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府邸着实不近,走了一个时辰后,才看见两座一雌一雄的瑞兽石狮子,匾额高悬,气派典雅。

    虽与上清宫不能相提并论,但相比于惠王府的偏院,不知要好上几百倍。然,纵有房屋千百间,睡觉也只需三尺宽即可。

    景阳倒没什么期望,可刚一踏入庭院,眼前就豁然一亮,只见诺大的庭院中间,莲花池中千姿百态,争鲜斗艳。

    时值九月,本该是莲花盛开的末期,这里却丝毫没有颓败之意,反而更盛,这莲就像开在她的心里,荡涤所有的阴霾和污秽,让她心花怒放。

    不仅如此,整个府邸的格调也是清新淡雅,以“莲”为主,处处可见盛开的莲花,且品种不同,颜色深浅不一,却又和周遭的建筑极为和谐的融在一起。

    这里就像专门为她建造的仙宫一般,把她的喜好拿捏的死死地,她逛了一圈又一圈,越发的喜欢这座府邸,踏过每一片砖,摸过每一处墙壁,丝毫不觉得累。

    卫晋搬完东西后已是午后,回身一瞧她还在院中,“公主,东西我都搬到正房里了,府上添了十余个丫头仆妇,都是清墨亲自过目的,你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她们。”

    十余个丫头仆妇?

    适才闲逛时,景阳就发现院中有不少家丁,且这座府邸门面低调,可走进去一看,就算与王公贵族的住处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不过,这得需要多少银两啊?

    就算杨清真当了正二品的大将军,俸禄也不过六七十石,若不是勋贵豪族,家里有铺子良田的,哪能住进这么大的府邸?

    指望夫君是指望不上了,她摸了摸不太鼓的荷包,有些犯了愁,仅是这座府邸就能花掉她大半的积蓄,日后还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景阳顿觉肩上的担子重了。

    新的府邸事务繁杂,新来的李嬷嬷带着家仆归置物品,洒扫盥洗。

    卫晋事无巨细的安排好后,回惠王府接来了秋芜,秋芜打眼一看,眼前豁然一亮,身上的伤痛顿时好了大半。

    “姑爷买的府邸也太大了吧,公主如今也是执掌中馈的女主人了!”

    秋芜喜不自禁,转头向屋里跑去,迎上的却是愁眉紧锁的一张脸,“怎么了,公主?”

    景阳正闷着头拨着算盘,闻言,拉着她坐下,严肃道:“秋芜,我们没钱了!”

    秋芜一怔,接过递来的账本,看着上面一笔笔支出的数字,震惊又愤怒,“合着姑爷一分钱没出,全是公主掏的钱?”

    转念一想,姑爷和其养母住在那么小的院子里,怎么可能有钱?还不是指着公主。

    “难怪这府邸这么多莲花,合着是依公主喜好选的,盘算着公主的钱袋子呢,公主,这姑爷太不是东西了,我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这笔钱我们不能出。”

    秋芜一把按下钱匣子,说什么也不肯让景阳动,景阳笑了笑,“夫妇本就是一体,我嫁他的时候也不是不知他的家况,况且,我是真心喜欢这座院子,好啦,快拿来!”

    这可是公主所有的积蓄,秋芜死死抱着不撒手,两人僵持间,卫晋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公主,宫里来人送来了十万两黄金,说是给杨将军的赏赐。”

    “十万两?”

    初得个将军名号,什么功绩都没有,就得了十万两?秋芜不可置信的看着卫晋,怀疑他听错了,亦或是皇帝脑子坏掉了。

    “对,是十万两,正往院里搬呢。”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黄金,卫晋高兴坏了。

    秋芜还是不信,可庭院箱笼里金闪闪的东西不是黄金,又是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怔怔道:“哪是什么赏赐!我看是姑爷敲诈了皇上。”

    “他如愿了!”

    景阳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杨将军”,她心头欢喜,扶着案几激动的站了起来,半天挤出一句。

    可下一刻笑容逐渐凋零,怯弱道:“何时出征?”

    他既如愿,随之而来的就是离别,战场刀枪无眼,随处都是危险,回想起梦中杨清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景阳一颗心似撕裂开一样。

    “清墨还没从宫中回来,不过邑化关战事紧急,过不了几日就得走了吧。”卫晋回道。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景阳就是控制不住的担心,她踉跄了两步,扶着圈椅坐下…

    不过一日,买了府邸、受封将军、赏赐十万两黄金,怎么看都难以置信,消息悄然传来,府门口围了一群人看热闹,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与秋芜一样的结论:朝中无人,杨清借此敲诈了皇帝一笔。

