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都高三下半学期了还要出黑板报?还让不让人活了?”方怡琴叫到,一脸同情地搂着庄月恒。

    “也不能怪黄志耀,他只是传话,是学校要求的,”白芷一边理书包一边说,“随便写点好了,别的班肯定都随便弄一下。”

    “那不行……我们每一期都有艺术追求的,善始善终啊。”庄月恒无奈地笑,轻轻推开方怡琴,拿着黑板擦走向教室后排。

    “其实上次的很好看啊,擦了多可惜,要不就继续用上次的好了?”

    “不行啦。最后一期,对我来说意义也不一般。”庄月恒淡淡地摇头,从画得最漂亮的部分开始擦除。

    她用各种颜色堆叠,涂出一个“五彩斑斓的白”的日出;把黑板的本色当作阴影,用黄色勾勒出山峰的亮面。——这是上学期画的日出之景,配字是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

    庄月恒赶在艺考集训前画完了这幅作品,还发了朋友圈分享自己的自豪;虽然点赞不多,大部分人都只夸“真厉害”,现实中也没有多少人在意这黑板报。

    但她依旧次次用心。

    白芷想,出于友情应该说“我来帮你”这种话;但又记却来,最初的黑板报确实是大家一起画的,但因为庄月恒一人独秀,最后变为了她独自作画。

    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多写点卷子。她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着。

    于是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方怡琴也没有多说。高一时她也是文艺委员,帮着庄月恒画了两期,最后还是悄然退场。

    真微妙,三个人突然隔得好远。

    “那我们先走啦?”白芷回头看着踩在凳子上的庄月恒,略有小心翼翼地说。

    庄月恒无声地和她打了个手势,又沉入画作中;仿佛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她似乎也心事重重。

    白芷和方怡琴安静地出了教室,里面只剩庄月恒一人了。

    天黑得真快,教学楼的灯光昼白,像阴天的海水。

    “其实我应该帮忙画黑板报的,我们毕竟是朋友呀,庄月恒估计会不高兴。”白芷心里后悔到;可如果让她现在爬楼梯回去,她又是犹豫的。

    “其实我有点不敢帮她,因为感觉庄月恒很厉害,嗯……她有自己的设计,我们反而帮不上什么忙。”方怡琴突然说。

    “其实我也觉得,毕竟一个人画还是太费精力了,”白芷马上接话,发现自己的语气弱弱的,“嗯……但是我不怎么会画画。”

    “嗯……”

    她们走出楼梯口,发现楼宇见的地平线处留了一丝夕阳余晖。方怡琴果然停下来拍照,她现在随身携带着那个小ccd机。

    晚风已经没有那么刺挠,是初春的气息。白芷看着那一点点暗红,感慨自己两天前还在狂赶寒假作业,今天居然就已经复学了。

    这居然是我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诶!”她突然拉住方怡琴。

    “嗯?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你知不知道那种心愿墙?就是让全班人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志愿,非常适合高考。”

    方怡琴眼睛一下亮起来,疯狂点头。

    “哎呀!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个好啊……全班都能参与进来,关注黑板报的人也会变多。”她走起路来马尾又一翘一翘,“而且很有意义!”

    “对呀……是吧!”阴转晴,白芷脸上的肌肉一下舒展开,“就是学习也挺紧张的,怕大家不太配合……”

    “这有啥,”方怡琴声音清亮地笑着,“抓人是我的主场。再说了,学习能忙到写个字都没空了?我看中午班上那么吵,也没在学习嘛。”

    “嗯……真不错,这个好。”

    “那我发消息给庄月恒吧?希望她能看微信。”白芷说。

    坐上车,白芷再打开手机,看到庄月恒给自己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班级群里有了一条新消息。

    文娱委员庄月恒:“最后一次黑板报想做成心愿墙的形式,希望大家一人准备一句话,明天写在黑板上!形式不限!”

