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周与是被饿醒的。
昨天一整天,她除了喝了些水以外,几乎没吃过其他的东西,加上长途跋涉导致身体不堪重负,所以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导致一大清早起来,她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胃部绞痛的强烈不适伴随着反酸的灼烧感,一下下刺激着她敏感又脆弱的神经。
逃离了噩梦的禁锢和桎梏,半梦半醒的周与伸手捂住阵阵绞痛的胃部,神色憔悴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她眼睑下方有一圈淡淡的青黑,木讷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疲倦和无神,仔细一看白眼球上还映着入目刺眼的猩红,上面布满了丝丝缕缕的血丝,嵌在里面的棕色瞳孔眸光空洞,仿佛在某一秒就会彻底失焦。
昨天晚上,周与睡得并其实并不安稳,哪怕进入了深度睡眠,也会顶着满头大汗惊叫着从惊悚阴暗的梦魇中惊醒。
所以一整晚下来,她都睡得提心吊胆的,也不敢睡得太死。
因为她总觉得如果她睡得太安稳,下一秒就会在噩梦中悄然离去,亦或是醒来时就身首异处,又或者会被什么人抓住,从此命不由己,是生是死,都得靠那群魔鬼的心情。
这种命悬在别人手上的滋味,令人心生寒意,身心同时备受煎熬和折磨。
刚开机的大脑似乎还正处于完全放空状态。
大抵是过于贪恋柔软的床,周与迟迟没有起来。
窗外的温暖的阳光散发着热意,灼热的晃眼光芒肆意穿过白色的薄纱窗帘,照进了屋子里,让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了片刻的温度。
趴在床上的周与慵懒似猫的翻了个身翻,又在床上躺了几秒。
待浑身疲累的睡意渐渐散去,等零散的意识逐渐魂归附体时,难得的清醒令她感到片刻的手足无措。
她茫然地盯着悬在半空的水晶吊灯,吊坠上光滑的切痕在光的照射下,在纯白的墙壁上折射成一簇簇好看闪耀的虹光。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吊坠在风中晃动着,就连映照在的墙上的光,都在跟着舞动,虹光转动着,相互包容的颜色,像自由的生命,像不可预知的未来。
忽然,周与感觉胃部一抽一紧,灼烧的疼痛感瞬间以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在脆弱的腹部一一炸开。
周与脸色一白,赶紧用手按住搅动抽痛的胃部。
痛得剧烈时,她难以自持的痛到低吟出声。
额头和背上,早已被汗水浸湿。
忍住不时轻袭的痛意,周与放缓了起床的动作,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身上亲肤的薄被随着她细微的动作,顺着白皙透亮的皮肤由肩上滑落。
尽管现在的T国已经到了炎热难耐的夏天,但在湿润闷热的清晨里,空气中多少还带着几分能让身体感到不适的凉意,尤其对于一个初到T国的人来说,这里的环境和空气,与D国还是有着很大程度上的不同,哪怕这两个国家都处于热带季风气候区。
周与像一只虾米似的蜷缩,狼狈地靠坐在床头边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钻心挠肺的阵痛抽干了。
她用双手使劲按压着烈火灼烧的胃部,唇色泛着不健康的白。
她吸了口气,猛地咳嗽了两声,湿润眼眶的泪花瞬间就盈满了温热的眼眶。
异国他乡,独自一人,不知生死,又碰上胃痛,还真是绝境。
半晌后,等胃里强烈的不适和疼痛感渐渐褪去,周与苍白的脸色才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但嘴唇仍白的没有血色,甚至还有点发青。
清晰感受着疼痛从虚弱的躯体离开,周与激烈地喘息着,无力的垂下了紧握的手。
垂落的手落在了质地丝滑轻薄的薄被上,带来了一种光滑细腻的触感。
感受到手边细腻柔软的存在,周与漂亮的秀眉不自觉的狠狠一皱。
她白嫩的手指悄然抚摸着手边的薄被,心中骤然被无数的困惑和迷茫所填满。
她依稀记得,她昨天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没盖被子啊?而且路野那个黄鼠狼好心拿了床被子给她,还被她当垃圾似的甩在了地上。
不过,她现在显然没有睡在沙发上,而且这触感也不同……
这是什么情况?