    可这毕竟是送死,倒也没人眼红,想着刚嫁过门的公主就要守寡了,还蛮可惜的,大家看看热闹就散了。

    夕阳西下,夜色渐浓,门口的人群散了几波,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外面。

    景阳见杨清迟迟不归,心下焦急,几次走出门张望,一来一回间,留意到一身着烟云蝴蝶裙的女子自午时便不曾离开过,她躲在瑞兽石狮后,时不时探出头张望,目光闪烁,似乎在害怕什么。

    每次景阳转过头去看她,她都神色慌张的往石狮身后躲,几次下来,景阳倒也瞧到了她的真容,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她见过的人大多是宫中的人,和眼前的平民女子难有交集,倒也不以为意了。

    夜里风凉,秋芜拿了一件外衣给景阳披上,转身回府时瞧见躲在石狮子后的女子,诧异道:“这不是洪福寺的道姑吗?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干嘛?”

    她抬腿就要去抓她,可身上的疼痛牵扯着她脚下一顿,那女子见状慌忙逃跑,“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她捉回来。”

    府门内立马冲出了四五人去追,不大一会就将人捉了回来。

    那女子身形羸弱,病容憔悴,堪堪一握的腰肢惹得人不得不爱怜几分,景阳细细打量一番,这不就是她那日见到的道姑吗?

    她记得,那日她跟了一路,直至她离开洪福寺。

    “你认得我?”

    那女子慌忙摇头,神色惶恐。

    “洪福寺那日你就一直跟着我,眼下还跟到了府上,是为何?”

    那女子更惊恐了,连连摇头,声似蚊虫般,呐呐道:“我没有,我没有…”

    “她洪福寺就跟着公主了?”秋芜讶然,随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转过头掐着腰,故作凶状,“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你姓甚名谁,家住在何处,可有牙牌或文书为凭?快快报来!”

    “我,我,我…”

    那女子支支吾吾不肯说。

    “你若是不想说,那就送去官府吧,你去跟官大人说吧!”

    秋芜作势让家丁把人拉走,那女子拗不过身后的几个壮汉,逃脱不得,顿时声泪俱下,“我说我说…我姓杜,小字如冰,家在,家在…”

    她如何也说不出了,再说下去,即便公主饶了她,皇上和朝廷也饶不了她。

    杜如冰?

    景阳心头猛地一震,她最害怕的终究来了!

    秋芜不曾见过牌位上的名字,仍逼着问道:“住在何处?”

    “别问了。”

    景阳打断她的话,转身回府,“把人带进来吧!”

    墨韵堂,人拖进来后,侍俾家丁退出门外,景阳看了一眼秋芜,“你也下去。”

    秋芜愣了一瞬,见公主态度坚决,只能恹恹离去。

    景阳回过神,终于意识到她在洪福寺并不是跟着她,而是想看看杨清有没有跟着一起来,今日,亦是如此。

    “你在等我夫君?”

    屋里没了其他人,杜如冰硬着头皮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掩饰,“是。”

    景阳故作镇定的抿了一口茶,实则心里早就乱了一团,“不是见过了吗?夫君没安置好你?”

    她既想听到答案,又不敢听,放下白瓷杯时,手上一抖,溅出些许茶水,杜如冰亦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目光直直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似冷刃交锋,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景阳学着三公主的样子,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堂下的人。

    威压下,杜如冰不得不低下头,手搓着裙摆,不由紧张了几分,“安,安置好了,我只是想在他出征前看看他。”

    景阳面露不悦,继续施压,“住在何处?”

    这是把她当狐媚惑主的外室了吗?可是,他们自小定了娃娃亲,本该是她嫁给杨清的。

    杜如冰湿了眼眶,双肩颤抖,倔强的偏过头,“惠,惠王府的一座偏院里。”

    说到偏院,杜如冰偷偷抬眸,觑着她的神色。

    景阳心头一震,假作镇定。

    惠王府虽无人住,但下人每日都会洒扫屋子,日暮时也会在院子里悬灯结彩,除了她的院子因光线和位置的原因被舍弃外,其他地方断无可能藏人。

    谁也不会想到朝廷钦犯会胆大的躲在惠帝曾经的住所,就算猜到,也不敢贸然进去搜捕,世间怕是没有比此处更安全的地方了。

    原来她搬出来,是为了给杜如冰一个安全住处!

    景阳垂眸,黯然神伤。

    在梦里,两人恩爱的故事已经成了众口相传的佳话,而她的夫君若不是深爱他的未婚妻,断不会亲手在灵牌上刻“爱妻”二字。

    她始终看不清他的心,不知他这么做是想弥补对杜如冰的亏欠,还是放不下的澎湃爱意,可若是后者,她该如何?

    思及此,景阳无声叹气,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巨石,总觉得喘不上气来,堂下的人瞧着她脸色难看至极,心生畏惧,怯怯问道:“这么晚了,清墨该回来了吧!”

章节目录

公主殿下惑君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虞微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虞微新并收藏公主殿下惑君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