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谢婉才取下来斗笠,她对两人的对话是一头雾水。

    “薛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坐下来,倒了杯水喝。

    “岑蒋做的事是得过那位门主的默许的。”他将斗笠给她带上,将面前的帘子帮她撩开。

    “那人就是九星的门主么,听声音好年轻。”

    “的确年轻,上一任门主四十岁才上任,而这位刘门主不过三十多。”

    “三十多了?看着也没那么老啊?”

    “他常年修习九星心法,内力深厚,这样的人声音一般都很年轻。”

    “喔,那你们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九星和司礼监勾结的把柄在我手中,我逼他们放弃岑蒋,他虽然已经松口,不过不会真的处置他,还是需要朝廷的人出面。”他还不准备走,拉着她坐着。

    “那岑蒋他……”谢婉不会想看着曾经爱护过自己的哥哥被沦为弃子死去。

    “暂时还抓不到他的,他人不在江东了。”薛玟大约已经知道了岑蒋棋高一着在哪里,岑蒋派人杀他,给了他人还在江东的错觉,如今九星的门主松了口,却抓不到人,让薛玟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那今日你们不就是白谈了这么久?”她撑着下巴说。

    “算是吧,不过也有其他收获。”

    他看着谢婉,今日没上妆容,面色有些白,“他们对岑蒋的态度只是利用,岑蒋想必也知道。只是为什么他要镇司使的位置,还得再看看。”

    岑蒋所处的位置还很低,而刘星和,他野心颇大,想必是权利熏心,岑蒋借机想跳脱出来,不在仰人鼻息。

    “冷么?”薛玟忽然问。

    “不冷啊,一般你在的话,没玉我都不会冷的。”

    薛玟点点头,“也是。”

    茶已凉了,薛玟带她离开。

    此时的岑蒋回了抚州,他歇了两天,才启程接着去了云奉九星门。

    路上多带了个女人,是名楼“燕云”中的女伶,名叫玉婉。

    她本就是个弹蝴蝶琴的,卖艺不卖身,不肯把自己的身子轻易给出去,谁知岑蒋一掷千金,将她从楼里赎了出来。

    她照顾着岑蒋的起居生活,岑蒋手下的人也不是第一次看他身边有女人,习以为常。岑蒋不怎么愿意让她干活,她却揽着做,跟岑蒋说自己不做些什么觉得对不起岑蒋赎她的银子。

    岑蒋听了只能任之。

    他回云奉九星,一是为了避开朝廷的锋刃,二是他得回去跟九星的人请罪,他将白鹤拉入了朝廷之争,这是要给九星门刘星和的野心背锅。

    到了云奉,九星门的人告诉他,门主出去了,还没回来。

    岑蒋心中奇怪,什么能把他留在江东?

    这位表里不一的门主一向行踪莫测,常人不敢擅自揣度。

    他在云奉等了几天,九星的人传话说,门主暂且不回来,让岑蒋该做什么做什么,前账之后再算。

    岑蒋想不通是什么把刘星和拦在了江东,不过刘星和却来了令,让他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云奉。

    四月一到天气暖和起来,屋檐上刚破壳的燕儿正在叽叽喳喳的叫着。

    谢婉坐在阶上,撑着下巴看老燕子喂食。

    她没住在江东府衙,薛玟带她住到了一座靠山,二进二层的合院中,听说这是薛家的房子。

    院子不大,家具什么的却也齐全,还多了个人陪着她,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姓和,叫和晋,听说她武功高强,是西北来的,人生的很高。

    正看着,门被推开了,想必是薛玟刚刚出去,此时又回来,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她转过头去看,却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那女子和她差不多大,挽了个妇人的发髻,穿着粉色花衣裳,就那么一看,竟和谢婉有那么两分像。

    “你是?”谢婉没有起身,反倒是和晋,警惕起来。

    那女子将手中的花拿起来,声音像轻玉相碰一般悦耳动听,“姑娘,要买花吗?”

    和晋抱着剑,本来站在井边,上前两步眯眼,皱着眉头打量,“卖花的?”

    “……可你看着不像卖花的。”

    那女子却不看和晋,对着谢婉说:“奴的花在外面,奴的哥哥担着担子,姑娘可要看一看?”

    谢婉依言起身,走到门口,和晋正要跟上,就被那女子阻在门口。

    谢婉出门,果然那女子口中的哥哥正立在门外,带了顶草帽子蓑衣,看不见脸。

    这座房子没有立匾,处在集市后头,来人很少,谢婉看着这一男一女,心中疑惑,“我身上没钱,我夫君出去了,你们上别处去吧。”

    说着她准备关门,那女子正要阻她,后面的男子却开口了,“小婉。”

    两人皆是一愣,谢婉看着那人,身形越看越眼熟,直到他取下草帽蓑衣。

    “你?”谢婉站着没动,手却松了门。

    岑蒋向谢婉走去,谢婉却往后退。

    “怎么?”他停了脚步,“你,怕我?”