静默了几秒,周与模糊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恼人的睡意在这一刻一扫而光,剩下的全是快要撞裂神经,冲破胸膛的不安和恐惧。
周与惊慌失措地愣坐在床上,刚平稳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连心跳都紧张到加速。
她惊恐的眸光不停地四处游移,生怕漏看了某个地方。
她确实是睡到了床上,不过最令她忧心的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她不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起来,难道昨天路野是为了故意胁迫她,所以先假意离开,然后又在她熟睡后,对她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想到这儿,周与的身体一僵,浑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冰冷的感觉顷刻袭身而上。
但周与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像是检索到了什么有用信息,她连忙着急地看向了自己的身上。
万幸,她身上的衣服裤子都还好好地穿着。
不过,周与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又细心的检查了一遍。
当看到衣服领口的那个蝴蝶结时,她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领口的蝴蝶结,依旧是她昨天亲手系的那个样式,并没有一点松散和重系的痕迹,而且她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舒服的异样。
就在周与试着放下戒备,把悬着的心重新装回去时,眼前赫然出现的一幕,直接无情地将她打回了原型。
就在另一侧的位置,枕头和床单虽然被人稍加整理过,但还是留下了他曾睡过的痕迹。
周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皮充血到脑袋发胀。
哪怕做了不少揣测,但她还是算漏了。
周与的心几乎快要骤停,她用来呼吸的唇不受控制的轻颤着,脸上血色尽失。
她一手护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向旁边的位置探了过去,试探着摸了摸。
绵柔的床单上,依稀还残留着几分不愿散去的炽热体温。
指尖触摸到那里逐渐变冷的温度,周与瞳孔一缩,愣了愣。
与此同时,安静的浴室里突然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水流声。
潺潺的水声恰似一支夺命的号角声,淅淅沥沥的吹在周与脆弱又敏感的神经上。
明明是大夏天,她却宛若置身在冰冷刺骨的北极。
周与身形一顿,冷不防打了个颤,失焦的眼神再次警觉起来,迸发着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锐利。
按捺住心中强烈的不安,周与深呼吸了几次,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
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赤着白嫩的双脚跳下了床,脚步轻而缓地走到浴室门口。
正在洗漱的路野,唇角沾着白色的泡沫,他咕噜着从嘴里吐出一口漱口水,又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清凉的水,往脸上抹了一把。
抬头拿毛巾时,警觉的他蓦地从镜中看到他身后的玻璃门上闪过一道暗影。
依稀中,能看清那是一道人影。
凭借敏锐的直觉,路野判断,那人的身高至多一米六左右,身材偏瘦。
路野黑眸一冷,不动声色的放下手里的杯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骇人的弧度,恰似在暗夜中穿行的猛兽。
他假装拿着手里的继续刷牙,故意发出呲啦声,用于迷惑外面的猎物。
浴室外,周与并不知晓里面的人是路野,所以伺机谋动而行。
她谨慎地推开玻璃门,找寻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与此同时,浴室里的路野也在等待对方的行动。
浴室里的响声持续了一阵,直到听到冲马桶的声响。
周与借着嘈杂的水声,慢慢把手扶上了玻璃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推开门,迅速闪到一侧。
里面的路野,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猛地一把用力将玻璃门从里面推开。
他如动作迅猛的猎豹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扣住了周与纤细的手腕。
就在周与挣扎时,他冷哼一声插下了挂在脖颈上挂毛巾,将周与的双手从后面反捆起来。
大早上没活动开筋骨的周与,被路野这么一拉一扯,疼得直接惊声尖叫起来。
顷刻,凄厉刺耳的尖叫声,犹如杂乱无章的序曲不停回荡在不大不小的浴室里。
看不清身后的人,周与心里是又惊又怕。
而被反捆的手腕处,更是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痛,连带着胳膊都是痛的。
周与既害怕又委屈,强烈的无助像潮水般袭来,成功摧毁了她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泪流满面的抽噎着,嘴里用中文喋喋不休的咒骂着身后那个粗鲁蛮横的人。
当路野定睛看到被自己擒住的人是周与时,刚毅帅气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错愕,他短暂的愣了两秒,然后失笑着松开了拽着毛巾的大手。
得到自由的周与犹如如获大赦。
她呜咽着,挣脱了手上捆束着的毛巾。
毛巾落地的刹那,周与低声啜泣着转过头,然后在一片模糊温热的视线中,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路野赤着精壮的上身,神情懒散的抱着手靠在墙边,他黑眸中带着和善的笑意,但笑意并未达眼底,看起来有点淡漠。
周与抽噎着吸了吸发堵的鼻子,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她搓着被勒的通红火辣的手腕,怒气腾腾地瞪着笑容不羁的路野。
看到路野那副事不关己,痞里痞气的匪样儿,周与气得快把嘴里的一口银牙咬碎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周与气愤的心情,路野难得放低了冷傲高贵的身段。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皓白整齐的牙。
他有些歉疚的望向生气的周与,继而发出爽朗地笑声:“小……周与,你刚才是准备偷-袭我?”
