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来。

    其实她回来好一会儿了,一直在门外听着他们说话,直到听到他们要去寻她,她才和秋芜踏进这座牢笼。

    “一点小事而已,竟劳烦将军连夜赶回,还怕我不回来不成?”

    月色朦胧,遮盖了她疲惫的脸色,只剩下瘦了一圈的轮廓。

    未等说杨清什么,就听杜如冰替他开口道:“你身边连个小厮也没带,将军这是担心你。”

    带小厮是为了监视她吗?他担心的是她揭发他们的身份吧!

    景阳嫣然一笑,神色冷淡,“你们多虑了,我没有告诉皇兄你们的身份。”

    话落,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向碧霄院走去,从杜如冰身旁经过时,头上的珠钗刺痛了她,那是上京城不曾有的款式,且她适才的那番话,她已经猜到是谁送她的了。

    但她太累太乏了,实在无心与他们计较,且她在他们面前,只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就像要窒息了般。

    从宫中出来不过午时,但她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和秋芜漫无目的在坊市闲逛,没有什么要做的,只是不想再回这个牢笼而已。

    秋芜问她:“为何不一走了之?”

    她道:“她要等他做完这件事,光明正大的离开。”

    秋芜不知什么事,也不知他们的身份,听得一头雾水,但都不重要,只要能跟着公主,公主高兴那就好了。

    碧霄院。

    隔壁耳房早就准备了热水,热水缓解了她身上的疲惫,让她稍稍有了困意,她闭上眼,浅浅睡去。

    不多时,杨清走进碧霄院,他走得很急,秋芜还没来得及提醒公主,他就走进了屋子,瞧着屋里没人,隔壁耳旁的门虚掩着,就绕过屏风走了进去,里面雾气腾腾,出水芙蓉般的美人靠在浴桶沿上小憩,露出一片莹白的后背。

    他俯下身,情难自抑,轻轻吻了一下,清凛的松香缭绕身侧,随即顺着贝齿蔓延至全身,景阳起初觉得好闻,贪婪的享受着,后又觉得熟悉,眉心微蹙…

    忽然,她猛地意识到这是杨清身上独有的味道,倏地惊醒,一睁眼,清冷孤绝的脸近在眼前,她甚至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心跳停滞了一瞬,不适的感觉汹涌而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双手扣在浴桶沿上一阵阵干呕,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杨清看着清瘦的背影愣了一瞬,“病了?李太医来看过了吗?”

    景阳忍着不适,声音哑了几分道:“看过了,无事。”

    李太医回春妙手,医术自是没话说,可她这是心病,他也无能为力。

    杨清抬手去够水中的人,手指刚触及她的后背,便见她的猛地一缩,避开好远,“水凉了,莫生了病。”

    话音一落,景阳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杨清见状,手伸入水中一把捞起她,抱在怀中,淋淋漓漓的水落了一地,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他扯下挂在屏风上的里衣披在她的身上,走回寝间。

    景阳坐在榻上,看他胸前的衣袍湿了一大片,提醒道:“你的衣服湿了。”

    杨清“嗯”了一声,转头去衣箱中寻干的衣裳,可打开衣箱一看里面空荡荡的。

    许是他离开太久,景阳挪了地方,正欲转头询问时,便听她提醒道:“我让李嬷嬷把你的衣箱送到书房了。”

    景阳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离开碧霄院,可他手上动作顿了一瞬,并未离开,而是径直坐在红木桌旁的杌子上。

    “景阳,你是不是在怪我?”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慌,她避过头,否认道:“我没有。”

    可她的神色就是有,她甚至不敢看他,杨清起身走近,坐在她的身旁,抚摸着她的脸庞,让她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心,“我想让你告诉我,你怪我,怪我囚禁你,怪我没有处理好如冰的事情,怪我是逆臣之子的身份…因为只有你对我敞开心扉,我才能走进你的心里。”

    他揽她入怀,让她听到他急剧的心跳,“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有些责任我不得不背,你我这段婚事本就是错的,我注定会伤害到你,待幽州一事完结,我会用余生好好补偿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低头,闻着秀发的香味亲|吻着她的耳朵、脸颊、嘴唇…慢慢的,慢慢的,极尽温柔。

    可在他要吻得深一些时,怀中人再次推开了他,伏在榻边不住干呕。

    杨清愣了愣,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她不是生病了,只是因他碰了,所以她才病。

    须臾,景阳转过头看他,满面泪水,一双眼睛爬满血丝,一字一句道:“我不怪你,只是你让我觉得恶心。”

    “待幽州一事完结,我们就和离吧!”

