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疲惫,但精神格外亢奋,不由自主地去想穆尧的杀人动机。

    复仇,还是单纯的变态杀人?

    他和那些死者是什么关系?

    若有仇,为何灭蒋家十口要和连环杀人案间隔五年;若是嗜杀成性,其间五年内又为何无一例类似案件发生。

    风之念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神不安之时,一阵埙声传来。

    双手交叠在胸口,她闭眼摒除他念,心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收服风铃,他人之事全都得排在后面,莫要内耗精神,拖垮了身体。只等收服了风铃,自己便去彭城找唐舒莞会合,一起回锦城启阵救人。

    不知道阿姐在彭城过得如何,当年的婚礼延期了吗,她这些年也在追捕风铃吗,有没有找自己?

    转念想到这里,风之念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以沈洛凡对蒋府灭门案的了解程度,他必然在五年前就认识了唐舒莞和墨言觞,花千澈又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格,沈洛凡在朝雾阁担任统领之职已有两年,那么,他定会知道比旁人更多的事情。

    侧过身体,她正想开口询问,但猛地记起一段迷糊的哭诉声,沈洛凡曾吹奏过还魂曲。

    那声调和气息悲凄难抑,似控诉似怨愤,让人听得十分心疼,沈洛凡若是之前不认识自己,也没有和自己相认,一定不会在她初入魂梦时那么激动。只怕他有意隐瞒一些事情,说是意外认亲,但风之念相信自己的直觉,芙蓉镇江府匆匆一面,他们绝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犹豫再三,风之念还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不愿去强求其他事情。

    半刻钟之后,躺在床上的人忽然道:“洛凡兄,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对不对?”

    何止认识,沈洛凡正想要开口,只听屏风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原是她的梦中呓语。

    从戌时到子时,风之念身心放松,整整睡了三个时辰。然而,丑时刚过,微电流从头至脚传过身体,额前的一阵刺痛令她瞬间清醒。

    风铃示警,强行将风之念唤醒,并再次隔空击碎了水镜。

    风之念快速下床走到屏风外,问道:“西南方向,距此十里,是何处?”

    沈洛凡已然起身,也看到了水镜中的地点,道:“蒋氏府邸。”

    自从五年前,鹤城蒋家除了下人仆役,一家十口被杀后,蒋氏旁系支脉连通祖坟一同迁走,三大世家只剩两家。蒋宅被人认为风水不好,至今没有租卖出去,成为了一座荒院。

    风铃可以自动净化妖气,也可以转化妖力,很少遇到打不过也逃不了的情况,而且少数的几次特殊情形,风之念也都在场。

    可是她从未过这种灵识被侵扰的感觉,如今被风铃电醒,也不知它在蒋府做什么,或遇到了什么。

    撤了听障结界,屋外干雷阵阵,两人掠窗而出,踏着屋脊房檐,一路轻功疾行。

    忽然听到几个婴孩嘹亮的啼哭声,正是从西南方蒋府中传来。那“哇哇哇”的哭喊之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弱。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有一只手紧紧掐着他们的脖颈。

    风之念和沈洛凡轻轻落在了蒋宅的房顶,匍匐到隐蔽之处。

    借着树枝的遮挡,他们抬头望去,只见蒋府内院的四周,在一片尸体之上,悬浮着数十颗妖丹。

    刚被挖出的新鲜妖丹散发着极强的妖力,将地上的情景照耀的一清二楚,遍地都是猫妖的尸体。那啼哭声原是猫叫。

    但这是风铃杀的?还是另有他人?

    察觉道身旁的目光,风之念微微点头,示意沈洛凡道虽不见风铃,但能感应到它就藏在此地。

    两人仔细看着院内的场景,两把染血的斧头压在猫尾之上,满地具是被人为开膛破肚后取丹的尸体。

    静候片刻,一个黑影从两人眼皮底下缓缓走了出来,他舒展腰身缓缓走到尸体中央。

    风之念和沈洛凡两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并且这人披着夜行衣,是人是鬼也不得而知。而他身上的那夜行衣似乎也不是俗物,连通手指严密包裹,在触碰到妖丹时竟不会被妖力所伤。

    但让风之念更加震惊的是,闪电之间,他居然将十几颗妖丹的妖力全部吸入体内,没用任何乐灵器净化,也没用任何灵器储存,而是直接从十根手指输入了体内。

    看他仰脖晃脑,一幅极度享受慵懒的模样。风之念正怀疑它是化成人形的大妖之时,风铃急速发出一阵的示警铃声。那人蓦地抬头向他们的方向看来。

    风铃恰时吸走了袭来的一股妖气!

