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会散后,亭中众人便要起身离去。一众世家公子看到小山上聚集的贵女们,知晓她们都是来看他们的,不由得心中得意,向她们作揖示意,惹得一帮小娘子们心旌摇动,暗送秋波。

    即使是站在众多贵公子当中,徐兆清也是那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沈宁光是感受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就已经心如擂鼓了,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无用。

    好不容易等到集会结束,谢敬阳揉了揉自己发昏的脑仁。他不是不通文墨的武夫,行军打仗也要熟读兵法才行,所以他自幼也是由名师教导,熟读经史。只不过他十分看不惯京都之人故弄风雅,不仅跑到这山上来开,还要学魏晋名士狂浪的做派,他在心里早不知嫌弃了多少次。

    要不是为了祖父的寿辰,为了圆她老人家一个心愿,他才不会跑来这地方跟一群做作的贵公子在这山上坐一天!

    求人的时候谢敬阳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对徐兆清说:“不知玄清如何才能帮我请老道长下山为我祖父祝寿,只要你答应我,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徐兆清也反感这种无聊的集会,听了一天也难得心浮气躁,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你这人真的好生固执,我已然同你说了,既然师父他老人家不愿意去朱门绮户里赴这等约,你再来找我亦是无用,何苦白费功夫!”

    谢敬阳见到他难得不耐烦的样子很是稀奇,丝毫不恼,面上带着笑,道:“玄清也看出来了,我就是固执。一件事只要是我想要办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尽各种办法将它办成。我祖父仰慕老神仙已久,自多年前见过老神仙听过老神仙布道后就念念不忘,只是老神仙德高望重,难得一见。祖父今年八十整寿,我这做孙儿的就想圆祖父一个心愿,还请玄清帮我这个忙。只要你答应同老神仙说一说这个请求,无论什么,只要你开口要,我无有不应的。”

    徐兆清扶额,“师父他老人家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不想多沾染尘世的因果,更不喜与世家豪族往来,连圣人都看在师父年迈,不愿他劳累奔波,几年都未召他进宫了。我若开口求情,师父必要为难,若开了这个口子,明日你请,后日他请,若都去,师父他老人家怎受得了这个劳累,若去了你家不去别人家,那又免不了旁人心生怨怼,如此这般,不如都不去。这些道理我都说与郎君多遍了,郎君就莫要为难我了。”

    谢敬阳听了这么多,只听到了为难二字,心想这意思就是,若是这徐二郎答应去请玉鼎真人,还是大有希望的。于是还要再开口求情,不想却被打断了。

    一个貌美的婢女上前对徐兆清行礼,笑吟吟道:“奴婢请徐二郎君安,我家娘子乃英国公府韦二娘,娘子仰慕郎君久矣,使奴婢前来邀请郎君一叙,不知郎君可否赏光。”

    徐兆清随着婢女视线望去,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貌美娘子正含羞带怯地看他,他只觉得自己像被虎豹盯住的猎物,登时汗毛都立了起来,连连摆手拒绝,“谢你家娘子青眼,但是恕某不得不拒绝这番情义了,某立志科举入仕,不愿分心旁事,还请你代为转告。某家中还有事,需要家去了,告辞。”

    说罢,就要匆匆离去。

    那婢女有些恼他不识好歹,宰相门前七品官,她乃是大家婢女,素来仗着主人的威势横行,不把寻常人放在眼里,今受命前来邀约,不料遭这般直白的拒绝,面上一阵羞恼后,就唤不远处身高体健的护卫上前欲强行将徐兆清带走。

    谢敬阳见这婢女转眼翻脸就要使人动粗,不禁咋舌,“你既知晓他是徐家二郎,如何敢这般无礼。”

    婢女骄矜一笑,“奴婢只知遵主人之命,不知其他。我家娘子既命我将徐二郎带去说话,奴婢无论如何都要带徐二郎过去,还请这位郎君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怕是会误伤了阁下。”

    谢敬阳看了看不远处的韦二娘,她分明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可见是有意纵容自己的奴婢,不禁面上冷了下来,对婢女道:“有小爷在,我看谁敢动他!”

