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的户外温度，依旧不容小觑。
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响彻了整个夏日，石桌桌面浮动着树影投下的光斑印花，季郁在坡道的树荫下避暑，时不时翻开桌上的保温袋，捏捏里头的几个冰袋。
三点十分下飞机，取完行李打车从机场回来，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到了呀。
冰块已经融化大半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季郁起身，在坡道口俯瞰张望。
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在拐角路口出现。
琥珀色的眸子倏地亮起来，眼底满溢欣喜，她热烈地招手，“孟彷舟！”
裙摆在风中翩飞跃动，她义无反顾地拔腿从坡道起跑，朝归来的少年飞奔。俯冲的速度过快，面对面时她没刹住脚步，一把扑进他宽阔炽热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
两人皆是一愣。
孟彷舟被轻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上半身却稳稳当当地替她做人形阻挡墙，一只手牢牢抓住行李箱拉杆。
女生发顶的馨香萦绕在鼻尖，紧贴着胸膛的，是少女柔软清瘦的身体，他喉结滚动，那只悬置在半空中的手，迟迟不敢环住她。
“汪汪汪！”
路过的犬吠声惊醒了他们。
季郁赧红着脸，迅速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云雁牵着狗皱眉，“啧！冰美式，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她一脸姨母笑地朝旁边两人道：“你们继续啊。”
还怎么可能继续......
季郁满脸窘迫，自动忽略她八卦的眼神和调侃的语气，瞥见地上那只灰色卷毛泰迪正在活泼地摇着尾巴，她讶异，“雁姐，你什么时候养狗啦？”
“三天前，”云雁朝她眨眼，贴在她耳边低语，“方医生家的。”
季郁惊喜地睁圆眼睛，“真的呀！你们——”
“就你想的那样！”云雁抬眼，目光在她和孟彷舟之间流转，无声传达的意思分明是“就跟你们一样啊”。
“......”季郁怪不好意思，实际上，他们还不算是她和方医生的那种关系，可这要怎么开口说明，说多了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她下意识转向孟彷舟，眼神求助。
下一秒，“读懂暗示”的男生，毫无犹豫地当着雁姐的面，拉起她的手，像是某种“承认”。
季郁怔愣，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哎呀~”雁姐笑意愈深。
孟彷舟努努下巴，望着不远处趋近的身影，挑眉道：“找你的人来了。”
云雁回头，随即嫣然一笑。
她拉着狗和他们拜拜，“你们约会去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以沉默回应。
“那个，嗯，”季郁吞吞吐吐的，“我......”
孟彷舟笑起来，“昨天你没和我说要回来？”
“不说，当然是因为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话断在嘴边，她猛地想起蛋糕还放在石桌上呢！
“走走走！”她拉着他走上坡道，拿出保温袋里的淡蓝色四寸小蛋糕，“昨天你没吃到我的生日蛋糕，这是我自己做的，卖相不太好，你将就一下吧。”
蛋糕的造型是大海主题，蓝白相间的奶油挤出波浪层层叠叠的画面，占据了底部三分之一的面积，中间放了个白色的模型帆船，上边的三分之一，是蓝紫色的奶油调和出的浩瀚夜色，洒了珍珠糖作为点缀。
到底是给送她的生日蛋糕，还是给他送蛋糕，一目了然。
很漂亮，也很用心。
长途跋涉的疲惫顷刻消散，见到她已经心满意足，这个蛋糕更是额外的惊喜。
“这哪里不好看？”他嘚瑟地拿着手机拍照，“我都不舍得吃了。”
季郁被他那副喜欢得舍不得吃的表情唬住，霎时间对自己的手艺有了信心，骄傲道：“吃起来更美味。”
孟彷舟给她切了块蛋糕，又给自己切了一小块，尝了口，一抬眼，对上女生期待的目光。
她眨着晶莹的瞳孔问：“好吃吗？”
光影洒落在她脸上，格外明媚动人，孟彷舟被晃了下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微微失神。
回过神，忙咽下蛋糕，想也没想就说：“好吃。”
“那我也尝尝！”季郁挖了一勺松送到口中，随即皱起眉头，疑惑不解，“怎么不甜？我是按照比例放的糖啊。”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爱吃甜的，低糖挺好。”
她被逗笑，“这快赶上无糖了，我都吃不下。”扫见几米外的垃圾桶，她欲端起蛋糕，“还是丢掉吧。”
“不难吃！”这可是她特意做的，孟彷舟护着蛋糕，“我放冰箱慢慢吃。”
季郁动作一顿，弯唇，“好吧。”
陪他到楼下，她止步。孟彷舟想问她要不要上去坐坐，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是作罢。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他刷卡开门禁，单手拎起行李箱，另一手提着蛋糕盒，长腿一抬，稳健又迅疾地爬上楼梯，进屋放完东西，又火速奔下楼。
“这么快！”季郁错愕，“你住几楼？”
孟彷舟微微喘气，“五楼。”
见他额头布满细汗，她从包里抽了张湿巾给他擦汗。
“你，”孟彷舟迟疑几秒，“现在要回家吗？”
季郁懵了，他不下来的话，她是准备走的，但现在......
