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同路野一起去的人,除了他的心腹柯凯以外,几乎无一生还。

    路野历经艰难万险,才得以从虎口脱险,然而肩膀上还是被冷枪打中了一枪。

    拖着逐渐沉重的身体,路野感觉自己已经在死亡线上反复挣扎,可是他不能死,他也不敢死。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亡命之徒,前方是希望渺茫的逃生之路。

    生和死,仅一字之差,却又在一念之间。

    路野拖着越发沉重的身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脚步蹒跚的硬撑着跑到一个隐蔽的拐角处。

    他刚走过去,恰好跟背着一个大包从拐角处绕过来的周与撞个正着。

    周与瞳孔猛地一缩,一脸惊愕地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路野。

    她以为眼前的落魄男人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条件反射的急忙抱紧了怀里刚换的单反。

    这几天学校没课,周与就着放松顺便出来采风寻找剪视频的素材,然后再搜集些创作灵感。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撞,却让她撞见了一个浑身是血又阴森可怖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弥漫着令人生畏的冷冽与虚弱,温热空气中不断扑面而来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周与几乎要干呕。

    男人的阴沉外表,看起像是赌场里不要命的打手。

    路野阴翳的眼神宛如一把锋利的利刃,不断凌迟着周与那颗止不住颤动的心。

    周与回过神来后,先是一惊,但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恐惧或大惊小怪,只是心中涌起了不该有的好奇。

    毕竟缅国这边的赌场挺多的,所以在大街上看到浑身是血的人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青天白日的,眼前这个男人受得伤好像蛮重的?

    从他的状况来看,伤势应该是在肩膀处,而且从他惨白的脸色推断,失血量应该很大,情况也很不容乐观。

    不过看对方用手捂着肩膀的动作,大约是受了枪伤,而非刀伤。

    他的肩膀虽然经过简单包扎和吊挂,但仍有殷红浓稠的血液不断从伤口的地方渗出。

    失血过多的路野面色苍白如纸,眉头紧蹙,警觉而戒备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你……”

    没等周与着急开口,面色阴沉的路野就抢先一步捂住了她微张的嘴。

    就在周与惊恐挣扎的时候,动作利落的路野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冰冷入骨的手枪,发狠的抵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

    路野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附到周与耳边,近乎威胁的用缅语告诉她两个字:“帮我。”

    尽管身后这个满脸戾气的男人身受重伤,但他手上的力气依旧大得惊人。

    明明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话语,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狠厉。

    见路野虚弱而阴沉的模样,周与心里暗自揣测着,她身后这个男人肯定是被仇家派人追杀了,毕竟缅国向来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到处都不太平。

    周与素来都是个不喜欢招惹麻烦的人,可看到路野如此落魄虚弱,她也只能无奈地自认倒霉,硬着头皮帮了路野一把。

    毕竟他手里的枪,还恶狠狠地抵在她身上!她可不想悲催的被一枪爆头,横尸街头。

    周与迅速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给路野披上,连头上戴着的遮阳帽也摘下来一并戴到了他头上。

    周与小心翼翼地抬起路野粗壮的臂膀,十分吃力地把高大的男人往自己身上扛,估计是用力过猛,不小心扯到了路野肩上的伤口。

    霎时间,面色惨白的路野微不可闻地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声,而那只附在周与肩上的大手,无意识地收紧,捏紧了周与瘦削的肩头,似是在无声的警告周与最好不要和他耍花样,否则他不介意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感受到顷刻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强烈痛意,周与脸色一白,痛的倒抽了口凉气。

    为免被人撞破,周与挑了条僻静无人的小巷,踉踉跄跄地扶着随时会倒地的路野躲进她从前勤工俭学的餐厅后门。

    路野的肩膀处不断渗出星星点点的温热血迹,连周与的白色衣服上都沾上了一些。

    顾不上擦去满脸的汗水,周与便扶着身材高大的路野钻进了昏暗又凌乱的杂物间。

    这间杂物间已废弃许久,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进来,所以把路野藏在这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将路野安顿好后,周与已累得气喘吁吁。