    徐兆清感激地望向他。

    话音刚落,谢敬阳身边的几名将士也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两边顿时剑拔弩张。许多人看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目光。

    不远处的浔阳、沈宁再也看不下去了,快步上前去。

    沈宁怕被人认出,本不想出头,可这韦二娘着实霸道无礼,竟让自己的奴婢侮辱徐兆清。她实在忍不下去,命身后的侍从上前就给了那婢女一巴掌,把那婢女打得脸颊登时红肿一片。

    那婢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竟敢打我,我是英国公府的人,不是随便任人欺辱的!”

    韦二娘见自己婢女被打了,便气势汹汹地上前喝问沈宁,“你是谁家的!敢打我的人!”

    沈宁面上余怒未消,“你再敢无礼,我连你一起打!”

    韦二娘向来无法无天惯了,闻言大怒,“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剥了你的皮!”

    沈宁取下幕篱,众人才知晓这是寿康公主,皆向她行礼。

    韦二娘面上仍满是不忿,“便是公主也不能无缘无故这般打我的婢女!这是我韦家的婢女,岂能被人随意羞辱!”

    浔阳对韦二娘说:“小贱人好生张狂,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你的婢女冒犯徐二郎,我们不过给了她一巴掌,她这般无礼,没打她一顿已然是给国公府薄面了。”

    韦二娘面色铁青,“我倒要请教公主县主,这婢女不过奉我之命邀徐二郎一叙,再怎么说也是我跟徐二郎之间的事,不知两位为何这般着急出头。莫不是也看上了徐二郎,既看上了就直说,别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

    徐兆清早年一直居于山上,少与人打交道,没遇到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又是羞又是恼,他记得月奴的话,上次不  过去了宴会就让她那般耿耿于怀,这次她若是知道有女子为他大打出手,她不知还要如何气恼于他,想到此,他便要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两边的奴仆拦住。

    早听闻这个韦二娘仗着受宠,性格泼辣,无法无天,没想到今日一见,着实令人咋舌。寿康被人这般顶撞,险些气个倒仰,指着韦二娘,你了半天没说出话。

    浔阳也是霸道不饶人的性格,听罢上前就给了韦二娘一巴掌,“你一个下臣之女,无品无秩,竟敢这般口出狂言冒犯公主。打你又如何,我打你就当是给国公教女了。你个未出阁的女子,平日放浪不检点就罢了,还敢冒犯到徐二郎身上。什么一叙,恐怕叙着叙着徐二郎就被你霸王硬上弓叙到床榻上了罢!我等敬佩徐二郎的人品才华,路见不平而已,竟被你这般污蔑!再敢多说,我还有好嘴巴给你吃!”

    韦二娘受了辱,掩面哭泣被仆从搀扶离去。

    徐兆清听了浔阳那番话,喉头发紧,冷汗岑岑,心想这京都贵女的做派真是令人咋舌,险些他清白便要保不住了,若是真被韦二娘绑走,他岂非要做出对不起月奴的事了。想到此,他作揖谢过沈宁浔阳和谢敬阳,“多谢诸位仗义执言,若非诸位,某今日怕是要受辱了。”

    他澄澈的双眸还未沾染尘世的烟火,透着稚子般的懵懂,沈宁心中微微叹息,这样的才貌人品,这样干净磊落的少年,难怪这么多人惦记。

    浔阳偷眼打量谢敬阳挺拔矫健的身姿,越看越春心荡漾,不过表面仍旧一派端庄,对谢敬阳道:“这位是谢家大郎罢,我曾在宴会上见过你。谢大郎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这般器宇轩昂,为人仗义,实在是令我新生敬佩。”

    谢敬阳早察觉浔阳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上次宴会后他就曾派人打听过京中的人事格局,当时前来回禀的人可没少说这个浔阳县主的风流韵事。

    谢敬阳微微一笑,自谦道:“县主过誉了,某与玄清甚为投契,此番出手乃是朋友之义,当不得县主赞誉。”

    放在平日,浔阳早上去勾搭了,可是她命人打听过后,知晓谢敬阳为人方正,身边都是武将,连个丫鬟都没有,就猜到他恐怕不喜欢太过放浪的女子,于是强忍着动手动脚的冲动,彬彬有礼地同他说话。

    周围仍旧有许多人向此处投来目光,沈宁看出徐兆清不欲在此处多待,于是就道:“山上风大,我们还是尽早下山罢!”

