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清没有注意到那两人无声的交流,她只顾着去看木牧的伤势。

    手被抓住,她便疑惑地皱眉,“师尊?怎么了?”

    “没什么。”木牧松开了手,转身把衣服披上,“你先出去吧。”

    那衣服一瞬间便被鲜血浸透。苏浅清看着,立刻摇头拒绝,伸手将它取下,“师尊,我来帮你吧?”

    没等木牧回答,她便拿起纱布,沾上药水清理伤口。

    这伤比她肉眼所见的还要严重,随便换个其它人来,大概早就死了。但即便如此,木牧也始终静静的,温和地看着她。

    苏浅清从这目光里感受到了无尽的包容,没多久也发现了师尊在包容什么。

    自己所谓的“帮忙”,唯一的作用就是更慢更笨拙,让师尊受更多苦罢了。

    师尊是怕她内疚,忍着疼痛让她来“帮忙”的。

    充盈在眼眶里的泪水没忍住落了下来,滴在木牧背上。木牧感觉到了,便回头问道:“怎么了?”

    又微微笑了一下,“别担心,我没事。”

    苏浅清擦了下眼泪,但越擦越多。便直接放弃了,哽咽着说:“师尊,明天我不跟着你了……以后师尊离开覆雪宫,我也不跟着了。我留在覆雪宫等你……”

    “说什么呢?”木牧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便让她坐在身边,擦掉她的眼泪,“我受伤和你没关系。”

    但他说不出怎么没关系,顿了一下,又道:“况且这是我的责任。你是我的徒儿,我总要想办法让你变强;总有一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

    原本苏浅清想问的问题便也得到了解答。师尊没有鄙弃她,没有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徒儿。更没有想要把她养成一个废物。

    他一直在尽心尽力。只是自己天赋太差,害的师尊要花更多的心思。

    正满心愧疚,又突然有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有那么好的天赋,最后也一样是个废物!”

    明明是自己的记忆浮现,却好像是素商趴在她耳边大声喊出来一般。甚至吓了她一跳,手中的纱布都落了下去。

    木牧伸手接住了,“浅清?”

    “师尊……”苏浅清回神,看着木牧,想说什么,又惊觉对方为了安慰她,竟连身上的伤也不顾了,就那么任由鲜血流出。

    她急忙继续上药。

    那个叫步望月的肯定听到了山洞里两个男人说的话,告诉了素商。素商受到了启发,故意这么说,挑拨她和师尊的关系。

    她想起来素商是谁了。在她小时候,那个素商也想拜师尊为师的。

    果然是撒谎的。除了她,从来就没人说过自己天赋很好。

    所有人说的都是:“小殿下法力低微又怎么了?小殿下这么可爱、这么漂亮,有的是法力高强的人排着队来保护小殿下!”

    “师尊,你休息吧。”把伤口包扎好,苏浅清也平复了所有的情绪,“我守着你。”

    师尊也说过她很可爱,看见她就开心。别的她不会,至少她可以让师尊高兴一些。

    木牧倒是没有拒绝,只躺在床的内侧,让苏浅清也上来躺着。

    见苏浅清犹豫,便多看了她一眼,最后望着她的眼睛,笑道:“不是一直跟我一起睡的吗?才分开没多久,就不愿意回来了?”

    以前确实习惯了,并不会觉得奇怪。但不知为何,此时想到要睡在一起,她便有些难言的排斥。

    但她只迟疑了片刻,还是躺下了。

    灯没有熄灭,屋里亮如白昼。苏浅清尽量地躺到最边上,稍微动一下就能滚下去的程度。

    木牧像是没有发现似的,和她说着之前没说完的话,“明天还和我一起去暗鬼巢穴。”

    “别害怕,往后我都带着你。多来几次,慢慢便学会如何应对了。”

    “……好。”苏浅清轻轻点头,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就粘在木牧身上,绝对不给其它东西一点儿可乘之机,不给木牧添一丝麻烦……

    “浅清。”木牧又忽然叫她。

    “嗯?”她转过头去,正好和木牧对视,看见他眼里没来得及收起的一丝奇异之色。

    木牧只是微微笑了下,感慨道:“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你当小孩子一样,藏起来保护了。”

