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尾的话反复滚过她的脑海,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真相是什么。

    可是她知道和真相摆在面前是两码事,她知道和天下人知道也是两码事。

    白兰即的箭囊一袋又一袋飞速消耗,她眼睛一刻不停地捕捉着一切会动地东西,一次次用力地挽弓,就好像这样就能回到半年前的桉山,站在孤立无援的太子身边,在他还没有死之前,将那些射向他的箭矢,一根根还回去。

    白兰即抢疯了眼,一路疾驰乱撞,落在她附近的猎物也抢,一起射中的也抢,她如同强盗一般扫荡,所到之处一片骂声。

    铜锣敲了第二遍,长香快燃尽了,负责营卫在催她们返回。

    白兰即猎得三十二只猎物,马侧两边挂的满满当当,心绪终于平复些许,不少人也已经开始沿途往回走。

    白兰即盯着他们的猎物一个个比较,大多都不如她,视线一转,却挤进来一袋鼓鼓囊囊的猎袋,比她的还要粗上一圈。

    若是两袋这么大的,那她就没有胜算了。

    她的目光上移,落在了旬照那只独眼布上。

    旬照并未注意到白兰即,抓着只野兔去逗旁边同行的女子,惹得人伸手去拿,又收回兔子,反复几次,调戏得女子面目赤红,嗔怒地用手锤他。

    白兰即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路过,接近旬照的猎袋时,袖中匕首呲出,快狠地隔断网绳,猎袋沉得她手臂一坠,她紧紧抓着袋口,从旁呼啸而过。

    旬照身边的女子惊呼起来:“三领主,你的猎物……”

    旬照顺手摸下去,回头看见窜出去的白兰即,怒容迸发,当即追去:“活得不耐烦了,敢劫我的东西!现在放下,我还能留你全尸!”

    白兰即更加用力策马。

    两人一前一后窜出老远,然而始终间隔着一段距离,旬照自从当上领主从未向今日这样丢脸,不管不顾吼道:“都给我把她拦下来,不论生死,谁杀了她,我就把神果给谁!”

    正是返途的时候,此话一出,原本看戏的人纷纷朝着白兰即涌去,一半的马围过来,白兰即拧眉扼马,看着他们一张张跃跃欲试的脸,并不废话,抽刀混战开来。

    一开始旁人还顾及她是领主新娶的夫人,只是往她的手脚砍去,想要阻拦,却没料想这个中原女人将刀耍得生风,马术也精湛,绕骑换腿都不在话下,如何使招都不落地,反而将其他人一个个将人挑下马去。

    越来越多的人在她脚下哀嚎,忽而最外围飞来一箭,白兰即身上的马惊掠起前蹄轰然倒地,连带着白兰即一块摔滚出去。

    后肩紧跟着一痛,白兰即没有回头查看伤势,翻腕砍断了箭矢,狼狈应对起蜂拥而至的围攻。

    菩疑策马冲撞开人群,挤进她身边,斩飞了迎面过来的第三箭:“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夫人的?”

    黑眸扫视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最外围作壁上观的旬照脸上,又被四面八方掀来的告状声转移了注意,都是方才白兰即在场中的打劫行径。

    菩疑后槽牙磨了又磨:“你为了那个奴隶,还真是拼了。”

    白兰即眉头紧皱,吐出口黑血:“箭上有毒。”

    菩疑这才看见她背后的断箭,骤然沉声:“是谁?”

    白兰即微微喘息:“我不知道。”

    旬照终于起身朝着这边走来:“领主,她可不老实,我的猎物被她抢走了一半,许多人都看见了,您觉得怎么处置合适?”

    话音刚落,箭矢从菩疑弦上迸射,直插入旬照右肩,巨大的惯例力将他冲退,钉死在身后的树上。

    “既然不知道是谁伤了我夫人,那始作俑者受这一箭也不冤。我之前就说了,谁的猎物多则谁胜,管她偷的抢的骗的,你技不如人,不磕头认输,怎么还有脸说嘴。”

    场中鸦雀无声。

    菩疑翻身下马,搭在白兰即脉搏上,随即走向旬照:“解药。”

    旬照狠毒地看了他一眼:“领主不认得这毒?上面给我们都发了,好管教下人的。你什么时候会把脉了?”

    菩疑帮他把箭直直拔了出来:“解药,我现在就要。”

    旬照痛得跌倒在地,恨恨从怀里丢出了药瓶:“你我都是领主,你竟然为了个女人如此对我。”

    菩疑到处一颗药丸,先塞进旬照嘴里,见他神色不变,才嗤笑一声:“你也要尊我一声领主,应该知道先来后到、尊卑分明。”

    他将解药递给白兰即,看着她吃下,又将人托上马背,在众人注视下扬长而去。

    这动静闹得实在超出预期,白兰即有些不安:“你刚刚和旬照在那说什么?”