    徐兆清求之不得,一行人一路下山。

    同来时的不耐和烦躁不同,沈宁现在的心情十分美妙,连带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沈宁举目四望是满山满眼的苍翠,耳边是鸟雀清脆的啾鸣和泉水流淌发出的悦耳声响,她看了眼身边的人,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她心中的快乐就像这奔流的溪水一样绵绵地流淌,又像快乐的小鸟在云间欢快地飞翔,她希望这段路长地没有尽头,希望和他相伴的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

    徐兆清的话并不多,可有他在一旁,光是看着他,沈宁就感到满足熨帖。

    相比之下,浔阳就没有这么高兴了。她可不像初入情网的沈宁,对别人热脸贴冷屁股也毫不在意,甚至甘之如饴。

    一路上都是她在费尽心思地同谢敬阳说话,而对方只不咸不淡地回给她几句话,她早就心生不满。可是这个节度使之子不是她想硬来就硬来的人,若对方不愿意,她也只能干着急。

    到了山下,徐兆清和谢敬阳告别后便要上马离去。

    沈宁想要叫住他,话一开口就后悔了,徐兆清回身望向她,“殿下有何事?”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如何说,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时,等了片刻,在场之人都已察觉有些异样,沈宁才说:“我能唤你玄清么?”

    话说出口,她就悔得想咬舌头,这么冒昧,他会不会不喜。沈宁后背出了层薄汗,不敢再看他那双澄澈莹润的眸子,甚至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非但没有不喜,反而露出微笑,那微笑像开在沈宁心田的花,让她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浔阳不屑且嫌弃地看着沈宁没出息的样子。

    而谢敬阳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宁和徐兆清。

    徐兆清道:“自然可以。时候不早了,某与谢兄策马先走一步了。”

    缠了徐兆清许久,终于得了个谢兄,谢敬阳的嘴角微微上扬。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许久,沈宁才上车返回。

    沈宁回到宫里,皇后问她宴会上玩得是否开心,沈宁在心里冷笑,她阿娘何时关心过她在宴会上开不开心,不过是想拐弯抹角地问她对周黎安印象如何。

    她偏要装作懵懂不知,笑着说:“宴会很是热闹,孩儿吃了些甜酒,现下有些乏累,孩儿去歇息了。”

    皇后不放过她面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没有看到自己预期的反应,有些不快,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沈宁在皇后面前的恭恭敬敬,在转身后就陡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回到公主殿,眉宇间有烦躁之色,唤侍女送来一壶温酒后,便独自歪在榻上自斟自饮。沈宁身体陷进柔软的锦褥之间,枕榻周围都是沉郁的芬芳。两杯酒入腹,她身上有些燥热了,不禁扯了扯衣襟,直到露出项下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她才作罢。

    她又想起徐兆清了,他浓黑的眉,清澈的眼,高挺的鼻梁,润泽的唇还有那挺拔秀逸的身姿,想着想着那些狂悖的画就在脑中浮现,然后那一幅幅画中人就变成了她和徐兆清,于是她更加燥热了,喉咙发干,身下却有流淌的湿意。她难耐地夹紧双腿,却发现无济于事。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于是动作青涩地尝试着用纤纤玉指纾解。

    徐兆清,徐兆清……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怀着对心上人的恋慕,她迷迷糊糊睡去,梦里的天空飞舞着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将她笼罩。

    正当沈宁无比满足地沉入梦乡的时候,她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即将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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