    回到家时又多一条消息——班长黄志耀作为群主,帮忙@了全体成员。

    “我准备配图画一些孔明灯,你看我在下面画了一排草稿,右边那个已经上好色了。”早自习即将开始,庄月恒跑过来与白芷说。

    庄月恒的画工更厉害了。那孔明灯乍一看是暖黄;走近了会发现,暗面藏着冷色,亮面又铺了红与橙,粉笔画出了油画的质感。

    “画得真细致!好看。”白芷夸道。

    方怡琴在旁边奋笔疾书,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写字?”庄月恒兴奋地说道,“我只画了一点点,我怕地方不够写呢。”

    “不急吧,一会儿第一节课下课就有人写了。”方怡琴这时抬头了。

    “嗯嗯。”庄月恒收了收笑容,大眼睛望着她们,“你们两个会帮我的吧!我们这次是一个团队哦。”

    “当然,这次是全班一起画的黑板报!”白芷还没开口呢,方怡琴热情洋溢。她对庄月恒的态度有些微妙,时而非常热情,时而又若即若离。

    “诶,大家都在黑板报上写点字嘛!我们班的心愿墙,这可是意义非凡啊!”第二节课下课,班长黄志耀走上讲台叫到。

    教室里熙熙攘攘的,无人响应。

    黑板上空空如也,除了庄月恒借下课又画了一个孔明灯,并无进展。

    “诶班长,你带个头写点嘛。”庄月恒拉着白芷和方怡琴,走上讲台耳语到。

    “呃……这有点尴尬啊,也不是我提出来的,”黄志耀挠挠头,“呃……我还没想好写什么!没事,我下去一个个催。”

    “没事没事,那倒也不用……”庄月恒小声说。

    “真是的,一群怂包,都不写……那我们先写!”方怡琴有些恼火了,竟挑了根粉笔,大步走到后面去。

    抬笔,又在空中凝住。

    “哎呀,还是有点尴尬呀!”她回过头,不好意思地钻回二人中间。

    “没事,那就我们先写,一会儿没地方了他们才要后悔呢!”白芷不知怎么来的勇气,也拿了个粉笔;大概因为这个点子出自她手,多了些责任感。

    多少带着点尴尬忐忑,她们在靠边的位置开始抄诗。

    还没抄完,上课铃响了。

    “什么都可以写吗?我可以抄应援词吗?”

    庄月恒踩在凳子上画孔明灯,听见有人询问,连忙热情友好地回应:“可以可以!当然!什么都可以写!”

    于是几个追星女孩儿开始抄词,嘻嘻闹闹地抢粉笔颜色。白芷笑起来——她们单独看起来都相当文静,聚在一起时疯疯癫癫的。

    黑板前挤着的人多起来了;大多是女生,写的位置都偏矮。

    “好吧好吧,我也写一个!”黄志耀大声嚷嚷着,在高处写了个“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的字一言难尽。不过此举并没有激励多少男同学来动笔。

    直到李杜和沈岩跑来了。李杜风风火火地抄了根粉笔,嘲笑方怡琴道:“胆小鬼,要写就在中间写大字!”于是男生簇拥着多起来,又打又笑。

    “神经。”方怡琴朝李杜翻白眼。

    此时的黑板报已经和“心愿墙”大相径庭了——上面是各种各样的外号、名字缩写,以及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班级热梗。

    简直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它——起初以为没人写,方怡琴几人把字写得很大;结果现在大伙儿热情高涨,见缝插针,写得密密麻麻。

    但无所谓。午休时白芷在人群后面绕着围观,心情愉悦。

    绕着绕着发现沈岩在描字;他个子高些,竟找到了一块儿比较空旷的黑板。

    他嫌自己第一遍写得太浅,中午跑过来刻画加粗;嘿,真可爱。白芷站在沈岩身后围观,不知不觉发了一会儿呆。

    沈岩突然往后退一步,发现了白芷的视线,“诶”了一声。

    “哈哈,你怎么在看着,怪尴尬的,”他不好意思地拍着手上的灰,“我字不太好看。”

    “啊!没有,挺好的,你写得很认真。”她赶紧移开视线防止对视,身体自己往另一个方向逃跑了。

    完,心又开始跳了,我就说情绪太好会带来麻烦。白芷心想着,一下变得很忙;水杯明明是满的,还是抱着它跑出去假装接水。

    “唉唉唉,一群人围在后面,干什么呢!几点了,没听到午休的铃声吗?”班主任张老师走了进来,神情大变,呵斥道。

    谁知后面的同学竟不散开,还在争先恐后地写着东西。

    白芷心里顿觉紧张——想到一会儿老师批评人,肯定会重点问责作为组织者的她们。我上学以来还没怎么被骂过呢!心理素质欠佳。

    慌忙去找庄月恒的身影——结果发现她也站在后排,孔明灯还有几个没画完的。

    超绝松弛感。

    “诶,怎么还围在后面?”张老师说着,着急地走过来,“还有几天就百日誓师了,都是高三学生,一点紧张感也没有是吧?”

