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庞大的身躯顿时像瘪了气的皮球一样,绵软无力的瘫在冰凉的地面上。

    皮尔麦色的脸上血色尽失,茶褐色的瞳孔因强烈的恐惧而呈现出空洞的状态。

    他深知没有完成任务,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后怕的皮尔浑身一抖,蠕动着肥硕的身体,连滚带爬地爬到路野的脚边。

    皮尔紧张的直吞口水,他低眉顺眼地匍匐在地上,卑微到了尘埃里,哪还有一点先前对待周与的嚣张气焰。

    不过,心肠狠厉的路野似乎并不吃皮尔死乞白赖这一套。

    路野闷笑一声,眸光轻蔑的扫了皮尔一眼。

    听到路野的低笑,皮尔浑身一怔,眼睛里满是惊恐。

    皮尔近乎哀求的用手紧抱住路野修长的双腿,目光呆滞,上下颤动的嘴里止不住的低喃着:“路先生,对不起,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旁的周与宛若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她默不作声呆地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然后陷入了良久的恐惧中。

    路野冷睨着匍匐在脚边的皮尔,幽暗的眼底满是不屑的厌恶之色。

    路野腿上微微用力一挣,便轻松的挣脱了皮尔铁钳般的大手。

    路野仔细打量着皮尔的冷厉的眼神,蔑视的如同在看卑劣低贱的虫子一般。

    “路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皮尔因强烈的恐惧而接近情绪崩溃,他惊惧地大叫着跪在地上,用膝盖摩擦着地面路野的方向爬去。

    望着惊慌失措的皮尔,路野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狠决的笑容。

    路野态度轻蔑的从鼻间发出一记沉闷的嗤笑,紧接着眸色一凛,阴冷地开口:“机会?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么?”

    路野这番话虽然是对着跪在地上的皮尔说的,但他凛冽阴翳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的落在形单影只的周与身上。

    他略带探究的眼神,好似在窥窃一只有趣的猎物。

    在陌生的环境里,周与对周围事物的敏感度都提升了,她害怕的缩紧肩膀,想要忽略周围的动静,可就是做不到。

    当人一直持续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大脑皮层的放电都会变得异常,周与现在就是这样的。

    她越想要逃避什么,就对什么越敏感。

    路野漫无目的的目光,最终还是从皮尔身上转移到了周与身上。

    大约是路野阴鹫的目光掺杂了太多狠厉的侵略性,以至于让对周遭事物极其敏感的周与感到浑身不适。

    周与愣了几秒,然后感觉后颈阵阵发凉。

    周与闪躲的目光四处晃动,完全不敢停在某一处,又或者看向站在她对面宛若地狱修罗的男人。

    周与发现,只要一对上路野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她心底的不安因子就会叫嚣着迫使她进行逃避。

    当看到路野垂在两侧的手时,周与感觉喉头一紧,呼吸都不顺畅了。

    周与白着脸神色仓惶的赶紧撇过头,抱着双臂打了个寒颤。

    就算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三四米,可从路野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依然遍布在凝滞的空气中,压抑的令人难以喘息。

    感受到空气中的弥漫的冷意,周与突然厌恶起这种对外界超级敏感的感知力。

    感知力的过剩,往往能在某个关键时刻给人带来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

    周与大气不敢出一声,憋得脸色发白。

    她用力咬紧止不住打颤的牙关,生怕牙齿打架的声音会小心暴露了她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

    皮尔低微的缩着脖子,摇尾乞怜的仰起头,双手举得和额头一样高,他搓着黝黑的双手,再次无助的哀求着:“先生,求求您,求求您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听着皮尔一声盖过一声的卑微求饶,冷静的路野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

    路野冷眼旁观着摇尾乞怜的皮尔,阴翳的面色也愈发狠戾。

    路野咬紧沟壑叠阑的后槽牙,暴躁的从口中吼出一个字:“滚!”

    闻言,惊弓之鸟的皮尔顿时如获大赦,就在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连滚带爬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眼尖的路野倏然看见了周与高高肿起的右脸。

    干涸的血渍挡住了皮肤下的青紫,却遮不住显于皮层的肿胀。

    路野定睛看了一眼别过头的周与,只见她另一边的脸上赫然印着几个鲜红的指印,而旁边肿胀的皮肤上还泛着不寻常的青色。

    周与的皮肤偏白,每次不小心磕了碰了,都很明显,这会儿也不例外。

    路野的脸色骤然冷冽下来,他不动声色的轻捻着沾着血渍的指尖,挑眉冷睨着爬到墙跟处的皮尔。

    路野不带任何感情的质问:“你打了这个女人?”

