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畅觉得自己是被把住腮的鱼,呼吸不了了,又觉得,赵兟是濒死的她唯一的氧气瓶。

    他迁就她的身高,脖子弯着,低头吻她,一只手掌在她的腰后。

    将她压得贴近自己。

    他初始吻的节奏很慢,唇与唇贴着,辗转,接着露出牙齿,啮咬她的下唇。

    不疼,但有极强烈的厮磨感。

    蒋畅的神志因此清明几分。

    烟花的余烬也消了,重归安宁的世界,多了一份阒静。

    她听到自己胸口回响着,一声声的,“咚咚咚”。

    赵兟稍稍退离一寸,似在观察她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可能是迷茫呆滞,也可能是害羞脸红。

    他说:“畅畅,闭眼。”

    蒋畅应该是一个不成熟的恋爱对象,但算是个不错的学习者,她尝试着,闭上眼睛,抬手勾住他的脖颈。

    启开齿关,完全是下意识的,水到渠成的动作。

    他探进来,一寸,一寸地搜刮。

    两舌相触之际,她先是缩了缩,又像异极相吸的磁铁,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她不懂他这样算不算吻技好,但她完全地沉进去了,似飘浮在海洋里,四周是温暖的,流动的太平洋暖流。

    他成了水草,四面八方地缠裹住她。

    其实很短暂,蒋畅却恍恍然的,以为过去了很久很久。

    赵兟松开她时,她立马大口地攫取氧气,急迫得肺部都有些许的发疼。

    他眷恋地啄了几下她的唇,继而轻轻地搂住她。

    她改为拥住他的腰身。

    心脏一起跳动。

    这样的相拥,比起激烈的唇舌相接,更令她觉得亲密。

    初次接吻的两个人,也需要温存时间,以缓解心头的波澜。

    可能有点煞风景,但蒋畅仍是问:“这里可以私人燃放烟花爆竹吗?”

    赵兟失笑,“放心,提前打过招呼了,买的也是安全型的。”

    她“哦”了声。

    “你之前,”她伸手,在他的心口处无规则地画着圈,“也带你前女友看过烟花吗?”

    “没有。”

    “那你亲过她们吗?”

    “没有。”

    好像没什么可问的了。

    蒋畅想大度,不芥蒂他的过去,可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做不到毫无所谓。

    如果他说有,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赵兟这个人,”他说着,“是浑过,但也许,没完全坏透。”

    再怎么犯浑,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在规避一些事情的发生。

    比如,他再恨那些亲戚,被继母打了,也不会对他们动手;他翘课整天到处玩,也没有办理退学;他跟着一群人瞎混,但不会干违法之事;再比如,他没有碰过那些女生,只是逢场作戏。

    终究有根底线在那儿。

    可能,这辈子干的最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通讯不方便的当年,离家出走,让奶奶找了他半宿。

    他靠着那把良知稻草,那根道德底线,艰难地从泥潭里爬了出来。

    不容易,无异于脱胎换骨了一回。

    话说完,赵兟复又将头低下去,鼻尖蹭过她的脸颊,惹起一阵痒意。

    “你呢?”他的声音沉而带有喑哑之色,“有喜欢过哪个男生吗?”

    她问:“暗恋未遂算吗?”

    “算。”

    “我说了,你会吃醋吗?”

    赵兟忽然钳住她的下巴,没用力,不像威胁,倒像要吻她,“真有?”

    蒋畅笑,“干吗,只许州官放火啊?”

    “好吧,”他松开手指,去捏她的脸,“那你说吧,我尽量不介意,不吃醋。”

    她避而不答:“我们回去吧,出来挺久了。”

    说完推开他,往回走,风吹得胳膊凉,她环抱胸口,在皮肤上下摩挲着。

    他跟上她,倒没追问。

    两个帐篷,却青和蒋畅一个,杜胤和赵兟一个。

    晚上气温低,她们缩进睡袋,听风声在外呼啸着。

    一时之间,两人都睡不着。

    却青突然爬起来,照灯察看了下周围,“拉链拉严实,就不会有虫子爬进来了吧?”

    蒋畅说:“应该不会。”

    帐篷隔音不好,却青压低声音,小声问:“哎,酱酱,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表嫂了啊?”

    蒋畅说:“你照之前的叫我就好。”

    “赵兟怎么追的你啊?”

    “他没跟你提过吗?”蒋畅奇怪,“今晚的烟花不是你帮他安排的吗?”

    “之前说等我忙完,帮他助攻,结果你们俩不声不响的,已经在一起了。”

    蒋畅说:“也没怎么追,就是,请我吃饭什么的。”

    她翻了个身,窸窸窣窣一阵响,面朝却青,“你能跟我说说他以前的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

    “他家里人……对他怎么不好的啊?”