    …

    秋芜一直守在院子中,直到杨清深夜回了前院,她才安下心。

    翌日一早,房中没有动静,秋芜一直门外候着,不多时卫晋拿着一个小锦盒递给她,她接过后二话没说就扔在了地上。

    卫晋“诶”的一声伸手去捞,但还是晚了一步,锦盒里面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滚落出来,摔成了两半。

    “都说了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就不能长点记性啊?”秋芜掐着腰努着嘴,把对杨清的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谁说是给你的了,那是清墨给公主的。”

    秋芜意识到闯了祸,从他手中拿过一分为二的步摇,忧心道:“这还能修好吗?唉,你怎么不早说是给公主的?”

    “你也没问啊!再说我都走了半年多了,上次清墨让我留在邑化关,也没能他回来见你一面,我就心思看看你想没想我,谁知这么久了,你脾气还是这么大,你不担心我在战场上丢了胳膊少个腿啊!”

    卫晋越说越心寒,看着她只关心步摇的样子更是来气,“肯定修不好了,等着挨罚吧!”

    景阳时常看着一块玉佩发呆,秋芜知道,那是因为这块玉佩曾放在姑爷那里,是唯一沾染姑爷气息的物件。

    而这支步摇是姑爷送公主的第一份礼物,她倒不是怕受罚,只是怕公主以后没个念想,伤心。

    秋芜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卫晋见状心软道:“我想办法修一修。”

    秋芜应声,跟他一起动起手来。

    半晌,步摇终于修好了,秋芜喜不自禁,卫晋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神情僵住了。

    “你的脸怎么弄的?”

    秋芜偏过头,他才留意到他另一侧脸颊上的疤痕。

    秋芜知道他回来,特意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遮盖,但仔细看还是有痕迹,“没什么,打架没打赢而已。”

    “谁那么不长眼跟你打架啊!”

    “还能有谁?未来的将军夫人。”

    秋芜把步摇仔细装好,抱着锦盒就要走,卫晋忙拦道:“等等,未来的将军夫人是谁啊?”

    “你和将军拼命护着的那个。”

    说到这,秋芜忽然觉得气血翻涌,“对了,忘了告诉你,公主要和将军和离了,我也要跟着公主云游四方去了,你日后…”

    她顿了顿,一咬牙,“也不必来寻我了,你我注定是没结果的。”

    话落,她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神情,径直去寻公主了。

    她走进屋子,悄悄把锦盒放下,正要退出去时,便听榻上的人开口问道:“手上拿得什么?”

    “是姑爷送给公主的礼物。”

    景阳一夜没睡,身体疲惫不堪,可一闭眼,就好似喝了醒神汤一样,精神抖擞,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人日渐消瘦,也难以打起精神,但她听完秋芜的话后,还是撑着起身去拿那支步摇,细细端详。

    手上的步摇虽然与杜如冰头上戴的不一样,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同一种质地,出自同一个地方,款式也相似。

    秋芜瞧她看得认真,心虚道:“秋芜该死,适才不小心摔坏了步摇。”

    景阳瞧她紧张的样子,安慰道:“无事,我连人都不要了,又岂会在意一个物件?”

    连物件都是远香阁挑剩送过来的,的确没什么诚意,景阳轻轻放下步摇,回到榻上,“我再睡会!你出去吧。”

    她躺在榻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天天说着要睡会,可秋芜每次进来,都发现她没睡。

    她终于起了疑,细看公主的脸色竟白皙的没有一点血色,担忧道:“公主可是哪不舒服?我去请李太医。”

    景阳摇摇头,拒绝,但转念一想,杨清都回来了,李太医应该能进府了吧?

    那她也没必要硬挺,于是又应允了。

    秋芜转身初伏去寻李太医,房门一关,景阳双目溃散,人躺在榻上,过去的种种在脑海中回放,与梦中的事情参杂在一起,一时难以分清真假。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认为自己精神错乱了,与杨将军在梦里厮守终生,竟难以脱离出来,可她仅剩的理智提醒着她不能。

    她数着刻漏,一下,两下,三下…李太医人在太医院,距离他散值还有好几个时辰,可她感觉就快撑不住了,就在她意识溃散之时,朦朦胧胧中看见蒲寻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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