    “……今日多谢。”

    菩疑却并不接话,紧绷着脸,眉眼沉沉压着。白兰即更不是个多舌的人,自知是多添了麻烦,一路便沉默下去,连医师来了也是臭脸坐在一旁。

    开药之后,红尾终于姗姗来迟,菩疑忽然开口:“滚出去。”

    踏进来的那只脚一顿,讪讪收回,来人局促不安地看向白兰即。

    白兰即:“不关他的事,是我急于求成。”

    菩疑提声:“滚出去,跪在廊下,不叫你不准起身。”

    红尾领命退下。

    医师也不敢多待,嘱咐几句后溜了。

    “何必迁怒他,有什么火可以对我来,如果给你添了什么麻烦,我想办法弥补。”

    这措辞还是白兰即想了又想的,自觉已十分得宜,他听后反而怒笑:“心疼那个奴隶了?公主喜欢这一款?”

    白兰即蹙眉:“胡说什么,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不过就是狩猎抢了几个人吗,也至于你如此……”

    菩疑:“狩猎也能弄的如此狼狈!你是猪吗?我养的猪都比你聪明,抢完食还知道咬断栅栏逃跑。”

    “你!”

    白兰即脖子都气红了,胸口深深起伏了一瞬,看在解药的份上忍耐下来,夺门而出。

    菩疑两步跨到门外,就见到她扶起红尾。

    红尾朝他的方向窥了一眼,不肯起来。

    白兰即没好气望向菩疑:“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在菩疑疑惑愤然的注视下,逼着红尾起身,一同回了院子。

    菩疑盯着旁白的护卫:“我刚说话了吗?”

    护卫哐哐摇头。

    他跟着走了几步,眼见白兰即去了自己的院子,好巧不巧看见了掌事正在嘱咐花匠摆弄花苗的位置,就是他把红尾引见给白兰即的。

    越想越气,一脚把他噔入化肥里。

    掌事怒气冲冲爬起来,抹开脸上的粪,神色变得小心翼翼:“小的可是做错什么了?”

    菩疑:“你今日穿黑,我不喜欢。”

    ……

    “其实督察使的事情我并非都知道,他并非时时将我带在身边,但日子一长也看出一些不对劲来,于是卷了细软想逃。搜刮财物时我在一直犄角旮旯的箱子里翻件东西,觉得来日可能有用,便也顺走了。”

    “那封信我看不懂,可是落款处有两个图案,一个我几乎日夜相看,是督察使的官印,还有一个是白狼图腾。”

    代表着乌赫的白狼图腾。

    他们果然有勾结,甚至留下了确切的证据。

    白兰即一颗心跌宕起伏,克制着声音的颤动:“信呢?”

    红尾在她身前跪拜下去:“五颗神果,我都想要,夫人有把握吗?”

    白兰即手中茶杯猛然砸到他头上。

    “主子息怒,我并非耍你,也不是贪得无厌。虽然我来这里时日短暂,可是差不多也摸清楚了规矩。吃下神果的人,多半出现各种问题,进入启生园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可是一旦成了,就能当上领主,拥有权力。神树一年结一次果,一次只有五颗,既然要搏一把,我想搏最大的。”

    白兰即冷声:“神果,可不一定是好东西。”

    “我跟你不一样,白将军这一生都很辽阔,你有许多责任,想做的事情都是大事。可我想留在这里,这里没有战乱,不必劳作,就算是当个蠢货被人养着也是好的。”

    白兰即摩梭着袖中的匕首不语。

    红尾起身给她倒了一杯马奶酒,温顺地呈递上去:“主子,你可千万不要动杀心,那东西我藏得非常隐秘,杀了我你决不可能找到。”

    白兰即:“神果并非领主全部所有,这件事太难。”

    她松了口,红尾肩膀一卸,“其实也不难,我向村里的一些老人打听过,最初五颗神果分食的权力都在领主手里,二领主和三领主也是从启生园活了下来才能分走一颗。如果我没有猜错,有人在掌控这一切,只要领主去求……”

    还未等他说完,白兰即一口回绝。

    “绝对不行。”

    红尾追问:“为什么不行?”

    白兰即不语,他又道:“难道在白将军心里还会有人和事情能比那封信还更重要吗?”

    白兰即面色沉了下去:“放肆。”

    红尾自知道说错了话,又行了个中原的礼:“我已经说了我的条件,五颗神果我全部都要得到,主子一定有这个能力,还请为我筹谋。”

    他说完诉求就退下了,留得白兰即焦头烂额。

    这里的人视神树如神明,坚定的认为神果能够永生,一颗果子都能抢得六亲不认,更何况是从别人手里夺走。

    一颗神果有多少油水白兰即不用细想都知道,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何况她跟旬照已经结仇。

    可是这些跟证据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抢过来。

    误打误撞摸到了一丝真相,白兰即只恨不的马上就看到,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菩疑院中。

    花圃里不知怎的印着半个人形,菩疑躺在长椅上扔山楂吃着玩儿。

    白兰即走近:“我有事同你说。”

    菩疑臭着脸哼了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站起来,已经做好被感谢的准备了。

    白兰即:“就是……一颗不太够,反正于你无用,能不能把你的那两颗神果也给我?”

    菩疑:“陈欢意,你失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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