    前一秒还沉浸在可以逃命中的皮尔,下一秒再次惊慌失措的颤抖起来。

    心神不宁的皮尔哽咽了两下,转过身指着墙根处坐着的周与,眼神飘忽不定的解释着:“那个女人,她,她挣扎的时候,我就甩了她两个耳光。”

    “照这么说,她头上的也是你弄的?”路野紧抿着唇,眼底闪着冷冽的寒光。

    “是她要跑,我抓住她的手,就……”

    皮尔的话还没说完,路野就如一阵风似的走了过去。

    望着胆小如鼠的皮尔,路野眸色一沉,忽的抬起长腿,扬脚朝毫无防备的皮尔踹了过去。

    面对这又急又快的速度,呆愣的皮尔根本来不及闪躲,袒露的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一时间,两道前后不一的闷响声回荡在凝重的空气中,一道是胸骨断裂发出的脆响,另一道则是身体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

    安静的屋子里乍时响起一道凄厉刺耳的惨叫,那叫声听起来格外渗人。

    躲在屋檐下乘凉的鸟,红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然后扇扇翅膀飞走了。

    一切,仿佛没发生过。

    看到路野冷冽如刀的眼神,心有余悸的皮尔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皮尔面色苍白的用黝黑的大手捂住不断发出剧烈疼痛的胸口,如同一瘫烂肉般瘫倒在墙角边。

    皮尔神色痛苦轻声闷哼着,呼吸困难的用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莫约是吸气吸得太急,皮尔被呛得脸色通红,他如同濒临垂死的人用尽最后一口剧烈的咳嗽着,导致那张本就满脸横肉的脸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晦暗的空间里,躺在墙角处的皮尔还在不停地咳嗽着,他的白眼球在剧烈的咳嗽下变得猩红刺目。

    忽的,皮尔神色痛苦的猛地咳了一声后,一口殷红的鲜血就从他口中喷射而出,四处飞散的血液,像迸裂的水珠一样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哇——”的一声,气息奄奄的皮尔又歪着脑袋从口中呕出一大口血来。

    黏腻的血沫挂在他的嘴边,又顺着下巴一直滑落到脖子,然后钻进黑色的发茬里。

    甜腻,血腥,两种浓烈的交和的气味不断的在空气中氤氲扩散。

    皮尔气若游丝地喘息着,他憋着一口气,抬手擦去了嘴角沾着的血沫。

    他久久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路先生要对他下如此重的手,难道是为了那个华国女人?

    皮尔对周与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皮尔凄冷的眸光像暗夜里跳动的鬼火,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他不甘心地盯着周与,眼底蔓起了杀意。

    路野负手站着,面色阴沉。

    对于皮尔这种吃里扒外的蝼蚁,他从来不会放在眼里,是生是死全凭他多变的心情。

    路野神色鄙夷地乜了一眼靠在墙角苟延残喘的皮尔,眼底多了一抹厌恶之色。

    皮尔背着路野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路野心知肚明。

    只是眼下,他留着皮尔还有用处,所以那些事他以后再和皮尔慢慢清算。

    想到这点,路野眼中杀意淡了几分,脸上的寒意也有消融的迹象。

    看着皮尔血色尽失的脸,路野如地狱修罗般凛冽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快滚。”

    顾不得胸骨断裂发出的阵阵疼痛,皮尔赶紧逃命似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皮尔步履虚浮的左右摇晃着,他拼尽力气支撑起自己庞大的躯体,一路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到玄关处取了车钥匙,慌不择路的开门向外走去。

    皮尔走后,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周与和路野两个人。

    凝固的空气中,无形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亲眼目睹了皮尔被路野一脚踹到墙角的全过程,周与对路野越发的反感和惧怕。

