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聂霜立刻去了浴室,淋浴被她调至最大,哗哗水声终于盖过了狂乱的心跳声。

    但水顺着往下,淌过耳朵时,傅聿时在她耳边吐出的那句话,还是撞进了脑子里。

    简单的三个字,她从他口中听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揉碎的温柔,有热烈而真诚的爱意。

    那句话经由耳朵,传达至心脏,她浑身每个细胞都感知到了被爱。

    还有那只意义重大腕表,她担待得起吗?

    被他拥抱着,她好似一块坚冰融化在他怀里,心里又暖又涩,但却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同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当然是喜欢他的,但爱这个字,还是太重,太沉。

    她还不知道,到底要怎样的份量,才配得上将“爱”郑重地宣之于口。

    即便知道对方并未要求她给以同样的回应,但感情的不对等,终究让她心虚。

    怕被他看穿,也怕伤他的心,她最后只能找了个“困了”的借口,逃了回来。

    但她发现,这件事就像硬币的两面,确切感知到被爱,她似乎获得了某种疗愈能力。

    潜意识里的焦躁被那三个字安抚,这一夜,竟睡得出奇的好。

    醒来时,神清气爽,身上的痛也几乎全部消散。

    吃过早饭后,聂霜收到杨霖的信息,问他明天的观影活动去不去。

    上回受伤放了他鸽子,这次她毫不犹疑应下,“一定来。”

    她想在活动前回趟家,捎带个东西过去。况且,伤好了,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同傅聿时开口时,推开门,就见他慢条斯理地上了楼。

    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揣在裤兜里,神色严肃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脸色不太好,眼下还有显而易见的阴影。

    是昨晚加班了么?

    算了,还是等他忙完再说。

    正要抬脚下楼时,他却已经朝她看了过来。

    刚刚在电话里跟人讨论工作,太专注了,傅聿时没注意旁边有人。

    直到手碰上书房的门把手,他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望过去,是聂霜。

    她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昨晚,她那么着急地离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把人吓到了。

    又或是,她对他的感情根本没那么深,才会心虚离场。

    脑子里思绪太繁杂,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正打算收了线过去问她,却听她说:“你先忙,我下楼看看元宝。”

    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潇洒地走了。

    元宝被大福照顾的很好,又有小伙伴陪着,早将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以前她只要一伸手,它就会自动靠过来撒娇,今儿却对她爱答不理。

    “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给它喂了点吃的后,才终于换回了点温情。

    和元宝玩了一会儿,估摸傅聿时电话应该讲完了,聂霜才又上了楼。

    书房里,他在待客,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透过没关好的那点儿门缝,她认出,那是萧煜。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她突然觉得有些事,还是得找机会告诉傅聿时。

    无意偷听他们的对话,抬脚离开时,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传来。

    “有事?”傅聿时在身后问。

    被他这么郑重地问起,离别的话反倒说不出口。

    踟蹰了下,她才说:“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想下午回家。”

    这是个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她没打算问他的意见,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原本这也是她的自由,但想到她昨晚的冷淡,傅聿时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烦躁。

    “聿时?”

    书房里的男人在叫他。

    没听见回应,男人似乎从沙发上起身,想出来寻他。

    随着萧煜的脚步声渐近,见傅聿时依旧没有反应,聂霜忙说:“你忙你的,我去收拾行......”

    话未说完,就被他拽着手腕,拉进了书房旁的那间娱乐室。

    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电影,亲密纠缠的地方。

    黑黢黢的房间里,他没开灯,却是将房门落了锁。

    手腕被他弄痛了,聂霜有些生气,低呵道:“放开。”

    他没动,只低声问:“一定要走?”

    被他强势的态度触怒了,此刻什么也不想解释了,她脱口而出。

    “这是我的自由。”

    房间倏然安静下来。

    分明只是一件小事,也不知道怎么就擦枪走火了。

    没有开灯,聂霜看不清傅聿时的表情,但从凝固的氛围里,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伤到他了。

    想解释些什么,却听到他的声音轻如羽毛。

    “爱我吗?”

    在一起没多久,他知道不该为难她,但还是不可抑制地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聂霜心里微颤,突然明白了他此刻的奇怪,不过是昨晚的某种后遗症。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她无法给他肯定的回答,也不想骗他。

    但她清楚如果什么也不说,这种伤害会成为一颗长满刺的种子,扎在他心里,持续生长。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他落在她耳边的那句气声,“没关系”。

    像是在宽慰她,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语气低到让她的心脏被攥了下,发酸发胀,隐隐作痛,仿佛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突然有些心疼他。

    想伸手去拥抱他时,他的唇已经在黑暗中急切地寻了过来。

    她没有躲,伸手抱住了他。

    像是在安抚,又像是愧疚,她主动抬头迎合他越来越热烈的吻,任由他撬开唇舌,长驱直入。

    眼睛看不见,听觉和触觉便被放大数倍。

    喘息声和唇齿纠缠声,皆入了耳,在缺氧的室内,加剧着心跳的速度。

    被他吻得脑袋发晕时,她终于获得新鲜的氧气。

    “明天再走好吗?”他的声音还没平稳下来,开口仍有些喘。

    片刻前的刀锋,在这场黑暗的亲吻中,瞬间化为丝绒。

    争吵不再,锐利不再,只剩下悸动后的柔软。

    “好。”她没有犹豫。

    这时,安静的空间突然响起电话的震动声,突兀而刺耳。

    他抱着她没动。

    被她提醒了句“不接吗?”傅聿时才不耐烦地伸手去摸手机。

    离得太近,聂霜瞥见了萧煜两个字。

    还好,他开的是震动模式,否则一墙之隔,被听见岂不尴尬。

    这通电话傅聿时并不想接通,挂断又显得不太礼貌,他索性将手机扔在了旁边柜子上的一个毛绒玩具里。

    这个萧煜,被大哥拒绝后,又来找他,试图曲线救国,能有这种想法,也不知是蠢还是天真。

    他碍于情面,不能直接拒绝,只能耐着性子听他的投资分析。

    手机陷入毛绒玩具里,震动声变小,没了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室内再度暗了下来。

    “不生气了?”

