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元崇七月初三,雨夜之后的清晨,在得了安阳王点头之后,从安阳王府低调的出了大约五六波人,按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向,离开了上京。

    平乐同苏泽月是一道离开的,她强迫苏泽月带她骑马,身后跟着明枝和几位金戈卫,还有约莫十几个暗卫。

    按照平乐的想法,他们一路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姑苏,抢先一步布局,结果,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是有原因的——

    “苏泽月,我,我要坐马车……”骑了约莫一个时辰,被苏泽月一直抱在怀里的平乐受不了了,她泪眼汪汪的侧仰着头,用肩胛骨顶了一下苏泽月,小声嘀咕:“我不要骑马了,我要坐马车,苏泽月……”

    这是她头一次骑马,体验感太差了,本来被苏泽月抱着就有点呼吸不畅,坐在马上比坐马车不舒服两百倍,关键是某人还不礼貌!

    “可这是你自己选的……”苏泽月也没停下来,他极其暧昧的低了低头,在她耳边说,“是你要让我带你骑马的,说要三日抵达姑苏……”

    “可……可我哪知道……你……”她脸红扑扑的,咬了咬唇,“谁让你这么不礼貌……”

    “这可不能怪我,”苏泽月在她耳边呼气的感觉太让她苏麻了,她有点受不了了,但他似乎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毕竟……”

    “……停!!”不行不行,她就算死在路上,也要坐马车,离这男人远一点!

    随即,众人停下来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再骑一个时辰,抵达阳县的时候给郡主买个马车。

    于是,就在众人的礼貌注视和苏泽月暧昧笑容下,平乐强行憋着一张红扑扑的脸,上了马车。

    这辈子,她再也不跟男人一起骑马了!她要自己学骑马!

    换了马车,行程就慢了一些,等他们抵达姑苏的时候,已是七月初九。

    颠簸了几日的平乐终于能下马车休息了,她感觉自己这几天人要在马车上颠没了。

    “今晚早些休息。”在姑苏城淮扬客栈天字一号房内,苏泽月探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对她说,“我们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今夜不会消停。”

    虽然别人未必知道是他们,但避免不了有人来探看究竟是谁。

    “我查过了,你得罪过不少人,听闻是来讨伐你燕山月的,便是来了不止江南四大门派的人。”平乐刚坐下,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臭,发间发霉。

    “明枝,我要洗澡。”

    明枝应了声离开了,加上明枝,平乐一共带了四位金戈卫,都在明处,她哥的备子,她自己的南书,还有韶华当年留下来的别厌。

    “今夜睡的浅些,”苏泽月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我就在你隔壁,明枝在你房里,有什么事你敲三下墙壁。”

    平乐泡在澡盆子里的那一瞬间,苏泽月所有的嘱托都忘记了,泡了一会儿,竟然在浴盆里睡着了。

    “姑娘。”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明枝隔着屏风低声询问,这才叫醒了她。

    于是从浴盆里出来,在爬向床,一路虽短暂,但十分艰辛。

    然后熟睡过去了——直到听到一阵刀剑之声传来。

    “……”平乐骤醒,神智尚不清晰,黑暗中,刀剑相交的声音格外响亮,她扭头看过去,只见一把发着微白的刀与另一把看不清的剑一来一回,那种诡异的感觉瞬间让她后背发麻。

    “……”她张了张口,想喊他的名字,但是似乎说不了话,她知道那把发微光的刀是他,因为古籍有记载玄冰刃,乃上古玄色冰块所制,这种特殊的物质在夜里会散发微微光芒。

    “呃……”忽然玄冰插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体,进出之间,几人选择了后退,外面忽有鸟声鸣叫,几乎是一瞬间,房间里就只剩下那把发光的刀和苏泽月,还有平乐。

    “你没事吧?”苏泽月收了刀,上前抱住她,“这群人调虎离山,引走了明枝他们,后面有几个摸进来想带走你。”

    平乐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麻痹,她开不了口,只能任由苏泽月抱着她,苏泽月似乎反应过来她是中毒,又拔出玄冰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喂给她。

    这动作都习以为常了,平乐就这么被他喂着血,躺在他怀里,感受这个男人的温度。

    约莫半个时辰,她终于能勉强动了,似乎是心脏麻痹的药物,这种药物真的好用吗,不会一不小心给人毒死了?