    帐篷里,只亮着一盏小灯,狭小的空间只有光和人,很适合夜聊。

    却青不知道赵兟跟她具体说过什么,就挑拣着讲。

    “赵兟从小学开始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爷爷不是他亲爷爷,是奶奶再婚嫁的——嗷,我们那边都这么叫,不过你们应该是叫外公外婆。外公很不喜欢赵兟,有很多原因,一时讲不清,总之他对赵兟挺不好的,他不准外婆给他花太多钱,还抽过赵兟,用老长一根荆条。

    “我妈还好,我二姨各种找赵兟的茬,其实就是嫉妒他比她孩子长得好看,成绩还好。她说的话我都听不下去,小时候不敢帮赵兟讲话,大了他自己就会怼回去了。

    “然后我舅妈,就是赵兟继母,不给钱供他上大学,说自己家开销大,供不起,我舅舅也不反抗她。结果赵兟赚到钱之后,她还理直气壮地来要。”

    却青说了很多,蒋畅听得心脏越发收紧。

    除了他奶奶,所有长辈,哪怕是他的亲生父亲,全部不站在他那边。

    她太能领会这种,明明在自己家,却孤立无援的感受了。

    却青说:“他以前只是皮,到叛逆期,浑得谁也管不住。我外公他们常常被他气。其实我挺心疼他的,毕竟一直以来,他就没怎么得到关心和爱。”

    蒋畅眼眶有点热,说:“他奶奶什么时候去世的?”

    却青说:“八月下旬,他还在军训,临时请了假回来的。他拿到录取通知书,外婆可高兴了,逢人就要讲,反而让我外公不快,说她一口一个‘我孙子’‘我孙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前夫留的种。”

    蒋畅的眼泪横着流下来,流入鬓角,她抹了抹脸,声音齉齉的:“再也没有亲人爱他了。”

    却青被她惹得也伤感了,说:“我哥对他挺好的,而且还有我嘛,现在又多了你。”

    “不一样,”蒋畅小幅度地摆头,“不一样的。”

    缺失的母爱、父爱,以及从小被亲人瞧不起、打压,这是往后多少年,多少人,都填补不满的空缺。

    那里永远会留有一个豁口。无论多大。

    她自己经历过,她能懂。

    赵兟和杜胤也没睡。

    杜胤耳朵尖,听着隔壁低低的聊天声,说:“她们好像在聊你的过去啊。”

    “没关系。”

    “你对人姑娘好点,”杜胤语重心长道,“你难得碰见一个互相喜欢的,别伤了她的心,不然以后真没人要你了。”

    “我知道。”赵兟说,“以前是以前,三十岁的人了,总不可能还像十几岁时胡来。”

    杜胤说:“我原本真的怕你要守着处男之身到白头了。”

    赵兟瞥他,“有过经验了不起?”

    “是挺了不起的。”杜胤又说,“蒋畅那姑娘看着挺好的,就是冷清了点。”

    刚认识蒋畅的人,基本上都会有这种感觉。

    她不爱同人讲话,话也不多,接一句答一句的那种被动,目光浅浅淡淡,不太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赵兟笑,没解释,她那是怕生,私底下跟颗棉花似的,蓬蓬松松的,又软又好揉。

    也没必要跟旁人解释,跟她谈恋爱的是他,他了解就够了。

    转而想到,她说暗恋过人,这样的性子,确实难“遂”。

    她当时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却青睡着了,蒋畅白天在车上睡得比较久,一时没有困意,轻手轻脚拉开拉链,趿上鞋子。

    回身看到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泛着鱼鳞般的光的溪面。

    是赵兟。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

    “你怎么还不睡?”

    “起来有什么事吗?”

    异口同声。

    赵兟笑笑,轻声回答:“我在想,某人吊我胃口,吊得我睡不着,她却睡得正想,好不公平啊。”

    蒋畅说:“我想去上厕所。”

    他拿起手电筒,“我陪你去。”

    远一点的地方有公共厕所,没有路灯,倒是有无数虫子,时不时地突然袭击。

    路偶尔不平,他这回终于光明正大牵着她的手,绕过各种坎坷。

    蒋畅说:“诓你的。工作时,班里男生少,我觉得他们好臭,好讨厌,大学我也不参加社团活动,工作后接触的男性就更少了。”

    “你还是心软,担心我彻夜难眠是吗?”

    “你才不会。”

    一个在名利场混迹多年,险些看破红尘的男人,怎会整日地为爱情忧虑。

    赵兟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蒋畅狠狠说:“早知不告诉你了,让你失一顿眠。”

    “明天还要开车,疲劳驾驶不安全。”

    三言两语,她被他绕到死胡同里。

    她恨自己牙口不够伶俐,没第一时间回敬,回回如此,事后反省自己怎么发挥不好。

    他一手揽她的肩,先打圆场:“怎么没披件外套?”

    “没想到,就没带。”

    他同样是件短袖,但身上还是热的。

    蒋畅靠着他,问:“我们刚刚算是吵架吗?”

    赵兟认真思考两秒,“大概是不算的,至多,算情侣间的情趣。”

章节目录

终有人为你坠落人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珩一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珩一笑并收藏终有人为你坠落人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