    风之念鲜少看到这么快出手的速度,若不是风铃,那股妖劲没防备地打在人身上,他们绝对得从房顶摔下去。沈洛凡飞落进府,就地取材,提起斧头步步紧逼。杀猫人却似早已预料准备,见双斧凌冽而来,灵巧闪躲,毫不慌乱。在他们对招打斗时,风之念一边操纵风铃不去捣乱,一边确认杀猫人的身份,然而,那斗篷之下,又是一张覆盖全脸的黑色鸦羽面具,只露出一双人眼,似妖但非妖。那杀猫人只守不攻,招式不见半点武学痕迹。沈洛凡单斧落地,故意闪露破绽,将一道解颜术施加其身,印结瞬间大亮。

    风之念也想要知道他的来历。此人带着面具还不行,还用了易容术,这般心虚,怕被人认出来,显然不是光明正大的收妖!

    沈洛凡念诀唤来噬月,佩刀在手,攻势剧增,但尚未使出杀招。那杀猫人全凭妖力令人迷惑方向,左闪右避,等到了门口可逃之机,却又闪回内院之中。

    有意思。

    风之念不知此人是真得不会武功,还是怕使出武功被认出派别,他既认出圈套,没有夺门出逃,沈洛凡便不能使出后面的几招刀法。只见杀猫人有引人入室的势头,她迅即在风铃上施加法力,另一手直引闪电。

    这一招引电轰雷,劈焦了三人宽的木门,地缝中的杂草变成灰粉,地基砖石裂成碎块,东屋的门楣骤然陷地一尺。劈里啪啦声不断,年久失修的木窗砖瓦砸向了他的后背。

    杀猫人快速撑起身体,急奔入正堂之中,身入暗处,阴招不时从中发出。风之念看出他想要逃跑,又挥手在一只尚未被刨丹的猫妖身上掠过,只见那猫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飞身冲窗进屋,所停之处,刀光随之而至,杀猫人被猫死死追咬,总被提前暴露出方位,“喵喵喵”的声音一时充满了整个院子。

    屋里的人冷哼一声,气极反怒,从屋内急跳了出来,手中聚集妖力,变幻做一支利剑,径直朝那出逃的三花猫射去。然而,箭刚射出,便化作了空气。

    风铃虽不近人,但能吸取一丈之内的妖力。

    风之念抽身落地,不再去管风铃是否捣乱,既然它妖力、法力和内力招收不误,那他们就和杀猫人比拼武功和纯体力。沈洛凡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两人立时入内,从院中打到黑黝黝的房内,一人视黑夜如白昼,一人听声辨位,闭眼出招精准无误。

    外加时不时传来的撕扯布料的声音,接受风之念指令的小猫妖同样爪爪狠戾。

    杀猫人不聋不哑,但不肯说话,直引着他们深入房内。风之念一开始谨慎提防,怕他已经提前趁机设下了什么暗门机关,但不料身侧书架一瞬间突然大开,迎面而来一股浓烈的妖气,像是大张着口择人而噬的妖怪。风铃和猫妖紧跟着杀猫人入内,她不及多虑,正想抬脚踏入,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沈洛凡:“我熟悉里面的通道,你跟在我后面。”

    风之念微微一顿,随之跳落。她原来以为进入的是间藏宝密室,不想却是数十条四通八达的地下秘道,一人多高,青石铺就。沿途的油灯被沈洛凡一一点燃,他们听着猫叫和风铃声,不敢有丝毫放松,开始快步追赶。

    不多时,身后风声飒然,杀猫人躲过猫妖和风铃,突然地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风之念略微一惊,抬手便拂去了他的面具。

    一张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笑脸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自得,挑衅,狂妄至极!

    只见那不远处的人站稳脚跟,重重地按下了石壁上的按钮,一道石墙轰然下落,眨眼间,风之念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暗器被杀猫人掷出,又在空中迸裂,生生阻住了两人的脚步。她旋即扭头问道:“他的脸上有两道疤,又会使易容术,是不是穆尧?”

    “不能确定。”沈洛凡摇了摇头,手里紧攥着那最后飞来的两节暗器。

    风之念虽然从没见过穆尧的真实面貌,但已有八分确信那人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第十九个凶手,问他只是想要更加确定。方圆十里,她不再能感受到风铃的方位,猫妖也逃了出去,一时间密道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风之念拍落身上的灰尘,好整以暇道:“洛凡兄若是不困,不妨给我讲讲昨夜没说完的故事。还有,劳烦你把我阿姐的玉笄交还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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