位锦衣男子从里面出来,叫停了护卫。

    明明入冬,他手中却摇着把纸扇,面如春风般含笑盯着白兰即:“这是哪里来的仙子,我竟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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