    却见庄月恒和班长都围了上去。

    “张老师,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黑板报,就想着让同学们写个心愿墙,鼓舞士气。”庄月恒笑吟吟地,她和老师交流的时候总是大方自信。

    “对,我们今天之内就弄完,就破例一次嘛,”班长直接拉着凳子过来了,“张老师你也写一个!你看,上面这块空地是给老师们留的!”

    “那明明是太高了够不着,所以没人写。”方怡琴边写英语边嘟囔,“要不说黄志耀做班长呢,张口就来。”

    大部分同学趁机偷偷回了座位,有的愣在原地;也有像万开心这样大胆的,还没事人似地,继续写他的留言。

    “哦哟,这都写了点什么啊,”谁知张老师竟马上投入进来了,“fonkey是什么东西啊……你们这是心愿墙吗?!”

    她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不自主地笑起来了。

    “好吧,刚好为我们百日誓师做个开头!”

    “哎哎,写好的都给我回座位,静下心来自习!”

    呵斥变成了笑骂,张老师麻利地爬上椅子,抄了支粉笔开始写。

    哪有人自习……全都扭头过去看老师写字呢。老师与学生到底不一样,下笔就清晰明了,字更加工整好看。

    “愿孩子们前程似锦!”

    “嗯?张老师这是有什么活动?”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吴将军像往常一样提前进班答疑。结果一群男生拥簇上去,让他也在黑板上留言

    “哎呀,我刚好写完,来,将军,我把凳子给你。”张老师笑道,“我们班学生搞的什么心愿墙,鼓舞一下士气嘛。”

    “哈哈哈哈他不用!将军可是标准八尺男儿。”不知哪个关系好的男生叫到。

    “那我就写在张老师下面吧。”吴将军确实一伸手就能够到最顶端;不过这位年轻数学老师的板书还有待加强。

    结果下午的每一节课课前,同学们都簇拥着老师上去留言。英语老师踩着铃声行色匆匆地进来,一上来就练听力,没留空隙;一众人蠢蠢欲动,还是趁着下课把老师抓来写了字。

    庄月恒每节下课都画孔明灯,但似乎一天内画完有难度;不知是哪节下课开始,白芷看到方怡琴与她一同作画了。

    就像楼宇间见缝插针的阳光一样珍贵的生机。

    放学发手机,拿了手机的走读生都在拍黑板报。

    想必晚上的朋友圈会很热闹。

    “真的特别好,我们的黑板报完美收官。”庄月恒笑吟吟地,坐在李杜的位子上。他的座位被所有前来聊天的人光顾。

    “对,而且这次大家都参与进来了,”白芷正在理书包,回头说道,“一开始没人响应,我还很害怕,但是结果比我想的好太多了!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像电视剧里一样。”

    “方姐还和我一起画了孔明灯。”夕阳下庄月恒的大眼睛闪烁光芒,拉着方怡琴的手。

    “我画的还是差一点,不能和你比。”方怡琴小声说。

    “你画的很好啊!你不是没有系统学过嘛,画成这样很厉害啊!”

    庄月恒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之前还想你怎么不一起画黑板报了呢!”

    “这个……嗯……第一次你不是说太乱了嘛,我怕你嫌弃,就是,怕我画得不够好,然后影响你的发挥。”方怡琴说。

    “那是因为第一次人太多了呀,”她支起身子说,“我们两个一起画的时候很默契呀,后来你说不画了……”

    白芷说着自己整理好书包了,三人就一起出了教室,没再说这个话题。

    此处无声胜有声。

    方怡琴和庄月恒关系会变得更好的。白芷虽然不会画画,但她共情到了一种解除误会的幸福感。

    美好未来,美好未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黑板报,面对高考百日倒计时,双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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