“要是不急着回去，陪我去吃个饭？”
“刚才不是吃了蛋糕，”一想，他也没吃多少，而且还难吃，她改口，“中午没吃飞机餐吗？”
孟彷舟一顿，“吃了。”
“没吃饱吗？”男生的食量比较大，也饿得快，季郁心领神会，开始琢磨吃什么，“去吃海鲜面吗？阮阮说那家店好吃，你想吃这个吗？我去阮阮空间看看她最近发什么好吃的了......”
她垂眼，长睫扫过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神情专注地刷起“美食博主”阮知汝的空间动态，时而蹙眉咬唇，似是犹豫不决。
见她纠结犯难，没空搭理自己，他一把抽走她的手机。
“诶，干嘛呀？”
“季郁，”他低声喊她，无奈笑起来，“我不饿，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进入高三后，时间像是开了倍速模式。
总复习拉开序幕，大家的桌面，堆叠起厚厚的书本和资料。所有学科知识点如同工厂流水线的工业品，在传送带上日复一日地输送着。
每天发下的各科试卷应接不暇，同学们苦哈哈地刷作业、轮番滚动着复习考点，老师们不厌其烦地讲解错题和重难点，还不忘苦中作乐，给不同类型的卷子命名。每次领卷子，同学们就跟开盲盒一样，这是他们紧张又枯燥的高三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尤其是语文组的老师，最该走文艺风的一群人换着花样玩起了抽象。
必背古诗词的复习提纲标题是：“不背的人，别逼我求你！”，古代文学常识提纲叫做：“惊！古穿秘籍有了！”，作文素材卷取名为：“同学，多看点书吧，对你没坏处。”
语文课代表又发下两张卷子，今天这份文言文翻译复习提纲的标题是，“古文翻译无他，但手熟尔。就这，有手就行哈！”
季郁看了眼，噗嗤一笑，折好卷子，放进收集语文复习资料的文件夹里。
桌上倏地落下一盒果切，仰头看，是孟彷舟回来了。教室同学在安静自习，她起身去走廊和他交谈。
“邓易安还好吗？”
“应该好点了吧。”孟彷舟不确定道。
这个倒霉蛋去年物竞复赛拉肚子没做完题，重新再战的这一年，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挺进国赛，谁也没想到，他最终以第五十三名的成绩，抱憾结束了高中的物竞生涯。
换谁都崩溃不好受。
他们的缘分从高一同宿舍开始，又并肩作战搞了两年竞赛，革命友谊异常深厚，邓易安对孟彷舟格外信赖。没进国集他心里难受，赖着孟彷舟找安慰，可这人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愁云惨淡、长吁短叹、扼腕叹息的，要不是在学校哭丢人，他可能还真狂哭出来。
半个月了，邓易安还一蹶不振，孟彷舟替他可惜，也被烦得的不行。眼看十月份就要过去，他实在受不了，于是下午自习课，拉着邓易安去操场聊了下。
“你和他说什么了？”季郁好奇。
“我跟他讲，我要是你，早就开始研究新领军计划、强基计划和各种降分录取政策了，既然搞了这么久的竞赛，也拿到了点像样的成绩，不能因为没进国集就觉得白搞，利用好现有的筹码继续博弈，才不枉费这么多年的辛苦。”
“不愧是你。”半点内耗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季郁把问题引到他身上，“你参加国赛前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兜底的心理准备，”孟彷舟眉梢微扬，“我比赛前挺有把握的。”
季郁忆起那条臭屁的动态，“好狂哦。”
他噗嗤一笑，“这是自信。”
“嘿！Bro！”肩膀搭上一只握拳的手，看清来人，孟彷舟扬唇，握拳，和他的拳头顶了下，“好久不见。”
季郁看着突然出现的男生，盯了几秒目露疑惑，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
“给，你要的东西。”男生递了个袋子给他。
孟彷舟取出里头的资料仔细翻看了一会儿，真诚道：“谢了，请你吃饭。”
“那必须的。”男生悠悠道：“你小子，不高考，青春都不完整啊。”