    她弓着腰不停地喘着粗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低头擦着额头上低落的汗水。

    休息了片刻,周与终于从疲惫中抽过神来,她匀速的呼吸着,直起了酸痛的腰板,发涨充血的双手自然的垂在了两边。

    周与甫一转头,恰巧瞥见自己的白色衬衫上也沾染上了斑斑刺目的鲜红血迹。

    皱眉看着衬衫上的血迹,周与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这件衬衫,她刚买了没几天,今天第一次穿就成了这样!

    周与咬紧了一口银牙,一时崩溃的想要捶墙。

    还没等她来得及出声吐槽,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便从衣服上飘散开,那味道混合着黏腻的汗味以及血液所散发出来的甜腥气息,熏得周与的喉咙里瞬间泛起一阵酸意。

    周与脸色一白,差点吐了出来。

    本以为只要把路野藏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所以当周与转过头时明显愣了几秒。

    周与神色一凛,怔怔地看着乳白色的地砖上滴落的斑驳血迹。

    周与一时着急起来,她急忙快步走进路野藏身的地方,再三嘱咐路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绝对不可以发出任何声响,交代完这些之后周与便迅速把那扇暗红色的木门关上。

    周与向来都是一个头脑聪慧的人,她清楚知道那些追杀路野的人肯定会根据地面上残留的血迹一路追踪到这里来。

    因此当务之急,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清除掉所有能够证明路野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于是,心急如焚的周与从外面取来一把晒得半干的拖把,就着桶里刚换的清水,动作利落地将地上的血迹拖得干干净净。

    为了掩盖屋子里弥漫的血腥味,周与又拿来一瓶气味酸辣呛鼻的白醋对着空气一顿猛喷,试图用白醋的辛辣刺鼻的酸味来遮掩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以及混淆追杀者的嗅觉。

    为了不让任何人从细微处找到路野存在的痕迹,周与特地把门上挂着的牌子摘掉了。

    火速做完这一切,周与这才想起来她身上也沾上了路野身上的血。

    她镇定自若地脱下身上带血的衬衫,随便拉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衫套在身上。

    穿好衣服,周与一脸淡定地站在洗手池前,用清洗剂反复的清洗着那件染血的衬衫,她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尽管周与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心里依旧发怵。

    或许,那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真的顺着路上的血迹找过来了……

    然而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她的命都悬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微敞的门被人用力一脚踹开。

    周与心头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茫然四顾地瞧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野蛮人。

    那群人一个个手持利器,满脸狰狞,看上去十分可怕。

    然而,内心不安的周与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丝毫的恐慌和畏惧。

    早在这群野蛮人踹门的前几秒,机智的周与就悄悄将手掌伸到洗手池的侧面,从那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刀片,然后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和肩上划了一条长达五六厘米的口子。

    顿时,鲜红刺目的鲜血从割裂的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和手掌,又滴落在地上。

    周与茫然地瞪大双眼,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傻愣愣地站在门口。

    她装作害怕地故意举起流血的手,让鲜血不断滴落在地面上,刻意营造出一种极度惊恐的假象。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异常高大,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额角一直延伸到右下颌,那道伤疤非常深,可能是因为缝合得不太好,使得这道伤疤看上去极为丑陋狰狞,如同一条蛰伏在脸上伺机而动的蜈蚣。

    看到这个情景,刀疤脸男人的眼眸猛然一沉。

    刀疤脸男人大步走上前,动作粗鲁地一把抓住周与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身材单薄的周与狠狠拽到自己面前。

    刀疤脸男人以一种充满戏谑意味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周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庞,像是要透过她的外表看清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刀疤脸男人满脸横肉,而且脸上还有许多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疤痕。有些伤痕很粗,有些则很细。从这些伤口的颜色可以推断出,其中既有陈旧的伤疤,也有新添的创伤。正是这些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疤痕,更衬托的这个男人的面容越发的凶狠凌厉。

    刀疤脸男人不怀好意的眯起那双浑浊的四白眼,面色不善地看着周与,他一脸狰狞地凝视着周与,他一开口,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和紫红色的牙龈便展露无遗。

    刀疤脸男人面露狡黠之色,他用舌头舔舐着牙根,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啧啧声,语气充满威胁地问道:“小姑娘,你有没有见到其他人进来过这里?”