    “啊……”她张了张口,麻痹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反正他怀里也挺舒服的,不占便宜白不占,“我渴了,要喝水。”

    “嗯。”苏泽月扶起她,轻轻将她靠在床沿边,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端到她身边,“是江南四大武林世家的欧阳府,以‘镜水剑’欧阳靖为尊,他们是来探查我们底细的。”

    “我还是动不了,你喂我。”平乐全身无力,虽然勉强能动,苏泽月只得过去抱着她,给她喂水。

    “他们不会连你这把剑都认不出来吧?”平乐喝了,心安理得的靠在他怀里,思考,今夜之后,肯定知道他们来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在他们没有商讨之前,直接来个先下手为强?

    “我的刀,还没几个能认出来。”玄冰这些年几乎没怎么现世,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玄冰夜晚会发光,“大瑨金戈卫,还真的是有点说法。”

    “哦?怎么说?”平乐的头抵着他的下巴,侧着脸问,似乎根本不在意她俩这么暧昧的动作。

    “今夜只有你中毒了,”苏泽月双手轻轻的环着她的手臂,怕她不舒服,“你的金戈卫们,没有一个中毒。”

    也就是说,金戈卫从小也是养在毒罐子的意思?平乐神色有些暗淡,明枝是最小的金戈卫,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有十三岁了,那时候她才不到八岁。

    “要扶你躺下吗,我跟他们说,如果追不到就回来,他们应该要回来了。”苏泽月问她,“有我守着你,你可以安心的睡。”

    “你全好了?”平乐微微动了动身子,一阵酸麻,她是得睡,不养好精神气,她怎么来操控接下来的事。

    “嗯。”苏泽月现在有点后悔,把她牵扯进这件事,刚才那些人企图动她的那一瞬间,若不是她醒了,那几个人已经是一堆尸体了。

    平乐感觉苏泽月小心翼翼的环着她,像是什么易碎品,她笑了笑安慰他说:“没事儿,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虽然心里对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没经过药物认证还能起心脏麻痹作用的药物有后遗症,但还好,母蛊似乎对大部分毒都能解,且还能给她这个子蛊解。

    苏泽月不解释,就这么抱着她,也不撒手。

    “我其实很想问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和明枝他们四个打起来,谁比较有胜算?”她不太明白武力值这种东西,虽然都说他是天下第一的燕山月,但金戈卫也不是一般的人,她还是想知道高下的。

    “若苏公子用尽全力,我们四个不会是他的对手。”窗开了,黑暗里,别厌先跳了进来,跟着他的还有南书和备子,明枝则从门口走进来。

    其实,苏泽月对上他们四个,根本不需要用尽全力。

    平乐不懂,不代表金戈卫自己不明白,比起从小习武,天资又好,又有后天补养的苏泽月,金戈卫是尸山里爬出来的,学习的招式皆为一招制敌,因此,若对上苏泽月这样的敌手,短时间不能杀了他,基本上毫无胜算。

    然,苏泽月本身的身体本能防御能力算的上是顶尖的。

    要不然,当初成千上百的人一路追杀他,他早死了。

    “姑娘……”明枝点亮了灯火,看着被苏泽月抱在怀里的平乐,目瞪口呆,她虽然知道这两人是有猫腻,但,啊这,她要怎么向王爷和世子交代。

    “把你嘴巴闭上,”平乐翻了个白眼,“你们被人调虎离山了知道吗,要不是苏泽月,现在我在哪都不知道……我是说,本郡主中毒了,你们几个没有一个关心我的!”

