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高二的时候。有段时间白芷与陈姝君玩得相当好;是因为做同桌,更是因为,她们共同拥有了一段花季少女的梦。

    陈姝君哭得眼睛睁不开,擦眼泪的纸堆成一个小山;作业也堆成一座山,但是写不动。

    她不明白今天怎么过得这么曲折离奇。

    翻看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翻找自己和朋友聊过的他,回想与他有关的记忆;越看越难过,又忍不住想看,恶性循环。

    她找到了高二时白芷为自己写的小说。

    也不知那个女孩当时怎么想的,居然为别人的恋爱写文章。或许白芷真的很爱写吧,经常看到她在一个人动笔,似乎是写小说。

    陈姝君和白芷平日交流不多,至少不能和高二那会儿比。不过现在,因为恋爱的梦,她们再次彻夜长谈。

    陈姝君把照片发给白芷。

    “唉,现在看到这个觉得有点讽刺。不过你写得还是很棒的,我看到时会回忆起曾经的美好。”

    白芷不回消息。

    事情还要从公布一模考试排名说起。

    早上教室里闹闹腾腾的,是成绩单发到了每个班级,同学们在看自己的成绩与排名。

    后排座位上,白芷正一个人奋笔疾书。昨晚太困睡着了,留了半张卷子没写完。作为小组长,一会儿还得去交作业。

    她对自己的成绩没什么兴趣。考完就感觉糟糕,估计是不会有惊喜。

    考得好的同学,对自己的成绩没预期的同学,其实心里都期待成绩公布——“万一风水轮流转,这次是我发挥超常呢?”至于确信自己考砸的同学,就只希望成绩晚点出了。

    可惜,拿着小组的作业交给课代表时,方怡琴携着一把卷子前来:“小白,这是你的化学和数学卷子,我看见了,就帮你拿了。”

    她手里还有几张试卷,看来帮别人也取了。

    “谢谢。”方怡琴又不选化学,这么热心,白芷心中尴尬;考得差,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成绩。

    数学马马虎虎,又是100出头,估计又要挨批评;化学61,居然勉强及格了,白芷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

    “沈哥哥,考这么高,你想干什么!你要抛弃人家去尖子班了吗?”

    “呃,好恶心的语气……对了,小范刚才叫你去干什么?……”隐约听见李杜和沈岩的声音,应该是在走廊里。

    第三节是化学课,白芷依旧坐在后门边的空位上,把有疑问的题目做好标记——哦,问题一大堆。

    预备铃打响,林晚秋姗姗来迟。手里零星拿一支笔一张卷子,很慵懒地往座位上一靠。

    “嘿。”半晌,他忽然敲了一下白芷的桌子。

    白芷惊讶地抬头。

    林晚秋转过来半个身子,问道:“那个,沈岩,是不是你们班的。”

    “是,”白芷回答,冷不丁地加上了一句,“我和他关系还可以。”

    “他选什么?”

    “嗯?他选理化生,应该以后想学医。他父母……”

    “他物理多少?”

    “嗯,我不清楚诶,我还没有问他。”白芷懵懵的,“但是他应该考得挺好的,他平时成绩一直很好。”

    “我当然知道,他年级第三。年级排名榜只能看到总分,看不到各科成绩,所以问你一下。”话了,林晚秋又转了回去,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这人还真是性格古怪,捉摸不透。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算是和林晚秋说过不少话了。白芷想着,心情也无波澜。

    沈岩居然考得这么好啊……她又高兴又惆怅,胸口空空,想到了小说的事情。但小说是个细想起来很费精气神的东西,于是白芷赶忙阻止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老师身上。

    “我们几个是可以说的,但是你不要传出去哦,”数学课时班里有点吵,方怡琴和白芷耳语,“张秉文和陈姝君提分手,说要以成绩为重;她今天状态有点糟糕。”

    白芷向后一看,陈姝君重重地蜷缩在臂弯里,仿佛昏厥般,四周空气都低迷。

    高三枯燥反复,班里有为数不多的八卦,班级便一下被点燃。即使当事人与自己不熟,也被人群带动着兴奋起来。

    消息大概是从十一班传来的,听说那男生下课还悠闲地去散步,被很多人关注。班里暗流涌动,多在讨论此事。

    李杜又趁午休去打球了。庄月恒跑过来,坐在他的空位上,和白芷一起喝酸奶。这周她们靠窗坐,冬天的暖阳洒进来,清冷又暖和。

    “方怡琴去干什么了?”庄月恒趴在桌子上,看着白芷同桌空空的座位。

    “她陪妹君去操场散心了。妹君一到下课就趴在桌子上,上课也没精打采的,午饭都不吃。”白芷说着。

    庄月恒迅速地移到了方怡琴的空位上,可爱地笑了笑,趴下,和白芷头靠头。

    “唉,妹君太恋爱脑咯,小姑娘。不就是个393嘛,没必要为他伤心成那样。”张秉文一模考又是年级第一,语数英三门总分393,于是她们给他取了新的代号。

    “我觉得之前就有点迹象了,”白芷嘟囔道,“他们俩之前都黏在一起,但最近我每次见到陈姝君都是一个人,又是说张秉文要去面试,又是说为了躲老师要少见面。”