    周与故作柔弱无助,身体害怕到瑟瑟发抖,眼眸中更是因恐惧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她佯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对着这个阴森森的男人不住地摇头,颤着声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确定?”刀疤脸男人眸色一暗,将黑漆漆的枪口抵住了周与纤细白嫩的脖颈上。

    刀疤脸男人呢沙哑嗓音中不断传出怪异的声响,听来让人瘆的慌。

    明明是大热天,周与却感到了莫名的寒意,簌簌的冷汗,早已爬满她的后背。

    周与依然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

    刀疤脸男人瞬间失去了之前的冷静,他变得暴躁易怒,狂躁地一把攥紧周与的衣领,几近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刀疤脸男人如蛇蝎般嗜血的舔着干裂乌红的唇,低沉嘶哑地开口:“如果你敢骗老子,老子现在就一枪打死你!”

    说完,刀疤脸男人不忘了威胁的用枪口重重地敲了敲周与的脑袋。

    那坚硬冰冷的金属质感触碰着脆弱的头皮,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痛意和害怕,瞬间如潮水般侵袭而来,让周与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周与紧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颤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看到周与如此惊惧的模样,刀疤脸男人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哂笑着松开了抓着她衣领的手。

    然而,就在刀疤男人松手的瞬间,周与的瘫软的身体像失去支撑一般,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冰凉的瓷砖地板上,膝盖和地面接触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承载着一股沉重的力量。

    刀疤脸男人态度冷漠地看着周与,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片刻后,刀疤脸男人抬手在半空中一挥,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

    紧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喽啰们如饿狼扑食般冲进了房间。他们在这狭小昏暗的屋子里肆意妄为,掀翻桌子,砸碎板凳,疯狂地搜寻着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

    而刀疤脸男人则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始终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周与。那诡谲复杂的眼神仿佛一道能够穿透周与的身体的X光,直抵她内心最深处。

    刀疤脸男人似乎在试图从周与木讷的表情和反应中寻找一丝破绽,或者只是单纯享受着她的恐惧和痛苦。

    周与始终不敢抬头与刀疤脸男人对视,只能默默地缩着头,任由决堤的眼泪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此刻,周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猎人围困的猎物,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静待着命运对她的审判。

    周与的内心其实非常的煎熬和忐忑,她真的很害怕路野会被这群凶残的亡命徒找到,那到时候她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免不了一死。

    在此之前,周与并不畏惧死这件事,只是对于死这个过程,她觉得是天注定。倘若真的要让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她肯定是不乐意的。

    她更不愿意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和那个陌生的男人一起成为枪口下的无辜冤魂。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为首的一名染着黄毛的小喽啰走了过来。

    黄毛放低了姿态,一脸谄媚的笑看着刀疤脸男人,然后踮着脚尖凑近刀疤脸男人的耳朵,用他们俩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告诉刀疤脸男人:他们并未找到路野的任何蛛丝马迹。

    周与紧张地紧盯着那名小黄毛上下翻动的嘴唇,心中悬起的巨石瞬间落了地。

    幸亏她以前学过一些唇语,否则她根本无法预判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看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找到路野。

    周与不禁感叹那个隐蔽的卫生间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早在刀疤脸男人他们没有到达这里之前,周与便冲进杂物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路野转移至隔壁洗手间通往外界的一条狭窄密道之中。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只见他沉住气,慢慢弯下腰来,一下又一下地反复掂量着手中的枪,随后突然将其猛地抵在了周与的头顶上。

    刀疤脸男人语气十分不耐烦地咒骂道:“操,臭娘们儿,少给老子耍什么花样!”