    她抱紧肩膀瑟缩的紧靠住冰凉冷硬的墙壁,任由簌簌的冷汗爬满她光洁的后背,濡湿身上的衣服。

    豆大的汗珠顺着发沿滑落,无声的浸润在干燥的皮肤上,汗液里的盐分沾染到创口,牵扯出一阵钻心的刺痛。

    周与疼得蹙紧了眉头,愣是不敢哼一声。

    周与微不可察的举动,反倒引得神色冷漠的路野勾着唇角淡淡一笑。

    听到路野沉闷的笑声,周与迟疑的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安和警觉。

    路野的唇角微微上翘,幽暗的眼睛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泽。

    他眼底暗藏的情绪过于隐晦,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明明路野的笑容和声音怡然慵懒,可一到了周与这里,便成了猛兽捕猎前的嘶鸣。

    不知道为什么,冷厉狠绝的路野带给周与最直观感受是——狼,狼是大自然中最孤傲睿智的动物,它有着超脱一切的冷静及洞察能力,凡是被它盯上的猎物,根本不能完整的逃脱它的利爪。

    而在路野暴虐狠戾的表象之下,同样具有着狼身上特有的性质,冷厉、独行。尤其是他那双阴鹫的桃花眼,总能敏锐的捕捉到周围的一切动向,而且无时无刻都透着一抹果断的杀伐之气。

    也是这个时候,周与才注意路野的容貌。

    路野的脸部线条很粗犷,但五官的比例很好,他的鼻子很挺,眉眼很深邃,嘴巴是少见的M唇,这样的搭配显得粗中带细,又恰到好处,如同凌厉锋芒下惊鸿一瞥的柔情。

    路野清隽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不过那抹看似友好的笑意很快就在一片冷冽中消失殆尽。

    一旦冷下脸,路野周身的温度都会跟着降下来几度。

    他扭动着酸胀的脖颈,眨动了下酸涩的眼睛。

    随意拉了下褶皱的衣服,路野凌厉如刃的目光锁定在周与身上,一时盯得周与头皮发麻。

    周与心慌的想要把四处瞟动的视线转到别处,可不管转到哪里,都逃不过路野凌厉如炬的视线。

    在安静得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氛围里,死寂仿佛变成了触手可得的有形物体,它在安定的空气中滋生蔓延,无声无声无息的悄然占据每一个角落,直到有人主动打破沉默。

    “我的目标不是你,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放你走,不过不是现在。”路野不知何时点了根烟在两指间夹着。

    他的手指很修长,指节也很分明,每一个细节都像精心打磨过,所以与他嚣张恣意的外在形象截然不同。

    夹在指尖燃烧的烟丝如同一点在昏暗深渊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渺茫的希望,让人充满希望的同时,又怕跌入黑暗,那种窒息的空洞仿佛随时会把人卷进未知的漩涡里。

    路野靠在墙边,疲惫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颓靡和冷漠。他硬朗的脸庞在朦胧烟雾的缭绕下显得越发深沉阴翳,轻薄的烟雾在他身边氤氲又散开。

    飘渺的烟雾里,路野的模样忽明忽暗。

    一片朦胧的薄雾里,他颓丧的勾着唇角,眼中短暂失去了焦距,浑身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故事感。

    路野身上散发出来的颓不是一蹶不振,而是浅露于表用迷迷惑对手的假把势。

    之前就有人打趣路野,说他长这么好看、气质又好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老子才不屑和那些靠聚光吃饭的小白脸混为一谈。”

    想起往昔的趣事,路野唇角漾开的假笑,终于被他亲手撕碎。

    他缓缓将手中的烟送到唇边,轻轻一吮,浓稠的烟雾便从他口中缓缓升起,然后在空中扩散。

    青白的烟雾似乎承载了路野所有的烦忧和痛苦,只要吐出来,烦躁的心就能得到片刻的慰藉。

    路野轻轻阖上笨重的眼皮,放纵自己享受着短暂的宁静和放松。

    当路野再次睁开那双凌厉的眼睛时,那种被现实打压的颓靡与无奈又再次回到了他那张粗犷刚毅的脸上。

    路野垂着眸子深深吸了一口烟,妄图通过这种自残的方式来驱散内心积攒已久的阴霾。

    路野吞云吐雾的动作颓丧中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他身上并存的凶狠,形成了巨大的割裂。

    青烟缭绕的屋子里,青白的薄雾袅袅的升起又陡转急下的飘动着散开,层叠的云雾宛若一层薄纱,掩盖住了人心深处的秘密,也预告了无法预知的未来。

    袅袅的白烟在半空中恣意的飘动,转瞬又被二楼窗口透进来的风吹散。

    路野凝眸看向周与的目光晦暗不明,不禁让人怀疑他说的这番话是否别有深意。

    莫非,放她回去,是死?

