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后,所有人纷纷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侠”表示感谢,熊天疯狂输出彩虹屁,说她刚才实在太帅了如何如何。

    “没事。”女侠寡言,面对大家没完没了的言辞,就蹦出这么两个字。

    事情处理完,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家以为她顺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只有季郁。

    放缓脚步,和她走在一起,“姐姐,怎么称呼你?”

    她说:“展心。”

    “展心姐姐,你和我们顺路吗?”季郁提出心里的疑惑,“你刚才,只是恰好经过吗?”

    在他们遇到麻烦时,天降神兵一般,立刻出现个身手不凡的人,三两下替他们解决了彪悍的对手。一切实在太巧,她忍不住多问一嘴。

    展心沉默不语,季郁就用一双锲而不舍的眼睛紧盯着她的侧脸,像是要将她洞穿。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不太习惯撒谎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

    “尤总让我保护你。”

    季郁怔愣在原地,脑海里把这句话过了一遍又一遍,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如海绵挤水般抽取出来。

    尤蓁叶派人保护她。

    她并不知情。

    除了手机上的定位仪,她的行踪还被人工监视着。

    季郁心情很复杂。

    风里摇曳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猝不及防间,一盆凉水倾盆而下。明明前一刻她还和同伴们感到幸运,高兴坏人即将受到惩罚,感谢有人出手相助。下一刻,她却知道了自己被妈妈以行保护之名的方式监视着所有行动。

    她有些呼吸不畅,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妈妈吗?”

    展心用默认做出了回答。

    这一刻,季郁想,要是不问就好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会不会心里好受一点?

    也不至于现在想发火都师出无名,熄火冒烟被熏得眼睛酸胀。

    预想下,如果她去质问尤蓁叶会得到什么回答呢?

    ——妈妈是为你好,要是没有展心,你今天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吗?

    莫名的窒息感席卷她,快要受不了。

    她到底有没有自己的隐私和自由了?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吗?

    这一切,真是让人受够了。

    她抬头问展心,“你们工作好找吗?”

    听见这话,展心神色没多大波澜,垂眼看向女孩。

    胸腔不断起伏,尽管很努力在克制情绪,但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过她没有哭,吸了吸鼻子,说出一句让她很意外的话。

    “对不起。”

    展心给很多有钱人做过贴身保镖。

    形形色色的雇主里,她发现有些有钱人素质和他们的财富成反比。当然,也有许多素质高的雇主,言行举止十分符合他们圈层调性,对她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遇到些热情的女雇主,还会在购物时送她礼物表示感谢。

    像这样认真向她道歉的,她头回遇见。

    展心也是第一次接这样的活,起先她犹豫过,暗中保护,听起来不太磊落。但雇主爽快大方,事也少,只要求看着她别让她别出事就好。她那时缺钱,还是接了。

    小女孩一周五天从早到晚待在学校,周末两天基本在家,偶尔出门和朋友聚会,没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地方。她搞不懂这些有钱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是不是钱多没处花?是不是做梦都在上演“有坏人想要害我”的小剧场?

    管他呢,她也乐得赚这个钱。还得感谢上一任受不了“偷偷摸摸”最后甩手不干的女保镖让她捡了漏,每天待车里刷刷手机,看看书,再做点别的副业,主业纯靠躺着赚钱。

    雇主平时不过问孩子的情况,不过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展心得主动汇报给她。

    小孩的意思她也很清楚。

    这个年纪青春期的小孩,谁受得了平白无故被人监视着?

    雇主出于关心会找孩子,孩子出于抗争会找雇主,两人势必要进行一场对质和碰撞。

    对抗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她会丢了工作。

    所以小孩向她道歉。

    其实她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没必要向她道歉。

    有点礼貌过头了。

    挺可爱的。

    展心很不专业地摸着雇主小孩的脑袋,声音依旧硬邦邦。

    “我在业内很抢手的。”

    -

    回学校后,保安领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医务室,询问班级信息后,便去联系班主任了。

    午休时间校医不在,龙竹茂自己去药柜挨个柜抽屉打开,很有经验地翻出了几样外伤和跌打损伤的药。

    他拿起云南白药,掀开熊天捂着的后腰,对孟彷舟道:“你等我给熊弄完啊。”

    “哪儿呢?”龙竹茂轻轻摁了下。

    熊天背对着他,疼得仰头嗷嗷叫,“这边,还有裤腰再往下点,摔死我了。”

    龙竹茂二话没说,把熊天裤子往下扯了扯。

    在一旁的季郁:“......”

    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她别开了头,却对上了孟彷舟的眼睛,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他唇角那块伤挺明显的,还有点干涸的血迹。

    她去龙竹茂那边拿了消毒水和棉签,“我帮你处理一下。”

    其实孟彷舟刚看见小洗手池上的墙壁贴着一面小镜子,但不知为何,他有些拘谨地坐直身子,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谢谢”。

    季郁沾湿棉签,先是清理掉血迹,消毒水刚一碰到伤口,孟彷舟眉头拧起,“嘶”了一声。

    她动作一顿,“痛吗?”

    那句不痛卡在嘴边,咽回肚子里,孟彷舟点头,“有点。”

    季郁动作放得更轻,眼神专注地瞧着他的唇角,手捏紧棉签控制力度,小心翼翼地擦拭过伤口,轻得像羽毛在挠。

    看她如履薄冰的样子,孟彷舟短促地闷笑起来。

    声音从胸腔发出,季郁耳朵离得近,似乎能感受到那处的震动,莫名其妙地,耳尖开始有点泛红。

    身体稍稍往后倾了点,她问:“你笑什么?”