    刀疤脸男人的枪口顺着周与的头顶滑落,缓缓经过太阳穴,最后再次停留在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处。

    周与继续装作一副柔弱且惊恐万分的模样,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然后哽咽的啜泣着说道:“我真的没有对你们耍花招……”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哪个小喽啰提醒了刀疤脸男人,说周与的手上和肩上正在流血。

    脸色阴沉的刀疤脸男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将目光转移到周与的双手以及肩膀上。

    只见周与手掌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但肩上的伤口却仍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出新鲜的血液。

    然而,此刻的周与就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摆脱眼前这个巨大的麻烦,让自己的生活回归到原本平静的轨迹上去。

    刀疤脸男人见状,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那狡黠而凌厉的三角眼更是流露出丝丝寒意。

    刀疤脸男人冷睨着无措的周与,声音冷得像冰,“你这是怎么弄得?”

    周与眉头一皱,只好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给刀疤脸男人讲了一遍,她说就在半个多小时前,她去一家店里帮店长取餐厅需要的一次性用具,没想到外装盒子上面的胶带纸上粘着一把裁纸用的美工刀,她当时走得很急就没注意到这些,当时她把东西往肩上一甩,一不留神就被锋利的美工刀划伤了肩膀,就连手也都被划开了。为了不耽误餐厅的送餐时间,她就浑身是血的一路提着一次性餐具回来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周与还特地找出了一箱子一次用具给刀疤脸男人看,盒子上面确实沾有新鲜的血迹,而上面也有周与提到过的胶带纸和一把带血的美工刀。

    见证据都在,刀疤脸男人神色一变,随即招了手转身带着一群人出去了。

    再三确定那群人走后,周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紧张地心跳逐渐恢复平静,但还是有些心慌。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卫生间,轻手轻脚地走到暗门前,轻轻推开门,准备查看路野的情况。

    然而,当周与举起光线明亮的手电筒,照亮暗门内部时,她惊讶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路野不见了!

    周与感觉心口猛地一缩,呼吸都停了几秒。

    她不禁暗自揣测,是不是路野顺着那根通向外面的排气管爬出去逃走了。

    尽管经历了如此惊险刺激的插曲,周与平淡的生活也并未因此受到丝毫影响。她依旧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上课、兼职、拍摄素材。闲暇之余,她还会前往图书馆借阅书籍,而这些书籍大多数都是关于缅国这边的的历史文献和历史纪实著作。

    周与的生活看起来平凡无奇,但这一切都没能逃过路野的眼睛。

    就在路野九死一生的逃回安全地带后,他立刻命令手下柯凯亲自去搜集周与的所有相关资料。之后,他便用自己独特的手段和方法,默默地窥探着周与近四年来的私生活,试图从中了解周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直至今日,他对周与的了解,都远超于周与自己。

    当在调查中了解到,她和萨莎·温妮是好友时,路野就预料到了会这一天的到来。

    毕竟能当萨沙·翁托继承人的人,需要兼备的“学问”还有很多,欺骗和利用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下三滥手段,根本上不得台面。

    路野抿着唇冷笑一声,漆黑的眼底充斥着极度的不屑。

    所以,当皮尔把周与带回来的时候,路野一眼就看出了周与并不是真正的萨沙·温妮。

    只是让路野没想到的是,对比起四年前,现在的周与倒是长大了不少,还学会了化妆。

    她的模样看上去和四年前相比,并无太多明显的改变。依然如四年前那般清新秀丽,甚至连发型都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古板黑长直,她好像对这种自然的黑长直有着特别的情感。

    若要仔细探究,周与身上唯一有着明显变化的或许就是她的性子吧。要是把现在的周与和四年前的她比较一番,路野察觉到现在的周与似乎变得更为成熟沉稳了一些,不再像从前那样大胆莽撞,做事不计任何后果。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四年前周与的莽撞和愚勇,才为他赢得了一线生机。

