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宴席照理应该要摆三日,然后还有答谢宴和舞会。

    然而宴席第三日领主便没有再出现,二人分了院,掌事给白兰即重新分配那件院子离领主的卧房中间还隔着一整个启生园,并且已经开始在外动工建府。

    建新府的泥瓦匠想要询问规制,女主子不在意叫他们随便,男主子不耐烦让人滚蛋,急得皱纹都多生出来两条。

    虽然领主夫人本就单独开府的,只是在如今这个关节,便有些风言风语,都说她得罪了领主,被赶走了。

    之前捧着她的夫人们纷纷调转风向,帖子也不送了,新婚礼物也都去了领主的库房里。

    侍候白兰即的小丫头多次规劝她向领主服软,白兰即却听到礼物两个字,动身去库房了。

    菩疑正在院子里陪着挞戈的几个夫人玩儿翻抛力。

    几人中间横梗着一条凹槽,参与的人站在槽头,将石球滚入槽头内,压着槽头滚动,将球翻起来,弹得越高又让球落入凹槽便是赢家。

    听到欢呼声起,一旁躲懒的菩疑便丢一颗水晶或者玛瑙过去。

    等她们重新开始,又低头去雕刻吹箭。

    忽而那一团夫人停下游戏细细簌簌嚼起舌根来,他眺望过去,见到白兰即朝这边过来,立即正经危坐地起身,亲自示范翻抛力。

    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小儿科,槽子随便翻抬,石球便翘得又高又准,几个夫人欢呼起来,围着他夸赞请教技巧,菩疑持着笑意一个个耐心解答,再抬头时却发现白兰即停留都没有,已经走远了。

    嘴角僵了僵,没好气将槽头一扔,又坐了回去:“太简单,不玩儿了。”

    白兰即在库房挑选出来一些利器,都是可以近身搏斗的家伙什,叫人端送进了内堂。

    路过她们时,朝着菩疑随便行了个礼。

    夫人们三言两语的叽喳起来。

    “领主,她如此行事,您应该立立规矩。”

    话音刚落,白兰即身边的小侍女欢欢喜喜小跑出来,到了菩疑跟前行礼:“领主,陈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菩疑嘴角堆起个括弧,却漫不经心在长椅上躺了下去:“没看到我在陪其他夫人们玩吗,没空。”

    小侍女垂下脸回去复命了,过了一会又出来说:“陈夫人说她在房中等着领主,务必请领主忙完过去。”

    菩疑应了一声,脸上多了抹笑意,忽然起身玩了几局,将方才赏出去的宝石全赢了回来。

    里面的人仍没出来,又说:“今日天气好,不如去射猎一番。”

    几个夫人自然无有不应,出府时却见一漂亮的男子正要入府,日光偏爱他,独独给他打下一屡薄光,照得本就男生女相的一张脸翩然夺目。

    北地的风沙粗糙,可是凤眼和微挑的尖下巴叫他风情带刺,耳洞一边缀了根红羽毛,妖异漂亮。

    男子上前对着菩疑行礼后,便径直朝着白兰即的方向去了。

    菩疑盯着他的背影蹙眉:“那是谁?”

    “听说给陈夫人送去了姿色极好的奴隶,果然如此,欸得宠爱就是好,我想要几个称心如意得讨不到呢。”有人接话。

    几个人拌嘴挖苦,又明里暗里的捻酸吃醋起来,菩疑被夹着走出长长一段距离,仍忍不住回头,正巧看见那奴隶弯下腰对白兰即递出个手炉,后者接过去,仰头笑了笑。

    菩疑脚步止住,扒开周围的人,几个跨步便冲了回去,过门槛时还磕绊了一下,巨大的响动让两人同时抬头看来。

    他板着脸:“找我什么事?”

    白兰即招招手,叫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又拿起铜尺给他量身形。

    菩疑眨巴眨巴眼,一捧火气被浇灭大半,任她摆弄:“怎么,你要给我做衣服赔罪?”

    白兰即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赔罪?我得了几件上好的皮子,叫下人做些衣服,方便离开的时候穿,离开这里就会冷了。你把手撑平,别乱动。”

    眉眼却坦然平静,仿佛压根没觉出菩疑地情绪,又或者觉出也不在意,没事人一般交代道:“你有空的话可以多做一些袖箭,或者其他什么防身的,届时出逃可以节省些体力。”

    菩疑更加不快了,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就跟那奴隶羽毛塞在了喉咙眼似的:“就这个事?”