    霎时,周与被吓得脸色青白。

    在路野一口接一口吞云吐雾间,混合着尼古丁的烟雾氤氲在两人之间。

    周与不安混乱的思绪在尼古丁辛辣刺激的牵引下,一点点聚拢回来。

    她开始恐惧这种不明不明白的状况,也厌恶任人宰割的压迫。

    倘若她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她实在是不甘心。

    毕竟,她还没能拨开眼前的层层迷雾,寻找到那个困惑她的关键答案。

    眼下,周与唯一知道的关键证据,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的手下,他们要抓的人是她的好友萨莎·温妮,但就因为穿着打扮的原因,他们把人抓错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温妮?

    突然,一道模糊光影不合时宜的划过周与的脑际。

    结合早上温妮一反常态的举动,后知后觉的周与不禁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尝试着将温妮的反常和现在发生的绑架联系起来。

    难道现下发生的一切是温妮事先计划好的?

    还是温妮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绑架她,所以她提早设计好这一切,让浑然不知的她打扮成温妮平时的样子,好让她当那个遭人鱼肉的替罪羊?!

    想到这,周与的脸色一阵阵的发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刹那间,周与头脑一片空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一种诡异而又无法言喻的恐惧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诡异的缠绕在她纤细易碎的脖子上,毒蛇阴翳而鬼魅的瞳孔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它稍稍一用力就用健硕的躯干缠裹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喘息不得。

    充斥灵魂的恐惧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病毒,以极快的速度迅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使周与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紧张和不安之中。

    她那颗无助而单薄的心,就像一片在暗流中随波飘荡的叶子,仿佛随时都会被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所吞噬。

    周与的心情也随着满是黑暗的壁垒浮浮沉沉,起伏不定的状态更是变得越来越低落。

    在看清这一切的算计后,周与盈满泪水的眼底闪过一抹苦涩的笑意,她自诩聪明,却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昔日好友的算计。

    这一秒,周与感觉她光明灿烂了二十几年的人生好似在一夕间失去了最曼妙的色彩,唯独剩下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灰暗。

    周与从来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能接受任何人的背刺,哪怕对方是她推心置腹的知心好友。

    然而,在面对绑架这件事时,她真的难以做到昔日的宽容和仁慈。

    周与的心被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吞没,她始终无法接受萨沙·温妮竟然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她的安全这种残酷的现实。

    在这一刻,周与的世界都崩塌了,她颓然而凄怆的笑着,泪水不停的在发红的眼眶里打转。

    心中绝望和无助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除了苦笑,什么都做不了。

    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也无法想象昔日好友竟然会这么残忍绝情的对待自己。

    想起她们一起共度的校园时光,想起她们一同出游的地方,想起她们拍下的每一处风景,那些温馨的回忆如同涌上岸的潮水般在心头萦绕。可现在,那些美好都被现实无情地撕碎,徒留一片黑暗和痛苦。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提到了萨莎·温妮这个名字。”周与深呼吸了一下,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潭平静无澜的死水。

    周与垂在地上的慢慢握成了拳,还没来得及好好修剪的指甲,因蛮力的入侵而嵌进细嫩的肉里。

    掌心传来的微妙的刺痛就像一根穿透皮肉的绣花针,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周与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深知此时必须要保持沉着和冷静,不能让波动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和推测。

    路野幽暗如深潭的眼底骤然掠过一抹令人心悸的幽光,他就那么定定地瞧着周与,好像一头虎视眈眈的野兽正盯着即将到嘴边的猎物。

    他身上散发着危险而充满压迫感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路野一直不回答,周与也找好了对策。

    周与迅速整理好思绪,抓住关键问题,干脆利落的直接发问:“假使你们真的抓住了温妮,那你们打算对她做些什么?”