    周与洗完脸后,眯起眼睛,从墙上撕下几节干净的纸巾,随意地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这里并非她的住所,也不是她应来之地,当然不会有属于她的毛巾。因此,她只能利用现有的物品暂时将就一下。

    周与默默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不施粉黛的面庞上,磕破的额头留下了一道长达两厘米的创口,两个白皙的脸颊微微肿胀起来,上面印着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红肿的指痕周围还隐隐透出一抹青紫之色。

    周与鼓着腮帮子凑近了仔细看,脸上肿胀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指头的形状来,她伸手轻轻一碰,立刻就传来一阵激烈的痛感。

    感受着这股短暂却激烈的疼痛,周与秀气的眉毛突然紧紧皱起,张开嘴巴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想起皮尔那张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脸,以及他粗鲁无礼的行为,周与对皮尔有了一个新定义:蛮不讲理的野蛮人!

    在心中将皮尔从头到尾数落了无数遍之后,一向心思细腻敏感的周与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果然不出所料,周与猛地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满脸痞气的路野。

    只见路野慵懒的把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斜靠在棕红色的门框上,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但却意味不明地一直盯着自己看。

    路野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眉眼间原本冰冷的气息也有所收敛,让人不禁产生一种这个人很好相与的错觉。

    望着眼前这副看似亲切和善的路野,向来冷静沉稳的周与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震。

    这个冷厉阴翳的男人该不会是临时改变主意,想要直接杀她灭口吧。

    周与愣住了,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棍一样杵在原地。

    她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一脸惶恐地凝视着路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之后,路野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客厅走去。

    直到看到路野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周与高悬的心才逐渐恢复平静。

    她轻轻地把手放在胸口位置,感受着如同雷鸣一般剧烈心跳。

    不得不说,她对路野的害怕和恐惧是发自内心的。

    她总觉得路野就是个外冷内冷的人,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来看,他也不是一个能友好相处的人,更不可能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由于一直没有看到周与从洗手间里出来,路野清冷且掷地有声的低沉嗓音再次从外面传来:“你打算在洗手间里待多长时间?”

    路野已经从医药箱中找到了一条具有消肿止痛功效的药膏。

    拿着药膏,路野静静地坐在米黄色的沙发上等待着周与的到来。

    躲在卫生间里的周与原本以为可以暂时躲过去,但当她听到路野那冰冷低沉的嗓音时,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周与紧张得用手指紧紧揪住衣角,脚步缓慢得就像一只蜗牛一样,艰难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去。

    还没等周与走到客厅,早已失去耐心的路野已经手持药膏大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感受到前方无形的压迫,周与迟疑地抬起头,就对上路野阴冷的视线。

    路野绷紧凌厉的下颌线,眼神冷冽如刀。

    路野一语不发地拉过周与攥着衣角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药膏塞进周与手中。

    他的动作果断而干脆,仿佛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不顾及周与是否愿意接受。

    "消肿药。" 路野拧着硬挺的剑眉,垂眸看了一眼周与高高肿起的右颊,声音低沉地扔下这干巴巴的三个字后,转身便走回了客厅。

    路野走到客厅的桌前,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提起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在周与茫然无措的眼神注视下,路野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悠然自得地喝起水来。

    晃神的周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她的指尖轻轻握住那管消肿药,感觉它此刻就像一个棘手的烫手山芋,让她进退两难。

    周与面露难色地瞟了一眼手中的药膏,发现药盒上居然用缅语写满了医嘱和注意事项。

    仅仅一瞥,周与惴惴不安的心中再次涌起一阵余悸。

    周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对这一切似乎漠不关心的路野,她实在不明白路野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明明是他的手下绑架了她,还狠狠赏了她两个耳光,外加额头上的伤。

    怎么到了他这个正主这儿,他还能这么好心的待她?难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从她这儿探口信?