    白兰即抬眼:“这还不算重要的事吗?我先走了。”

    菩疑的视线跟着精美的手炉一块出了门,他快步越过她,当着吓人的面吩咐道:“日头又正好,我约了几位夫人一起狩猎,你也一起吧。”

    白兰即神色终于有了些波动,一记眼刀扫来,菩疑却不再看她,招呼其余人去了猎场。

    人多眼杂,白兰即不得不服从,然而她径直往帐中一坐,对菩疑道:“我身子不适,就不参与了。”

    菩疑吃了个瘪,也在对面坐下,还顺走了她的手炉:“既然身子不适,那我也不好扔下你去玩,便在这里陪你罢。”

    又将东西递给身边的侍从:“手炉不烫了,拿下去换一个。”

    掌事早已经在猎场投放了野兔、野鹿、原鸡。规则粗暴简单,长香燃尽之前,谁狩猎的东西最多,就是赢家。

    负责人来问菩疑彩头,他想了想叫人端上来虞扬花环,把一众夫人高兴得围着他吹捧。

    菩疑紧盯白兰即的神色,却见她端然喝茶,同哪个新来的奴隶说起话来,咬了咬腮帮:“再加一颗神果。”

    这一句惹得场中哗然,白兰即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仍旧淡淡,她身边的奴隶目光中却露出欣喜渴望。

    夫人们的旗帜在场中插了上去,但上场的人无意不换成自家的奴隶或者侍从,还有更多的人闻风赶来,请求参加。

    亭帐中的人越来越多,簇拥着菩疑,简直要把他湮灭,白兰即她干脆离开随意走走。

    出了帐子,红尾忽然扶住了她的手臂,大半个身子倾斜过来,挡住了白兰即的去路。

    “神果难得,主子何不也争一争?”

    白兰即看向那个漂亮的奴隶:“可惜我腿伤未愈,不便下场。”

    她说罢想走,红尾却不动,忽然说:“其实当时主子问我如何来的这里,我并未说实话,毕竟从七行边镇被掳过来这件事,旁人知道了一不小心就会有灭顶之灾。”

    白兰即缓缓看向他。

    红尾用中原话字正腔圆喊了一句:“白将军。”

    下一刻,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你是谁?!”

    红尾嫣然一笑,艰难道:“当时将军亲来督察府时,我跟着督察使在接见的队伍最末,将军忙着打乌赫,匆匆来去,不是在军帐就是在议事,想必并没有注意到我这等小人物。”

    白兰即指尖收拢:“可你骗我你是逃难误闯进来的。”

    “主子,”他又换回了原本的称呼,“这里人多眼杂,您如此行事恐怕不好。”

    白兰即一脚踢中他的腿骨,红尾痛得摔在地上。

    她们掩在帐后,旁的人都顾着凑在菩疑身边,无人注意到这一角的变故。

    白兰即蹲下身,紧紧钳住红尾的肩膀,对外来看不过是关心他的伤势,然而她语气急戾,手中的匕首用力抵在他腰间:“人多眼杂又如何,就算我把你捅死了,又如何!你都知道些什么,我走之后,白焰军是如何战败的,中间都发生了什么?”

    红尾也没想到提到边镇白兰即会如此躁怒,忙道:“主子息怒,我并非细作,也并未参与,还请理智。主子也知道我是有几分姿色的,又通汉话,当时的督察使喜欢听我唱戏,养着我,他的事情我便也知道几分。”

    白兰即定定看着他:“说下去。”

    红尾:“当时我也只是看出一些不对劲来,于是卷了细软想逃,可是没有想到,你前脚刚走,督察使后脚就被杀,我以为难逃一死,却被另外一伙人人蒙着眼睛撸来这里。”

    有些东西在白兰即脑海一闪而逝,然而她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心浮气躁吼道:“我不是要听这些!”

    红尾却止了话头:“狩猎要开始了,我想要神果,还请主子为我抢一抢。”

    白兰即眼中迸发杀意,转瞬又强忍下来:“你买通掌事费力挤进我身边,就是为了神果,为什么现在才说?”

    “主子英明。我只是一个戏子,供人玩乐,自然也看尽丑恶,我怎么知道如今的白将军还是不是当日的白将军,会不会贪图舒适留下来,好在我发现你一直在囤积口粮,虽然少,但是次数多,我猜到你要走,这才敢同你说,何况如今神果就在面前,不可错过。”

    “好,你还算坦荡吗,可我还要一句话,”白兰即紧紧盯着他:“白焰军轻易战败,是不是有蹊跷?”

    红尾重重点了头:“我以长生天发誓,是。”

    “如果你撒谎,会死得非常惨。”

    白兰即站起身,回过头却落尽菩疑冷峭的眸子里。

    围绕他身边的人已经轰走,他不知看了多久。

    白兰即心里一咯噔,好在从他的视线看来,也只是奴隶摔了腿,她们说了说话。

    她缓了缓神,走上前去,菩疑递过来新的手炉。

    白兰即推拒回去:“不必了,小奴隶贪新鲜想要神果,我替他上场。”

    她神思恍惚,撇下菩疑,下去领了箭囊,没有听见手炉砸在红尾脚下重重一声。

    场中的旗帜如今已经竖起了一排,菩疑随口之言的神果,却是这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原本还只是几个夫人在争,消息走漏不消片刻,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就连二领主和三领主都亲自上场了。

    随着锣鼓声响,二三十匹马冲进猎场。

    外面动静很大,动物早就吓进去了,白兰即直入腹地,她在战场厮杀着长大,就算是潜北人也不一定是她对手,打猎的准头却不一定。

    狩猎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以一技之长比生存之道,白兰即拿不准。

    但她一定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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