“不要没苦硬吃。”孟彷舟嘴角一抽，“剩下这年，我大把事能做。”
没什么完不完整的，他的青春又不是靠一场高考决定的，竞赛和高考于他，本质上都是一种升学途径，既然已经实现了升学的目标，这就够了。
他指了指办公室，“我先去看我们老班，晚点来找你。”
转身时目光扫过季郁，他一愣，又眯眼细细看了眼。
“哎哟，舟啊，”他回想起什么，玩味地笑起来，“这妹子有点眼熟啊。”
这人嘴上没把，爱开玩笑，以防他乱说话，孟彷舟及时打断他，“严皓楠，快放学了，待会儿办公室没人。”
听见这名字，季郁蓦地想起，高一见过他，就是那个和奇葩舍友打赌输了剃光头的牛人学长。
她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光头学长！”
“想起我啦！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有缘自会相见。”严皓楠满嘴跑火车，“你看，咱们这不就又见面了，”瞅了眼身侧的男生，坏心眼就来了，“这么有缘，加个微信啊。”
“谁跟你有缘呢！”孟彷舟无语，推搡着他往前走，“别在这磨蹭，我晚上还得去上课。”
“哎哎哎！别推我啊！”严皓楠被架着往前走。
望着两道纠缠的背影，季郁不禁低笑几声。
送走这尊大佛，孟彷舟折返回来，俯首收起那叠资料。
“严皓楠在景大上学，本来是要念大二，但他GAP了一年，今年读大一。他舍友女朋友是生竞国家队的，七月份拿了IBO金牌。”孟彷舟认真和她解释，“我向那个学姐问了些经验，她说可以把复习资料都借我，寄到景大去了，严皓楠正好想回学校看看，就亲自来一趟。”
季郁点点头，她知道他寒假要参加冬令营，最近在为国家队选拔做准备。
入选国家集训队后，孟彷舟和陶大签了保送协议。某天他突然问她，是想明年叫他学长还是同学。季郁反应过来后，沉默良久，不想左右他的决定，让他自己看着办。可听到孟彷舟说明年要和她一起入学时，心情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除了准备国家队选拔外，他晚上会去一家竞赛辅导机构当补习老师。
至于其他时间在忙些什么，季郁也不太清楚，听熊天和龙竹茂在班里聊天时提过，他买了好多编程的书堆出租屋里。
“季郁，你的志愿卡还没填呢！”
阮知汝坐在第一组靠窗，探出头来喊她。
“噢，稍等。”她应声，进班级拿了张卡片出来，在孟彷舟面前晃了下，“老冯发给我们的志愿卡。”
卡片放桌上垫着，她拾笔，弯腰填写。
孟彷舟凑近，见她潇洒地写下简短的一行——720+ 陶大
他挑眉，“这么狂？”
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响彻了整个夏日，石桌桌面浮动着树影投下的光斑印花，季郁在坡道的树荫下避暑，时不时翻开桌上的保温袋，捏捏里头的几个冰袋。
三点十分下飞机，取完行李打车从机场回来，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到了呀。
冰块已经融化大半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季郁起身，在坡道口俯瞰张望。
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在拐角路口出现。
琥珀色的眸子倏地亮起来，眼底满溢欣喜，她热烈地招手，“孟彷舟！”
裙摆在风中翩飞跃动，她义无反顾地拔腿从坡道起跑，朝归来的少年飞奔。俯冲的速度过快，面对面时她没刹住脚步，一把扑进他宽阔炽热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
两人皆是一愣。
孟彷舟被轻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上半身却稳稳当当地替她做人形阻挡墙，一只手牢牢抓住行李箱拉杆。
女生发顶的馨香萦绕在鼻尖，紧贴着胸膛的，是少女柔软清瘦的身体，他喉结滚动，那只悬置在半空中的手，迟迟不敢环住她。
“汪汪汪！”
路过的犬吠声惊醒了他们。