    把杯子的水一饮而尽后,路野动作轻缓地将玻璃杯放回桌上。

    路野不经意间侧目瞥见了一旁神色忧郁的周与,只见她紧紧握着那支药膏,手指时而收紧,时而放松,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看着一脸惆怅的周与,路野呼吸一窒,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感,他眼帘一垂,语气冷淡而平静:“如果不想用就直接扔垃圾桶里。”

    说完,路野收回了视线,他从黑色茶几上拿起了遥控器,身体轻松地往后一靠,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了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

    他那双修长且分明的手指握住遥控器,朝着电视的方向按下了按钮。

    几秒后,超宽屏的电视打开。

    路野的目光随即聚焦在了画面跳动的屏幕上,他全神贯注地观看起正在播出的电视节目。

    为了分散注意力,兴致缺缺地路野不断的按着按钮换台,似乎已经完全忽略了周与的存在。

    周与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却硬生生地将这些疑问压在了心头。

    她犹豫不决地拿着药膏,缓缓走进了洗手间。

    进入洗手间后,周与轻轻旋开了药膏的白色盖子。

    她用一只手挤压着药管,然后按着药膏的白色尾端的铝壳将白色的药膏挤到左手的食指上。

    面对擦得一尘不染的镜子,周与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沾着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肿胀的脸颊上。

    每一次轻柔的涂抹都让她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涂完药膏后,周与缓缓地抬起眼睛,略显疲惫的目光再次落在额头的伤口处。

    凭着创口传来的阵阵痛感以及其大小程度,周与暗自推断伤口应该不算太深,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看着周围伤口的血污,周与伸手扯下几节干净的纸巾,拧开水龙头蘸了一些清水,小心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渍。

    随着暗红色的血渍被一一擦去,原本隐藏在下面的伤口也终于展露出它狰狞的真实面容。

    周与心里就一个想法,希望伤口不要发炎,不然以她现在身陷囹圄的境地,去哪里找消炎药都不晓得。

    昏暗的安静的客厅里,路野伸手从黑色的茶几上拿起遥控器,然后身体平稳地向后倾倒,找了一个非常舒适的位置靠在柔软的黑色真皮沙发上。

    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遥控器朝着电视的方向轻轻按了一下,黑屏的电视随即被打开。

    路野那双深邃的眼睛立刻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全神贯注地观看起正在播放的电视节目来。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感到有些乏味的路野开始漫无目的的举着手里的遥控器不停地切换着电视频道。

    他不再去看洗手间里呆站着的周与,可心情却莫名的感到烦躁。

    洗手间里,周与深吸了口气,扔掉了手中沾有血迹的纸巾,然后惶恐不安地来到客厅。

    嘈杂的电视声音吸引了她那早已分散的注意力。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她一个人,巨大的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广告,但看电视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周与站在离客厅不远的地方,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了好一会儿。

    确认路野不在之后,她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

    等周与坐稳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柔软的沙发上似乎还残留着几分那人身上留下的余温。

    周与向来都是一个不拘小节、随遇而安的人,她随手拿起一侧放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电视屏幕瞬间切换到了缅国的新闻频道。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画面,看着屏幕里那位娇俏可爱的女主播面带微笑、一本正经地播报着当天的新闻内容。

    突然间,周与对这些新闻主播们的职业精神产生了深深的敬意。毕竟,他们每天都需要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镜头前,即使内心装满了无数的烦恼和忧虑,也要时刻保持着新闻媒体人该有的职业操守。

    想到这里,周与不禁暗自感叹,如果换成是自己,她恐怕根本做不到像他们那样。

    因为就在面对路野的时候,周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掩饰住内心的任何想法,更别提保持冷静和镇定了。

    然而,最让周与感到困惑的是,自从第一次见到路野那一刻起,她就莫名地觉得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里面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秘密和危险。尽管路野没有说出一个字,但心思敏感的周与却总能够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些微妙的情感波动。

    有时候,那似乎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但有时候,又好像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眷恋。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情愫,让愚笨的周与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那到底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

    她不想知道,更不想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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