    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苏泽月,她靠这几个人,她早挂了。

    当然,平乐没想过另外一件事,那边是如果没有苏泽月,她便压根都不会遇到这种事。

    “是属下疏忽,请姑娘责罚。”四个人一听立马跪下。

    “好了,没事了。”平乐瘪瘪嘴,“说说你们追出去什么情况。”

    “对方似乎并不想同我们动手,”备子说,“我们追去的时候,都一直避开。”

    “其他暗卫呢?”平乐皱眉,难道那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被下了迷药,”南书最初便是知道自家那帮暗卫似乎都中招了,才出去探查的。

    “他们的人看出来就我一个人没武功?”平乐用头顶了顶苏泽月,“莫非,他们知道你投靠我了?”

    “未必。”苏泽月暗地去上京的事情无人知道,不然他也不能在上京潜藏这么久。

    “或者,他们只是想‘请’我去一趟,问一问我究竟是何人?”平乐思索着。

    “江湖规矩,若是有道上的陌生人闯入他人地界,确有上门拜访之说。”苏泽月说道,“怕是我们一行人进城引起了注意,但你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带着这么多‘武林高手’,可能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他们想绑架我去,对我逼供?”平乐瘪瘪嘴,“也不怕顾侯给他们一锅端?”

    想当年顾侯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听说当初有门派敢在他地界犯了他的规则,他真的就端过人家老窝。

    “也许只是请过去‘喝茶’。”说不准,有些江湖规矩阴险的很,虽说这些人明面上说自己名门正派,但实际上什么阴损的手段都使过。

    “喝茶”?呵,让她全身麻痹,请过去就让她在解毒的过程中,逼她讲他们想知道的事情,若她不肯,那就一点一点折磨她,直到她吐出他们要的。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正是因为有这种手段,才导致江湖上一些“名门正派”之间的“仇恨”和怨气,毕竟对付女性,他们会使用更恶毒的手段。

    苏泽月想到这里,不由得环着她的手的紧了一些,若那些人真敢动她,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算了,明天才能有一手消息。”在姑苏城的“红楼”比京城小了一些,但还是掌握着不少消息,当初江沉远便是在红楼打听了不少消息,然后又亲自探查了琴圣坟前的一些情况才回京复命的。

    她本来就在淮南呆了几年,原本就掌握着不少江湖和这些外派官员的消息,只是由于苏泽月干的那件事太过于惊悚,江南四大门派自己还没消化,消息全部封死在了那几家内院里才导致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追杀他。

    “你安心的睡,其他的交给我们。”苏泽月对她说,他扶她躺下,靠坐在地上,似乎要用这个姿势守她。

    “嗯。”平乐是真的很困,但是她心里没底,所以伸出手去拽着苏泽月的手,想从他那得到一点安宁。

    苏泽月一手握住她,另一只手则抱着刀。

    其他四个人就当没看到,明枝吹熄了蜡烛,她就不该点这盏灯,在黑暗里感受郡主和苏泽月贴一起,跟明眼看到不一样,前者她可以装不知道,后者,大家都看到了,这下可好,要是有一个人说,其他人都得挨罚。

    备子找了个角落蹲下来,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他要不要告诉世子,郡主和苏公子好上了这件事。

    南书坐在桌前思考,他从郡主三岁开始便一直跟着郡主,在他心里,郡主从小便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似乎一直都很有主见,当初遇到任何一件事,哪怕是苏皇贵妃对着八岁大的郡主托孤,郡主都没有像个孩子一样,这是第一次见识到郡主如此依赖一个人。

    看来是真的动心了,只是这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不知道是否能有一个结果。

    别厌坐到窗前,他是四年前,被公主留下来送给郡主的金戈卫,与其它三位不同,他算的上是最晚跟在郡主身边的,(备子今年二十有八,从十五岁起就一直在世子身边,至今已有十三年,也算的上是看着郡主长大的)但因着他是陛下钦赐给公主殿下的,算的上是他们中武功最高的,郡主当年就讲过,若他觉得她不配做他的主人,他可以选择去北边找公主,但他还是留下来了,因为郡主这些年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佩服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能做着么多。

    看着郡主与苏泽月如此亲密,谈不上为什么,只是心里似乎很不是滋味。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难受且无意义。

    他们作为金戈卫,除了护主,不能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包括喜怒哀乐。

    今夜,除了平乐,其他几人再也不敢入眠。

    窗外,月色朦胧,蝉鸣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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