    周与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同时又充满了不卑不亢的力量。

    她犀利的目光紧紧锁定一语不发的路野,锐利的目光妄图想要穿透他那双深邃而又神秘的眼眸,从而洞察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和情感。

    路野抬起眼看向周与,深邃的眼眸中蓦地掠过一抹惊异的亮色,但转瞬即逝。

    不等周与来得及看清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神色,路野那张嵌在阴影里的脸上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路野的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又似鄙夷和挑衅。

    路野幽冷的视线微微落在快要燃尽的香烟上,香烟燃尽后,有些烟灰还缠缠绵绵的挂在烟蒂上。

    路野不动声色的用指间弹动了下烟身,抖落的烟灰就如秋日的枫叶般在半空中凌乱的散开,无声的落在地上。

    吸完最后一口烟,路野张开双唇缓缓的从口中吐出一团熏人的薄雾。

    顷刻间,这团裹着尼古丁的烟雾如同一股强而有力的风,径直撞向了周与脏兮兮的脸庞。

    毫无防备的周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烟味呛得连连咳嗽,没有血色的脸颊也因此涨得通红。

    周与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她难受的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使劲在半空挥舞着,试图挥散空气中飘散的烟味,可不论她怎么扇,那股刺鼻的味道始终如影随形的萦绕在她周围。

    作为始作俑者,路野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给周与带来生理上的不适。

    望着咳嗽不止的周与,路野身体微微后仰,贴着冰冷的墙壁,然后慢慢地扭动了下脖子。

    他脸上慵懒的神色,仿佛是在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

    指间的烟蒂不知何时熄灭了,温热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失温。

    路野敛起脸上放松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看着指间熄灭的烟蒂,不加犹豫的将烟头扔在了地上,再抬脚踩了两下。

    看着踩得扁平的烟头,深藏在他心中的某种复杂情绪也随之消散殆尽。

    因为有墙的支撑,路野难得的松散起来,他整个人靠在墙上,懒散的歪着头,唇角噙起一抹令人心生寒意的冷笑。

    路野刻意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充满挑衅的语气,态度刁钻的反问:“你的问题太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路野脸上的表情和口吻隐约透出不耐烦,他似乎对周与过多的提问感到烦扰,同时又想通过这种刁钻的反问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不屑。

    周与并没有没料到路野会这么回答她,她一时着急,慌了心神,只能哑口无言地望着眼神凌厉的路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的沉默后,路野又点了一支烟。

    他动作潇洒的把夹在两指间的烟送到嘴边深吸了一口,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冽。

    随着一团白烟在昏暗中的氛围里弥散,路野喑哑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恰似午夜低沉的大琴声。

    “你和萨莎·温妮认识了那么年,难道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路野的语气很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果不其然,听到路野看似聊天的质问,周与浑身都怔了一下。

    路野挺直了脊背,缓步走到周与身边。

    他的脚步不轻不重,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自尊心和尊严上。

    一走到周与身边,路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他伸手拉了拉褶皱的衣角,轻叹着蹲了下去。

    面对反应愚钝的周与,性情急躁的路野尝试着慢了下来,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去迎合她,配合她。

    而他仅有且有的温和,也尽数留给了眼前这个茫然不知的女人。

    路野的慢得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让一无所知的周与有足够的时间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当路野伸展着宽肩想要刚靠近周与时,周与像吓到一般,畏缩着身体往后退。

    路野面不改色的冷看着她,心里嗤笑一声,打算循序渐进的靠近她。

    然而,即使周与往后退了几小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离得很近,近到连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沉重的呼吸间,路野闻到了周与身上悠悠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那味道闻起来很像一盏味道甘醇清冽的清茶,滋味甘甜,令人心神沁爽。

    当清新淡雅的香水味与辛辣的烟味相互交融混合后,竟在剑拔弩张的空气混杂出一种辛醇回甘的微妙化学反应,原本浓烈呛人的烟味在茶香的熏陶和捻揉下变得不再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反而被驯服得温和亲人。

    闻着周与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雅香水味,路野突然感觉心头忽觉得痒痒的,就好像有一根羽毛正在轻轻骚动着他那颗早已冰封许久的心海。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禁让多疑的路野心生警惕,同时也勾起了路野心底深处某种极度危险的欲望和渴望。

    就在这时,路野眸光一沉,毫无征兆的朝胆战心惊的周与靠了过去。

    路野那双凌厉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眼底更是掠过一抹阴狠嗜血的气息。

    趁着周与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路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般迅速贴身靠近周与。

    他遒劲有力的大手如铁钳般紧紧掐住了周与的脖颈,而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扣住了周与盈盈一握的细腰。

    紧接着,路野态度粗鲁、蛮不讲理地将周与用力拽进了自己的宽阔怀抱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周与更是感到无比的惊愕,心中同时被恐惧所包裹。