季郁赧红着脸，迅速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云雁牵着狗皱眉，“啧！冰美式，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她一脸姨母笑地朝旁边两人道：“你们继续啊。”
还怎么可能继续......
季郁满脸窘迫，自动忽略她八卦的眼神和调侃的语气，瞥见地上那只灰色卷毛泰迪正在活泼地摇着尾巴，她讶异，“雁姐，你什么时候养狗啦？”
“三天前，”云雁朝她眨眼，贴在她耳边低语，“方医生家的。”
季郁惊喜地睁圆眼睛，“真的呀！你们——”
“就你想的那样！”云雁抬眼，目光在她和孟彷舟之间流转，无声传达的意思分明是“就跟你们一样啊”。
“......”季郁怪不好意思，实际上，他们还不算是她和方医生的那种关系，可这要怎么开口说明，说多了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她下意识转向孟彷舟，眼神求助。
下一秒，“读懂暗示”的男生，毫无犹豫地当着雁姐的面，拉起她的手，像是某种“承认”。
季郁怔愣，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哎呀~”雁姐笑意愈深。
孟彷舟努努下巴，望着不远处趋近的身影，挑眉道：“找你的人来了。”
云雁回头，随即嫣然一笑。
她拉着狗和他们拜拜，“你们约会去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以沉默回应。
“那个，嗯，”季郁吞吞吐吐的，“我......”
孟彷舟笑起来，“昨天你没和我说要回来？”
“不说，当然是因为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话断在嘴边，她猛地想起蛋糕还放在石桌上呢！
“走走走！”她拉着他走上坡道，拿出保温袋里的淡蓝色四寸小蛋糕，“昨天你没吃到我的生日蛋糕，这是我自己做的，卖相不太好，你将就一下吧。”
蛋糕的造型是大海主题，蓝白相间的奶油挤出波浪层层叠叠的画面，占据了底部三分之一的面积，中间放了个白色的模型帆船，上边的三分之一，是蓝紫色的奶油调和出的浩瀚夜色，洒了珍珠糖作为点缀。
到底是给送她的生日蛋糕，还是给他送蛋糕，一目了然。
很漂亮，也很用心。
长途跋涉的疲惫顷刻消散，见到她已经心满意足，这个蛋糕更是额外的惊喜。
“这哪里不好看？”他嘚瑟地拿着手机拍照，“我都不舍得吃了。”
季郁被他那副喜欢得舍不得吃的表情唬住，霎时间对自己的手艺有了信心，骄傲道：“吃起来更美味。”
孟彷舟给她切了块蛋糕，又给自己切了一小块，尝了口，一抬眼，对上女生期待的目光。
她眨着晶莹的瞳孔问：“好吃吗？”
光影洒落在她脸上，格外明媚动人，孟彷舟被晃了下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微微失神。
回过神，忙咽下蛋糕，想也没想就说：“好吃。”
“那我也尝尝！”季郁挖了一勺松送到口中，随即皱起眉头，疑惑不解，“怎么不甜？我是按照比例放的糖啊。”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爱吃甜的，低糖挺好。”
她被逗笑，“这快赶上无糖了，我都吃不下。”扫见几米外的垃圾桶，她欲端起蛋糕，“还是丢掉吧。”
“不难吃！”这可是她特意做的，孟彷舟护着蛋糕，“我放冰箱慢慢吃。”
季郁动作一顿，弯唇，“好吧。”
陪他到楼下，她止步。孟彷舟想问她要不要上去坐坐，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是作罢。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他刷卡开门禁，单手拎起行李箱，另一手提着蛋糕盒，长腿一抬，稳健又迅疾地爬上楼梯，进屋放完东西，又火速奔下楼。
“这么快！”季郁错愕，“你住几楼？”
孟彷舟微微喘气，“五楼。”
见他额头布满细汗，她从包里抽了张湿巾给他擦汗。
“你，”孟彷舟迟疑几秒，“现在要回家吗？”
季郁懵了，他不下来的话，她是准备走的，但现在......