    孟彷舟眨了眨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睛,含笑道:“不痛,骗你的。”

    季郁白了他一眼,扯起嘴角,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是二次报复吗?”她换了根棉签,低声问。

    孟彷舟如实道:“不太确定。”

    找校外人士出口恶气,这不像赵韦新的手笔,且不说他搬出来了,没搬之前,他在宿舍的那些手段都挺小儿科的。

    看她女生情绪不太高,他怕她又像上次那样无端自责,于是岔开她注意到,玩笑道:“你最近没白锻炼,来得比保安都快。”

    说到这事,季郁皱着鼻子吐槽,“你知道雁姐那两根棒球棍多重吗,我一路跑过来,手酸死了。”

    他回:“我知道,你给了我一根。”

    她强调两者的区别,“那你没拿两根,你不知道。”

    “哦,那你辛苦了。”他歪头看向女生。

    她回敬他的目光,“哦,不是很辛苦。”

    神经病,两人一起笑出声。

    “哎哟。”龙竹茂侧头瞥了他们一眼,和熊天悄摸着“啧啧啧”了几声。

    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冯津火急火燎地赶到医务室,进门就看见自己班三个人高马大的学生坐在那里成了伤号,简直要两眼一黑。

    “伤哪了啊?”他挨个望过去。

    熊天拉起裤裤腰,感受到班主任如沐春风的关心,缺心眼地笑了笑。

    “老师,我们没事。”

    “当医务室自己家了啊,还挺自便。”冯津觑他,看向孟彷舟,最后眼神停在他旁边的季郁身上,心道,怎么还有隔壁班的。

    “你没事吧?”他问季郁,语气没刚才对自己班学生那么随便,“要不要叫你们班班主任过来。”

    “老师不用!”眼瞅着冯津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季郁突兀地喊了声,

    冯津吓了一跳,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回过头看她。心中犯嘀咕,这学生怎么回事呢,反应这么大,两秒后反应过来,二班学生好像都挺怕石磊的。

    女生双手如雨刷器左右挥摆,连忙道:“老师,我就是路过。”

    难得见此无措呆萌状,孟彷舟忍俊不禁,在被女生瞪了一眼后,识趣地噤声收笑,只不过唇角还偷偷弯着。

    “老冯,我跟你说下经过。”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班长,龙竹茂都有义务让班主任知道来龙去脉,“今儿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冯津摆手,“保安告诉我了。”他神色严肃起来,用认真地安抚学生们,“我知道你们没错,这件事已经上报给学校了,肯定要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有事及时和我说,你们没我电话吗?一个个不都偷带手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冯津指着他们,“不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是不是?”

    龙竹茂挠挠头,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他欠扁道:“老冯,你这可就交浅言深了啊。”

    此话一出,迎接他的是冯津劈头盖脸而来的一个脑瓜崩,他捂着脑门“哎哟”一声。

    损友孟彷舟不嫌事大,“老冯,打轻了。”

    熊天也不忘添把火,把那根带回来的棒球棍递给冯津,“老班,用这个。”

    “你个白眼狼,谁给你上药的!”龙竹茂来气,推了把他的后腰。

    熊天瞬间又惨痛地“啊”了一声。

    龙竹茂哈哈大笑,“活该。”

    被欢乐气氛感染的季郁嘴角挂起会心的微笑。

    打闹完,众人离开医务室。

    熊天还抱着那两根棒球棍,孟彷舟伸手,“给我。”

    “干吗?”

    “还给人家,”孟彷舟乜他,“怎么,你还想抱回家啊。”

    他嘿嘿一声,“忘了。”

    两根棒球棍握在手里,孟彷舟估了估,加起来得有四五斤了。他低头看向季郁,正好对上女生琥珀色眼眸,并识别出那句“我就说很重吧”的暗语。

    “是挺重,”他不由眨眼,轻声且真挚地说:“辛苦了,谢谢你。”

    他眼睛里衔着明亮的笑意,睫毛忽闪了一下,轻轻扫过宽度正好的卧蚕,季郁在他好看的眼睛里微微恍了神。

    几秒后,错开目光,“哦,不辛苦。”

    于是,某两个人又忍不住笑场了。

    她示意男生把东西给她,但孟彷舟自顾自往校门口走,“我陪你还回去。”

    有免费劳动力,是好事。

    当然不能推掉。

    棒球棍送回咖啡店时,云雁感叹,“没想到我这棒球棍还派上别的用场了。”

    季郁想到了常来店里坐的那位温文尔雅的医生,明知故问,“本来是要和谁打呀?”

    雁姐眯着眼睛,笑意嫣然,“秘密哦。”

    季郁拿上放在店里的帆布包和雁姐请的那杯咖啡,把龙竹茂塞给她的那两杯奶茶给孟彷舟,“说是给阮知汝的。”

    孟彷舟挑眉,心道龙竹茂这殷勤还真是献得勤快。

    隔着一条马路的景一校门口,骤然传出一阵熟悉的悠扬铃声,路旁迟到的学生们如听见哨声的白鸽,灵敏而又惊慌地狂奔进校园。

    季郁和孟彷舟对视一眼,上课了。

    下一秒,两人撒腿就跑,默契地冲出咖啡店。

    地下通道钻楼梯口进两只扑棱着翅膀的白鸽,穿过不长的幽暗通道,汇入肆意飞窜的鸽群中。

    午后金芒破开云层,暖洋洋的空气里,浮荡着咖啡的醇厚与奶茶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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