    她拼命的挣脱着想要逃脱路野蛮横的桎梏,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羸弱的力量,在野蛮人路野面前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

    双手双脚被束缚的周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迫臣服于路野。

    感受到怀中真切的温香软玉,路野心安理得的将头靠在了周与白嫩纤细的颈间。

    他垂眸贪婪地用鼻子吮吸着周与身上的味道,目光从幽深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一种猎手对猎物唾手可得的渴望。

    浓重的呼吸声里,路野似乎听到了心底如野草般不断疯长的欲望,它迫使自己想要靠近周与,想要亲近周与。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路野眼底渗出的慑人冷意,也遮住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苦涩。

    路野剪得极短的头发,随着他头部的上下摆动,不断扎在周与娇嫩白皙的脖颈上,使得周与的脖颈泛起了红晕。

    早在路野一靠近她时,本能抗拒的周与就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得异常僵硬,甚至连衰弱的神经也随之紧绷。

    过了一会儿,路野逐渐从那股淡香驱使的欲望中缓过神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掺杂着几缕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餮足后的他哑着嗓子缓缓开口,然后像一位给周与传授知识的老师一样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看来你对萨莎·温妮的了解还真非常有限。”

    路野仍旧沉醉流连的埋首在周与的脖颈间,他每一次冗长的呼吸都伴随着带着炙热的温度,炽热滚烫的鼻息一一落在周与裸露的肌肤上,这种暧昧不清的举动中流露出一种不明深意的轻浮。

    周与痛恨自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只能任由魔鬼般的路野肆意摆布和欺凌。

    在传统家庭中长大的周与,哪受过这种轻浮和折辱。

    面对路野放荡不羁的流氓行为,周与心中羞愤难当,但又感到无能为力。

    利用完周与之后,路野一改放浪的模样,动作恶劣的一把拽着周与站了起来。

    待到周与刚站稳脚跟,路野又厌恶的将周与毫不留情地推到一旁,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

    他故意露出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神情,轻蔑地挑着浓黑的剑眉,用满是鄙夷的眼神凝视着眉头紧锁的周与。

    他有意流露出一种充满嘲讽意味的神情,轻蔑地挑起那对浓密漆黑的剑眉,用充满鄙夷的眼神凝视着眉头紧皱的周与。

    然而,周与根本懒得搭理他。

    路野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似乎有洁癖一般,用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故作神秘地轻声说:“萨莎·温妮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缅国毒王萨莎·翁托的小女儿。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会接替她父亲的位置,成为缅国新一代的毒王。”

    路野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将所有残酷的事实摆在了台面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刺向了周与那颗早已残破不堪的心脏。

    刀刀致命,刀刀见血,刀刀令人心生悲凉。

    所谓的真相,往往伤人于无形,往往杀人于无形。

    敏锐的路野很快察觉到了周与肢体的微妙变化,他有心凑近周与,眼神暧昧地在她的颈间轻轻吹了一口热气。

    不出所料,在下一秒,周与本就有些僵硬的身躯变得越发僵直起来。

    "毒王"这两个字,给周与带来了莫大的冲击,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向待人谦和有礼、和蔼可亲的温妮,在那光彩照人的外表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一个骇人的真实身份。

    "皮尔今天要抓的本来就是她,没想到却抓到了你这个可怜的替罪羊。"路野故意将"替罪羊"这三个字说得极重,同时,他的动作也没有闲着,说话间已经迅速地将周与手上和脚上束缚的布条一一解开。

    路野明显感受到了周与肢体的变化,他刻意凑近周与,眼神暧昧的在她颈间吹了口热气。

    果然,下一秒周与本就僵硬的身体变得愈发僵直。

    周与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却意外发现捆在手上和脚上布条,早已被路野解开了。

    一时间,所有看不清的迷雾,都在路野的引领下拨云见日。

    周与恍然大悟,心中满是凄凉。

    她到底是有是有可悲,才会被自己视为挚友的人如此精心算计。

    突然,泪如泉涌的周与失控地笑了起来:“所以自始至终,你们的目标都不是我?而是萨沙·温妮,对吗?”