    “他很过分呀,一开始那么轻易就在一起了,现在又这么直接地说分手。”白芷想了想,又不自然地加了几句。

    “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进度快是他们共同决定的嘛。这个我不做评价,妹君自己也挺冲动的。”庄月恒嘬着吸管,酸奶已经喝到底了。

    “我们没必要多管闲事,又不了解他们的情况。我觉得方姐最多就陪伴一下,劝说的话都是白费功夫,陈姝君听不进去的。”

    “嗯,你这么说倒也是。”白芷喝了一半觉得腻,拿水杯漱口。

    “嗯?说到这个,你对林某真的不准备行动?”庄月恒笑着转移话题,语气好奇地挤了挤白芷。

    她心里惊了一下,尴尬无措。

    “我真的不想打扰对方什么,那时只是告诉你而已。不聊这个啦。”

    “你不想的话,我肯定什么都不会做啦。我俩可不是外人,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庄月恒笑着说白芷可爱,大概是觉得她害羞了。

    幸好。“尴尬无措”与“小鹿乱撞”有那么几分相像,都令人脸红。

    虽然中午那样赞同了庄月恒的话,但白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还是跑去找了陈姝君。大概因为以“前军师”自居,就有了一点傲慢与执念。

    而陈姝君呢,大概因为曾经畅谈过,便很自然地敞开哭诉起来。

    消息几百条。

    白芷点开图片,那是自己当时为陈姝君写的小说;当时说是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现在记不清了。

    不知为何,陈姝君失恋,明明不是自己的烦恼,却惹得人心痒痒。不想写作业的心情强烈得奇怪,那就读一读曾经的小说吧;写了那么那么多,自己都忘却了。

    [陈姝君的爱情是热带季风气候惊蛰突袭的雨季。

    短短几天就到了这个地步,她被雨冲得恍惚,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你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呀。”暴雨般的一见钟情背后是他如温带季风气候般温润的性格,她却像个从东亚刚迁去西欧的、不适应气候的人一般,在他的温柔里阴晴变测。]

    哈哈,看得出来自己当时挺沉迷地理的。白芷无奈地笑了笑。

    回想起来也没那么喜欢,也实在不擅长,可就因为不是父母所规划的,莫名有了种执念。

    [可他说“今天没注意你,如果下次再见到,希望你和我打招呼”。

    可他给她讲作文时,会认真地写大段评析。

    可他会在操场边等她,个子很高,便会低下头放轻声音和她打招呼。

    可他说成绩不重要,他欣赏她的爱好,他鼓励她的学习,他会对她腼腆地笑……

    陈姝君试图找回理性能战胜感性的能力,却无法自拔地坠入爱河了。她想见到他,想聊天,想称赞他,想想向他表明心意;可是她害怕自己冒犯到对方,她胆怯这个晦涩自卑的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自己是被一次次加温,一次次变得充满希望的。

    据说等到高三成人礼的时候,大家要为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陈姝君很早地准备过一封悲凉自白,对不尽人意的自己和生活感到毫无希望。

    但她觉得让那封信沉睡。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再写,我要期盼未来,期盼爱情,期盼事业与梦想,期盼美好的生活画卷。]

    这写的,到底是谁呢?

    这到底,是在记录谁的情感呢?

    与其说是写给陈姝君的,不如说,是她们在那一刻都敏感迷茫。于是,她写的明明是自己;但因为一些相似的心思,她也从中读到了自己。

    这一篇小说,也就是白芷的无数篇小说了。

    她喜欢很多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爱的是一种幻想的感觉,而并不是任何一个人。于是,她爱着很多人。

    白芷清楚这一点,享受这一点,又是厌恶这一点的。

    父亲那天晚上大发脾气,白芷不敢表达的内心是叛逆的,是不服气的。但他说的没错:爱是专一,不应该同时对多个人有好感。

    可幻想很美好,让人觉得心有所属,欲罢不能。她开始记录下来,既是有趣,也是试图去解读这种“不正常”的喜欢。

    至于发布到网上嘛,当时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有负罪感。

    只不过后来自己越写越依赖,成为了一种情感的寄托,反而越发沉浸。发布到网上反正无人关注,不知不觉也成习惯,甚至有时期待被看见。

    白芷本想和陈姝君回复点什么,但此刻脑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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