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傅聿时禁锢在方寸之地,聂霜根本无法挪动。

    但不想和他产生肢体碰触,她本能地将身体微微后倾。

    她不知道,身后是储物柜,后仰时,他忽然抬了手,她的后脑勺便撞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他的掌心。

    “疼吗?”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却反过来问她。

    离得太近,他嗓音里的颗粒震颤着她耳膜,聂霜讷讷的,摇了摇头。

    高大身影将光线削弱,半明半暗中,她和他无声对视着。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舒服好闻的气息充斥在她鼻尖,交融着,缠绕着,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近。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身体缓缓压了下来。她整个人,连同呼吸,都被他围剿了。

    察觉到某种危险的信号,她低了头,将神色隐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我做出这个选择,代价会落到你身上。”

    她唇角保持着礼貌的笑。

    像极了一个蹩脚的面具。

    傅聿时垂眼看她,不是没看出她眼里忽明忽灭的火苗。

    心头不免有些失望。但开口时,嗓音依旧克制而温暖,“没什么可抱歉的,你得偿所愿,我也会很开心。”

    他的这句话很动听,像一场蛊惑的梦。

    她差点就沉溺其中。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推开他,从他的封锁中迈了出去。

    “傅聿时,谢谢你。”她坦荡地直视着他,“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我觉得很幸运。”

    她的逃避,她无声的拒绝,傅聿时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一双深眸定定地望着她。

    表盘的走针,随空气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低了头,轻声一笑,双手揣进裤兜,立在原地,看着躲得远远的她。

    “公司太远,我原本就有搬家的打算。上次过来,看见这套房的出租信息,我懒得再找其他地方,索性就跟你做邻居了。”

    见他没再逼近,聂霜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微微点头。

    “这个小区虽然不是新修的,但周围环境还不错,吃的玩的都挺多。”

    “你对这里很熟?”

    她“嗯”了声,但并不愿意多做解释。

    “以后有什么想吃想玩的,我可以给你推荐。”

    回到安全距离,她自在多了,仿佛刚才的暧昧和暗示并不存在。

    同他聊了两句,便互道晚安,回了自己那边。

    然而,这个夜晚并不平静,哪怕装得再若无其事,她心里依旧刮起了一阵飓风。

    他对她的心思,她此前不是完全没察觉到,但她从来不愿去深究。

    哪怕是今晚已经极尽明显的暗示,她依然选择屏蔽掉,不接收。

    只要他没有亲口说出来,她都可以继续装傻。

    窗外细雨绵绵,沙沙雨声最能催眠,而聂霜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无声叹息,又摸出枕边的手机看了眼。

    凌晨三点了。

    强迫自己关闭思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沉入了梦里。

    第二天早上起晚了,聂霜对着镜子里的黑眼圈暗叹口气。

    时间来不及了,她没化妆,拿了顶帽子罩着,就匆忙出了门。

    怕什么来什么。

    刚推开门,就听见对门的动静,傅聿时刚锁了门,正定定地望着她。

    相较于她的望而却步,他倒是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早啊。”

    “早。”

    迟疑的这点功夫,他已经走到了电梯间,按下了一楼的键,朝她望了过来。

    “不走吗?”

    对上他的视线,她镇定一笑,“你先下去吧,我忘了有东西没拿。”

    不等他回复,她已经关门,躲回了屋子里。

    看见砰一声被拍上的门,傅聿时无奈地笑了下。

    她在躲他。

    决定给她些空间,他没有等她。

    一切都是那样巧,傅聿时的那只青花连纹碗,恰好定在今日交货。

    纠结了好半晌,聂霜打电话去了和璟。罗晟接到她的电话,还挺惊讶的。

    “傅先生说了,让你直接送去他家的呀。”他以为他们有联系方式,不需要他来中间传话。

    她沉默稍许,“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聂霜望着院子里的雨雾发呆。她后悔自己不动作麻利点,非要抵着时间交货。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犹豫了小半天,她在临下班前给傅聿时发了信息。

    “东西我给你送过来吗?”她抱着侥幸心里问他,希望他能派人过来取。

    岂料他很快回复过来:“嗯。”

    心死了半截。

    她又问:“送到哪里?你自己的家?”她觉得他不会把这样贵重的物品放在出租屋里。

    “就对面吧。”

    躲不过了,她回他:“好的。”

    她并没有准时下班,熬过了晚高峰,才慢慢开着车回家。

    敲门时,等了很久,以为他不在家,她刚要松口气时,门却被打开了。

    他出现在眼前,头发还在滴着水。

    “进来吧。”傅聿时瞥了眼她。

    将东西交给他后,聂霜以为他会认真查看,结果他只是很随意放在了茶几上。

    “你要不要仔细检查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提醒他。

    闻言,傅聿时这才打开盒子,拿出那只碗看了下,但也只是两三眼的功夫,然后跟她说了句,“辛苦了。”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聂霜有些意外。

    果然,有钱人并不在乎谁来修理,当初找她,大概也是因为元青花带来的,一时冲动的眼缘罢了。

    但她作为一名专业的修复师,却不能这样敷衍交货。在他并不在意的情况下,她还是阐述了自己的修复思路。

    “您的这只碗,我没有选择无痕修复,而是用了金缮修复。”

    见她忽然正了色,傅聿时顿了下,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根本没仔细看这只碗,差点忘了这对她而言,是工作场合。

    他微微点头,随着她的话,去细看那只青花连纹碗。

    见他终于将目光凝聚在她精心修复的东西上,聂霜继续刚才的话题。

    “蜿蜒的金色和青绿山水相得益彰,添了些浓墨重彩的意味。不知道您还满意吗?”