    路野站起身走到一旁,面色冷峻地俯视着因愤怒而浑身颤抖的周与。

    他沉默无言的微微颔首,用行动证实了周与刚才所问问题的真实性,那就是她想要知道的真相。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情绪崩溃的周与抱紧自己颤抖的身躯,既害怕又失望的放声痛哭起来。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周与不断回忆着当时在酒店里的情景。难怪当时温妮会对她提出那种奇怪的要求,而她这个白痴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就那么轻率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没想到,就这样,她这个蠢货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她萨沙·温妮的替罪羊,然后让她遭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绑架。

    而在这个过程中,萨沙·温妮得以全身而退,保住了一条性命!

    好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

    好一出别出心裁的精心算计。

    看着周与蜷缩的身体,路野叹了口气,俯下身来,蹲在她面前。

    路野单膝跪地,上前用力掰开周与环抱在膝间紧扣的十指,强迫泪流满面的她看着自己。

    在周与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的声中,路野伸出微凉的食指放在她的心口轻轻点了点。

    沉默了片刻,路野压低了嗓音,口吻略显轻蔑地说:“这个伪善的世界里,除了你自己和你的心,没有谁值得你用心信任。”

    说完,路野松手,站起身走到桌边。

    他眉头紧皱,显得有些烦躁和郁闷。

    路野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唇边。

    就在路野刚要按下打火机点烟时,他又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

    捏着烟思索了几秒,路野烦躁的把烟从烟头折断,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犹豫再三,烟瘾来了,确实不好受。

    路野最终还是从烟盒里重新拿了一支烟,点燃,用手指夹着送在薄唇边。

    他悠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和鼻腔中无限放大,连人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

    路野悠然地吞云吐雾,压着嗓子补充道:“你的心永远不会欺骗你。”

    满脸泪痕的周与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宛若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途,一脸迷茫地看着一身冷意的路野,微微一怔。

    而她精心化的妆在泪水的冲刷下,在脸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污浊痕迹,黑色的眼线将那双原本明亮的双眼晕染成了黏糊脏乱的烟熏妆,看起来滑稽又可怖。

    路野眸光凛冽地盯着她那张大花脸,深吸了一口烟,目光逐渐变得温和。

    路野吸了口烟,仰头突出一个白色的眼圈,忍不住指着她的脸调侃道:“怎么?动物园里的熊猫偷跑出来了?

    ”

    对于路野突然的转变,周与虽然有些吃惊,但还不足以让她感到惊讶,毕竟干路野他们这一行的人,或许情绪本来就是起伏不定的。

    周与皱眉眉心,一脸疑惑地看着似笑非笑的路野。

    只见路野不紧不慢地吸完最后一口烟,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仍在燃烧的烟蒂,放入玻璃制的烟灰缸中,让其在按压下熄灭。

    路野轻笑着拍了拍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朝周与示意她脸上的妆花了。

    周与感到茫然。

    她略带迟疑地抬起手往脸上摸了一把,霎时濡湿的黑色眼线液和脸上斑驳的粉底液,像一捧淤泥似的沾在她的手心,看起来邋遢又恶心。

    见此情形,周与哪里还顾得上个人安危,只觉得脸都快丢完了。

    在路野的好心指引下,周与闪身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周与掬起一捧凉水就往妆容斑驳的脸上泼。

    看着逐渐脱妆的脸,周与不紧不慢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香皂,开始清洗晕染的妆容。

    周与非常清楚,正常男人的家里,除了谈恋爱或者喜欢美妆的,基本上不可能有卸妆油。

    而像路野这样冷酷阴郁的男人,家里更不可能有卸妆油。

    路野神态慵懒地抱着手靠在门旁,他半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盯着正在洗脸的周与,思绪渐渐飘渺。

    其实,路野与周与曾有过交集,不过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路野亲自去标贝跟缅国三大毒王之一的泰恩谈生意,谁知被泰恩那个奸诈小人摆了一道。

    那天,路野按照约定只身一人到赌场赴约,而狡猾毒辣的泰恩早已命手下的人马悄悄埋伏在赌场周围。

    筹码囤积的牌桌上,路野和泰恩二人表面相谈甚欢,相处得十分融洽,而暗中却各自盘算着如何吃掉对方,成为这一带的领头人。

    泰恩觊觎路野的势力已久,但碍于其身后过于强大的势力,泰恩自然不敢在赌场对路野下毒手。

    因此,手段狠辣的泰恩就在路野前脚刚踏出赌场时,便招呼手下的喽啰们沿路追杀路野,誓死不让他能活着走出标贝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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