“要是不急着回去，陪我去吃个饭？”
“刚才不是吃了蛋糕，”一想，他也没吃多少，而且还难吃，她改口，“中午没吃飞机餐吗？”
孟彷舟一顿，“吃了。”
“没吃饱吗？”男生的食量比较大，也饿得快，季郁心领神会，开始琢磨吃什么，“去吃海鲜面吗？阮阮说那家店好吃，你想吃这个吗？我去阮阮空间看看她最近发什么好吃的了......”
她垂眼，长睫扫过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神情专注地刷起“美食博主”阮知汝的空间动态，时而蹙眉咬唇，似是犹豫不决。
见她纠结犯难，没空搭理自己，他一把抽走她的手机。
“诶，干嘛呀？”
“季郁，”他低声喊她，无奈笑起来，“我不饿，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进入高三后，时间像是开了倍速模式。
总复习拉开序幕，大家的桌面，堆叠起厚厚的书本和资料。所有学科知识点如同工厂流水线的工业品，在传送带上日复一日地输送着。
每天发下的各科试卷应接不暇，同学们苦哈哈地刷作业、轮番滚动着复习考点，老师们不厌其烦地讲解错题和重难点，还不忘苦中作乐，给不同类型的卷子命名。每次领卷子，同学们就跟开盲盒一样，这是他们紧张又枯燥的高三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尤其是语文组的老师，最该走文艺风的一群人换着花样玩起了抽象。
必背古诗词的复习提纲标题是：“不背的人，别逼我求你！”，古代文学常识提纲叫做：“惊！古穿秘籍有了！”，作文素材卷取名为：“同学，多看点书吧，对你没坏处。”
语文课代表又发下两张卷子，今天这份文言文翻译复习提纲的标题是，“古文翻译无他，但手熟尔。就这，有手就行哈！”
季郁看了眼，噗嗤一笑，折好卷子，放进收集语文复习资料的文件夹里。
桌上倏地落下一盒果切，仰头看，是孟彷舟回来了。教室同学在安静自习，她起身去走廊和他交谈。
“邓易安还好吗？”
“应该好点了吧。”孟彷舟不确定道。
这个倒霉蛋去年物竞复赛拉肚子没做完题，重新再战的这一年，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挺进国赛，谁也没想到，他最终以第五十三名的成绩，抱憾结束了高中的物竞生涯。
换谁都崩溃不好受。
他们的缘分从高一同宿舍开始，又并肩作战搞了两年竞赛，革命友谊异常深厚，邓易安对孟彷舟格外信赖。没进国集他心里难受，赖着孟彷舟找安慰，可这人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愁云惨淡、长吁短叹、扼腕叹息的，要不是在学校哭丢人，他可能还真狂哭出来。
半个月了，邓易安还一蹶不振，孟彷舟替他可惜，也被烦得的不行。眼看十月份就要过去，他实在受不了，于是下午自习课，拉着邓易安去操场聊了下。
“你和他说什么了？”季郁好奇。
“我跟他讲，我要是你，早就开始研究新领军计划、强基计划和各种降分录取政策了，既然搞了这么久的竞赛，也拿到了点像样的成绩，不能因为没进国集就觉得白搞，利用好现有的筹码继续博弈，才不枉费这么多年的辛苦。”
“不愧是你。”半点内耗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季郁把问题引到他身上，“你参加国赛前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兜底的心理准备，”孟彷舟眉梢微扬，“我比赛前挺有把握的。”