    青色陶碗被修长的骨节摆弄着,傅聿时看向她,认真点头。

    “谢谢,我很喜欢。”

    得到认可,聂霜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见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既然你已经满意收货了,那我就走了。”

    他注视着她,像是有话要说,半晌,却只笑着点头,“好。”

    回来的路上,聂霜原本准备了好些话,结果都没派上用场,他没纠缠她,好像那晚将她抵在灶台上的人,并不是他。

    关上房门,她松了口气,但心里又隐隐冒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听到她那边的关门声,傅聿时才离开了玄关。

    他回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那只碗,仔细观察起上面蜿蜒的金色。

    指尖抚过那些被修复的痕迹,想着这些地方曾留下她指尖的温度,他不觉勾了下唇。

    接下来的几天,聂霜回来的晚,没碰到过傅聿时,也没听到对门的任何动静。

    直到某天半夜十二点,她没吃晚饭,饿得睡不着,爬起来想去厨房煮碗泡面,刚从柜子里翻出东西,就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她手上拿着泡面,一动不敢动,屏息凝神立在厨房门口。

    直到对面又响起很轻的关门声,她才长舒口气,哗啦一声,撕开泡面袋子。

    烟雨的团建定在这周末,地点就在西川温泉山庄。

    周五晚上出发,周四下班回来,聂霜便打算先去超市采购所需物品,走到小区门口,就碰见正在打电话的傅聿时。

    她顿下脚步,想掉头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对方也看见了她。

    “好巧。”见他挂了电话,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打招呼。

    傅聿时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嗯,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呢?”

    她指着反方向的那条路,“我去面包店买明天的早餐。”

    唇角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笑,他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我去超市顺便一起买了。”

    “谢谢,我没什么要买的。”

    他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抬脚离开了。

    超市晚点再去也行,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这种谎话连篇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为了保持新鲜的口感,面包店每到晚上七点就开始对部分产品打折清仓,人比想象中多,付款的队伍排了很长。

    不想辜负排队浪费的时间,挑了几个羊角包后,聂霜又夹了个甜甜圈。

    耽误的时间久了些,回家路上,竟然又碰见了傅聿时。

    还好,她手里是真拿着面包的,不至于心虚。

    “买这么多?”他扫了眼她手中的袋子。

    被盯着看,她随口礼貌性地问了句,“你要尝尝吗?”

    岂料对方竟毫不客气地点头,“好啊。”然后从她手里挑走了那个甜甜圈。

    还好,没拿走她的羊角面包。

    两人往单元楼下走,见他提着购物袋,为避免一路无话的尴尬,聂霜主动开口。

    “你买什么了?”

    “水杯,三文鱼,牛排.....”

    傅聿时本是很认真地同她分享,突然意识到她也许只是随口一问,便收住了话题,“只是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

    听到水杯,聂霜突然想起那晚,被他抵在灶台上,失手打翻他杯子的事。

    “你还会做饭?”她用这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不自在。

    “在你眼里,我难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

    “没有。”她笑了下,“我以为你只会偶尔煮个面。”

    “有机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聂霜觉得自己就不该贸然开口。

    回答“好”或着“不用了”,都显得不妥,最后她索性用一个礼貌的微笑来带过。

    进了一楼大厅,等电梯时,傅聿时却突然叫她。

    “聂霜。”

    “嗯?”

    他偏头看她,语气郑重,“这个周末是外婆的八十大寿。”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轮到她陪他演戏了。

    其实在聂舒曼提醒后,她就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但跟他去参加老太太的寿宴,比去医院探病,离他的私生活更近了。

    尤其,在那个晚上后,她没法再抱着一颗单纯的心,去陪他演出这种沉浸式的戏码。

    “不好意思,我恐怕去不了,这个周末烟雨要团建。”

    为了更真实可信,她把地点也搬了出来,“我们已经在西川温泉山庄定好房间了。”

    “西川温泉?”

    “对,就是那个很难预约的温泉山庄,如果临时退房,会扣一大笔钱,估计还会被拉入黑名单。”

    她说的一脸真诚,对面的人却没来由地笑了下,“那正好。”

    “什么意思?”话问出口,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进了电梯,傅聿时将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抬手摁下楼层键,用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看着她。

    “老太太的寿宴,也在西川温泉山庄。”

    怔了好几秒,聂霜才扯出一丝僵硬的笑,“那还...真是挺巧的。”

    “到时候我来接你?”

    出了电梯,她三两步走到门口,将钥匙插入锁孔,拧开后,回头看他。

    “能不能下次再补上,我和李早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西川的景点。”

    傅聿时并未急着去开门,而是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

    闪躲的她,慌张的她。

    走道突然起了一阵风,眼看着门就要被风关上,傅聿时及时抓住了门把手。

    “聂霜。”

    他站在门口,右脚踏进半步,踩上玄关深灰色的地毯,目色沉沉地直视着她。

    “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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