    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鼻尖蹭着她的,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听他这么一问,倒显得自己很小气。正要辩解,埋在毛绒玩具里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看来不解决这个麻烦,他都没法安心跟她讲话。

    拿回手机,准备摁下接听键,傅聿时就听到来自聂霜的提醒。

    “别和这个人走太近。”

    忽然想起什么,他顿住接听的动作,任由手机兀自震动。

    直到结束后,他才打开设置界面,将震动改成了铃声模式。

    聂霜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见他没吭声,以为是自己的话没说服力,试图搬出更多论据时,却见他将手机往旁边一放。

    没塞回毛绒玩具里,而是直接放在了柜面上。

    “我知道。”他身体贴了过来。

    “你知道什么?”

    “那晚你跟他的对话,我听见了。”

    掏心掏肺的自白被当事人听到,聂霜脸烧了起来。只庆幸此刻没开灯,他看不见她脸红。

    “我没想到,原来在你心里,我那么好。”

    他亲了下她唇角,蛊惑的声音撞击着她耳膜。

    “只是,我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君子。”

    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已经再度含住她的唇。

    手上也没闲着。

    不同于之前隔着衣服,这次没有任何阻挡,粗糙指腹一寸寸刮过细嫩皮肤时,她浑身颤了下。

    被握住时,他指尖突然的挑逗令她没忍住,出了声。

    随即,便听到了门外挪动的脚步声。

    聂霜忽然浑身僵硬。

    门锁着,这里分明是再安全不过的空间,而她和傅聿时的行为也并不逾矩。

    但不知为何,她会有种很强烈的羞耻感,怕被门外的萧煜发现。

    伸手去推身前的男人,却被他捉住一双手,牢牢按在墙上。

    被他特意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第三次不识趣地响起。

    铃声大作时,聂霜心头一惊。

    她头一偏,他的吻便落在她脖子上。

    “傅聿时,你故意的。”她总算看穿他的意图。

    没回答她,傅聿时将她脸掰过来,在舌尖往里探时,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当然是故意的。

    他要让萧煜知道,有些人,他碰不得,更不该有妄念。

    知道他在用行为诠释什么叫坦荡,聂霜只觉得好笑又好气。

    细碎的声音弥漫在静谧的暗示内,而门外的人也终于抬脚离开了,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

    晚上收拾好行李,聂霜去跟傅家长辈提前道别,回来的路上看见大福端着两个果盘上来。

    一份给她,一份给傅聿时。

    拿了自己那盘,道了谢后,却发现大福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大福为难道:“夫人让我给少爷送水果,但是他工作时不喜欢被人打扰。”

    聂霜想了想,笑道:“我帮你送去。”

    果盘挺大的,两个人一份就够了,她将剩下那个留给大福,端着自己那盘去了傅聿时书房。

    刚结束线上会议,傅聿时此刻有些疲惫,他明天大抵要飞一趟瑞士。

    但还没最终确定下来,他暂时不打算告诉聂霜。

    只是忙了一天,头隐隐作痛,他摘掉金丝边框的眼镜,正按摩太阳穴,就听到敲门声。

    “进来。”

    睁眼时,没想到会是她,望着她端着果盘,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他竟有了片刻的恍惚。

    好似这并不是父母家,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你怎么来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桌上,将她拉到腿上坐着。

    “来伺候少爷吃水果呀。”

    聂霜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去给他叉水果,叉子碰到雪梨时,她觉得寓意不好,又换成了草莓。

    “甜吗?”

    他不爱吃水果,但此刻很配合地就着她的手吞下,然后将人拉到怀里,亲了下。

    “你说呢?”

    想到这个草莓味的吻跟他这人的形象不太符合,聂霜忽然笑了起来,不怎么给面子地摇头。

    “不甜。”

    “嗯?”

    傅聿时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直接塞了颗草莓到她嘴里。

    被他突然塞了一颗,舌尖凉凉的,但草莓太大,她无法一口吞下,用食指和拇指捻着,先一口咬掉了草莓尖。

    还挺甜的,正要将剩下的放进嘴里时,他却凑过来,吻住了她。

    只是蜻蜓点水一点亲了下,问她,“够甜吗?”

    聂霜忙伸手撑在他胸口,生怕他再来个突然袭击,讨好似地笑道:“很甜,特别甜,够甜了。”

    吃完草莓,擦了手,聂霜瞥见他桌面的一个黑胶唱片机,想起什么某件事。

    “你月底有空吗?”

    “怎么了?”

    “程延你还记得吗?他之前给了我音乐会的门票,在维也纳,如果你有空,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进入她的生活,傅聿时本是充满期待的,可听到维也纳三个字,他怔了下,移开了视线。

    “抱歉,我可能去不了。”

    聂霜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是这几天见证了他的忙碌,这答案其实也在她意料之中。

    虽然还是有些失落,但她是个明事理的人。

    “没关系,工作要紧。”

    又聊了几分钟后,聂霜有些困了,起身准备回房,却发现他书桌右侧的抽屉上,挂了个形状不规则的木头。

    那木头是用红绳系在抽屉把手上的,隐隐散发的香味,似乎和他身上的那种水墨混合了木香的味道很像。

    抽屉是半开的,她无意窥探。只是对那块木头很感兴趣,也没多想,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拿。

    傅聿时抬眼就见她似是要拉开抽屉,心头一急,厉声制止她。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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