季郁忆起那条臭屁的动态，“好狂哦。”
他噗嗤一笑，“这是自信。”
“嘿！Bro！”肩膀搭上一只握拳的手，看清来人，孟彷舟扬唇，握拳，和他的拳头顶了下，“好久不见。”
季郁看着突然出现的男生，盯了几秒目露疑惑，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
“给，你要的东西。”男生递了个袋子给他。
孟彷舟取出里头的资料仔细翻看了一会儿，真诚道：“谢了，请你吃饭。”
“那必须的。”男生悠悠道：“你小子，不高考，青春都不完整啊。”
“不要没苦硬吃。”孟彷舟嘴角一抽，“剩下这年，我大把事能做。”
没什么完不完整的，他的青春又不是靠一场高考决定的，竞赛和高考于他，本质上都是一种升学途径，既然已经实现了升学的目标，这就够了。
他指了指办公室，“我先去看我们老班，晚点来找你。”
转身时目光扫过季郁，他一愣，又眯眼细细看了眼。
“哎哟，舟啊，”他回想起什么，玩味地笑起来，“这妹子有点眼熟啊。”
这人嘴上没把，爱开玩笑，以防他乱说话，孟彷舟及时打断他，“严皓楠，快放学了，待会儿办公室没人。”
听见这名字，季郁蓦地想起，高一见过他，就是那个和奇葩舍友打赌输了剃光头的牛人学长。
她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光头学长！”
“想起我啦！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有缘自会相见。”严皓楠满嘴跑火车，“你看，咱们这不就又见面了，”瞅了眼身侧的男生，坏心眼就来了，“这么有缘，加个微信啊。”
“谁跟你有缘呢！”孟彷舟无语，推搡着他往前走，“别在这磨蹭，我晚上还得去上课。”
“哎哎哎！别推我啊！”严皓楠被架着往前走。
望着两道纠缠的背影，季郁不禁低笑几声。
送走这尊大佛，孟彷舟折返回来，俯首收起那叠资料。
“严皓楠在景大上学，本来是要念大二，但他GAP了一年，今年读大一。他舍友女朋友是生竞国家队的，七月份拿了IBO金牌。”孟彷舟认真和她解释，“我向那个学姐问了些经验，她说可以把复习资料都借我，寄到景大去了，严皓楠正好想回学校看看，就亲自来一趟。”
季郁点点头，她知道他寒假要参加冬令营，最近在为国家队选拔做准备。
入选国家集训队后，孟彷舟和陶大签了保送协议。某天他突然问她，是想明年叫他学长还是同学。季郁反应过来后，沉默良久，不想左右他的决定，让他自己看着办。可听到孟彷舟说明年要和她一起入学时，心情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除了准备国家队选拔外，他晚上会去一家竞赛辅导机构当补习老师。
至于其他时间在忙些什么，季郁也不太清楚，听熊天和龙竹茂在班里聊天时提过，他买了好多编程的书堆出租屋里。
“季郁，你的志愿卡还没填呢！”
阮知汝坐在第一组靠窗，探出头来喊她。
“噢，稍等。”她应声，进班级拿了张卡片出来，在孟彷舟面前晃了下，“老冯发给我们的志愿卡。”
卡片放桌上垫着，她拾笔，弯腰填写。
孟彷舟凑近，见她潇洒地写下简短的一行——720+ 陶大
他挑眉，“这么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