    树上的果实终于开始成熟,可以时刻准备着伸手去摘了。

    苏浅清却只听到了话里的内容,更加确定了刚才的想法。

    没有人知道她是师尊的徒儿,原因只是师尊太爱她,太想要保护她了而已。

    “我、我也会努力的,不会给师尊丢人的!”苏浅清便保证道。

    说完却立刻感觉到一丝恐惧。仿佛暗中有怪物在窥伺,静静地盯着她。

    从小就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苏浅清早已习惯。虽然有一些害怕,但灯光明亮,木目前又在身边,她便只是悄悄靠近了木牧一点,便感觉到了安心。

    暗里的窥视让她难以入眠,但木牧倒是睡得很快。寂静无声的夜里,身边的呼吸声都好像越来越响,充盈在耳朵里。

    片刻后苏浅清就意识到,呼吸声越来越大,并不是她的错觉。

    她立刻跪坐起来,看向木牧。便见木牧脸上发红,呼吸沉重。伸手放在他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就传了过来。

    居然发烧了。

    她第一次见木牧生病,不由得慌乱起来,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跑出去叫人。

    刚要站起来,却被木牧抓住了手,只能继续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师尊!”以为木牧清醒了,苏浅清便急忙问他,“你怎么样?你发烧了,我去叫师叔来!”

    木牧睁开双眼,却只是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眼睛。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

    苏浅清从未见到过木牧这样的笑容。

    虽然他时常带着笑,但只有这一次莫名不同。

    像是……

    “浅清,”他笑着说,“你回来了。”

    ……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

    不给苏浅清回答的时间,他又皱起了眉头,轻轻地抱住了苏浅清,“回来就别走了。你离开之后我一直想着你。夜里也睡不着,总害怕你出事,我……”

    苏浅清心里微动,转头看着木牧。

    她竟然听到,木牧温和沉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师尊居然这么担心她。

    “我不走。”苏浅清便也回抱着木牧,“师尊你不要担心,我好好的。”

    木牧似乎被安抚到了,又笑了一下,却疑惑地问:“为什么叫我师尊?”

    “因为你是我师尊呀。不叫师尊要叫什么?”苏浅清比他更疑惑。

    她转头看着木牧,木牧也始终看着她。

    “当然是叫名字。”

    “木牧?”苏浅清就叫了。

    她看见木牧又笑了一下,伸手过来,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眉毛。

    “你的眼睛是绿色的,你知道吗?”木牧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知道啊。”苏浅清点头。

    只是颜色太深了,平时看起来与黑色无异,倒也没人在意。

    木牧便继续摸着她的眉毛,甚至想去触摸她的眼睛。

    苏浅清下意识将双眼紧闭,便感觉到木牧的手指在眼皮上来回轻抚。

    没多久便停了,手也垂了下去。苏浅清睁眼,就见木牧再次昏迷过去。

    “师尊!”苏浅清伸手扶着他,慢慢将他放到床上。想出门去找人,手却依旧被木牧紧紧抓着,挣脱不了。

    想直接传讯叫人来,又发现传讯玉佩用不了,估计是木牧在房间里设了什么阵法。

    她便想把木牧抱起来带出去,伸手时却不慎被床帘上的挂钩勾破了手背,一滴血落在了木牧手上。

    眼中有暗绿色的微光一闪而逝。苏浅清看不到,只觉得眼花了一下,等视线清晰后,便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木牧手背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刹那间便恢复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

    苏浅清一边疑惑,一边已经不自觉地看向了自己手背上细小的伤口。

    便取出一把匕首,在掌心划过,把鲜血涂在木牧的胸背上。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血肉迅速生长,眨眼间只剩完好无损的皮肤。

    随后将手放在木牧额头上,温度果然也降了下来。

    苏浅清收回手,跪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自己的血,她自己知道。明明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能力,只是普通的血而已。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想着,又不自觉地把一只手虚虚地覆盖在眼睛上。莫名地认为与眼睛有关。

    她是什么精怪吗?师尊知道吗?她这种类型的精怪,是需要被除掉的吗?

    所有的忧虑都只是一瞬,把手放下之后,剩下来的想法竟只有一个:

    她不是没有用的废物。师尊救她,她也可以救师尊。

    剩下的,师尊会为她解决。

    随便擦了下掌心残余的血,苏浅清便在木牧身边躺下,继续睡觉。

    木牧依旧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虽然还是没有醒来,但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又忽然轻声地呢喃了一句:

    “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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