    谢婉皱了眉头,盯着地面,又抬起头说,“你要说什么的话就站在这里说吧。”

    “……小婉。”

    “岑蒋,如果你当我是妹妹,还认曾经的情分,就离开江东,把你安排在薛玟身边的人撤走。”

    岑蒋面色深邃起来,呼吸起伏明显,他忍着气“为什么要这么说,论情分,你要认我这个哥哥的话,就该让我进去坐坐,至少问我一句这么多天去哪里了。”

    他呼出一口气,“……是不是薛玟对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说我也知道,你根本没有当我是亲人的,你把我骗到这里利用我,张居被你们的人灭口,你,你根本不是好人。”她说着,有些抖,生死在岑蒋眼里不过是件小事,今日不开心杀了谁,官府也管不了,可谢婉却实在心惊,杀人偿命,张居一个活生生的人,曾经帮过她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拽过她的手,不准她挣扎,“你知道张居怎么死的吗,谁给你说的他是我杀得,说了你就要信吗,我带你来江东难道我有伤害过你吗?小婉。”

    他看着她眼睛,“原来你如此不信我。”

    谢婉仰着头,手被掐的生疼,忍着泪,泪水滑过眼角,没入鬓边。

    岑蒋闭眼静了静,忽的睁开眼睛,扯着她要带她走“走,我带你去看看张居怎么死的,走。”

    谢婉摇着头,挣扎,“我不走,放开我!放开!”

    玉婉不知用什么方法,和晋此时已经晕倒,玉婉只将她托着站在在一旁看着。

    她明白了岑蒋的这几天的心结在哪里,跟着岑蒋不过半个月,他行动言语都是高傲不会受制于人,如今却肯放低了姿态哄那女子,看她穿着华贵,玉婉却十分不屑。

    看她在这府中服侍的人都没有,门府也没立个匾,就像是哪家人户偷养在外的的姨娘一般。

    岑蒋的妹妹,居然是个许了人的连名分都没有女人?玉婉将昏死的和晋轻轻放倒在门口,退到岑蒋身后去。

    岑蒋不忍打晕她带走,就这么掐了她的哑穴。

    谢婉喉间一疼,张嘴就发不出声音了,岑蒋顶了她膝盖窝一下,她失了力向前扑去,岑蒋接住她,打横抱着,不管她挣扎,离开了。

    门口只剩下一担好颜色的花。

    薛玟在府尹上见到了张居的尸体,他是失血过多而死,死前被人用了刑,身上是被人用铁棒打的十一处骨折,手指断了两根,指甲全不见了,牙大部分被敲掉,最后喉间的伤口放干净了血。

    张居失踪后,仅仅两日就在书馆的暗室里找到了尸体。

    薛玟猜测是张裕做的,他知道张居告了密,让人折磨他,后来是九星的人出面,看他痛苦给了个了断。

    前次见面,张居告诉薛玟的并不多,不过剑也指的很明确,薛玟能为他的妻子报仇,他死也就瞑目了。

    只是薛玟没想到他会死的这样惨,尽管书馆周围增派了人手,还是没保全他,悄无声息的失踪,悄无声息的死亡。

    张裕手底下有的是大内高手,要杀人一声令下,没人能挡,薛玟思索着觉得不好。

    等他回到住的宅院时,他安的暗卫已经全部被放倒,门口摆着两筐焉了的花,屋内空无一人。

    谢婉不见了。

    和晋也不见了,和晋是好些年前从三江源逃难来的,武功高强底子清透才被薛玟用在江东。

    虽说薛玟在江东给皇帝办事,亲力亲为,不过他可以用的人和力却少之又少,阻力颇大,稍不留神便会掉入深渊。

    皇帝默许他和江湖中人周旋,甚至合作,但现在的局面还是百密一疏。

    薛玟看着地上掉落的那支明黄色绒花,眼睛都没眨一下,那绒花的花样子少见,细细分辨后得知是姜花。

    姜睿?还是岑蒋?

    薛玟呼吸起伏极大,手里捏着绒花,闭着眼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对了,九星的门主没有回去,他的人一直在谢婉身边,带走谢婉的人应该是岑蒋,张裕的人也会动她,应当是来晚了一步,而九星他们要用谢婉换张裕手底下的人。

    岑蒋带走谢婉,是刘星和亲自下的令,谢婉身上有他要找的东西,谢婉在手可以轧制薛玟和谢衍,甚至可以买张裕一个情面,可谓是一石三鸟。

    薛玟捏紧拳头,那日见刘星和带了谢婉,不过是为了试探他来江东的目的,薛玟从谢坤处知道刘星和为了寻一枚玉这几年四处奔波。

    若是真如谢坤所言,刘星和会为了薛家的传家玉能保谢婉最好,若是不能,薛玟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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