路野记住了周与的话,不许给她取绰号,所以话到嘴边的“小野猫”三个字,愣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话到嘴边转了个玩儿的感觉,还挺噎人。
这感觉说不上好不好受,但的确令人在意到如鲠在喉。
路野不悦的眉头微皱,剑柄般的眉梢不经意上挑。
手腕和胳膊不断传来抓心挠肝的刺痛,饶是向来不怕疼的周与这会儿也疼得冷汗涔涔,沁凉细密的汗珠很快爬满了她饱满光洁的额头,连身上都微微濡湿了。
单薄的衣服此时全黏在了身上,带来一种黏腻潮湿的触感,让人从心底感到强烈的生理和心理不适。
哪怕周与平时十分厌恶这种浑身黏糊糊的感觉,现在也顾不上了。
她的手是真的痛,感觉骨头像被折断了一样。
周与白着一张小脸,揉着差点被路野掰断的手。
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抬起头,怒气冲冲的对着路野说了几个字:“你-他-妈有病吧。”
这是一句肯定句。
得到周与的“褒奖”,路野非但没生气,还厚脸皮的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冲着周与勾着唇角痞气的笑了笑。
周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而路野却轻车熟路的拉开镜柜,从里拿了一条新的牙膏,又从壁橱里取了一把新的牙刷打开。
他拧开牙膏盖,往牙刷上挤上了牙膏,顺手的递到了周与跟前。
路野没有说话,只是温润的目光略带迟疑地看着她,像是在刻意讨好,亦或是在变相赔罪。
望着眼前的牙刷和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周与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她故作轻松的悠悠叹了口长气,想把那怪异的情绪从身体里剥离。
她没好气的用余光打量了神情慵懒的路野一眼,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牙刷,慢吞吞的开始洗漱。
等她洗漱好赤着脚走进卧室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路野关掉了电视,幽暗的目光聚集在她赤裸的脚上。
其实早在周与从浴室出来时,他的余光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赤裸的双脚。
路野身上套了一件白色衬衫,把他衬得干净帅气,没有一点凶残的狠厉模样。
他懒洋洋地半靠着靠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着抄在头后面,整个人嵌在宽敞的大床上。
看着不远处踌躇瑟缩的周与,路野忍不住调笑道:“赤脚的与(雨),难道不怕掉在地上捡不起来?”
说话间,他突然坐了起来,灼热暧昧的视线定格在周与暴露在空气中的白嫩双脚上。
周与听着路野半带调侃半带揶揄的话,稍微慌了下神。
她紧张地抿紧唇,不安的搓着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
当低下头看着自己暴|露在温热潮湿的空气中的双脚时,周与忽然明白了路野话里的意思。
她一时尴尬的左脚踩右脚,面色微微发烫。
刚刚她下-床太仓促,居然忘记穿拖鞋。
路野一脸痞样,似笑非笑的轻抿着的薄唇。
当看到周与那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的笨拙模样;当看到她因为他的调侃而变得脸红局促时;他竟然感受到了片刻发自真心的欢愉,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刷,轻轻扫过一片无人踏足的禁地,在那里短暂的留了下了难以清除的痕迹。
他想抓住那片刻的感觉,却又在下一秒接受现实。
在不被人察觉的时候,失魂落魄的路野赶紧撇过了头,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他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涩笑意,是悲凉,是悸动,是无奈。
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渴望什么?他还能渴望什么?
路野心底一阵凄怆。
他自嘲的笑着,平日里那双幽暗阴翳的眸子,也在这是变得明亮透彻起来,宛如一片在黑暗中熠熠闪烁的发亮星海。
这抹难得的情绪,恰似昙花转瞬即逝,只一隅,他又变会了那个让人猜不透、看不懂的他。
阴暗,冷漠,无趣,这才是真正的他。
身处地狱之人,何谈光和希望。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入目的黑暗和破碎。
定了定心,路野转过头来。
他自恋的摸着刚剃完胡茬的下巴,线条粗犷的脸上带着难以琢磨的情绪。
他定睛瞧着周与,半晌没有说话。
大约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毒辣,瞧得周与心中难免发慌。
为了不让他洞悉自己的内心,她只好抓抓脑袋偏过头假装视若无睹。
她不自在的样子,倒是惹得路野墨黑硬挺的眉梢微微一软。
路野抿着唇,负手笑着起身走到床边。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双白色棉布拖鞋,亦步亦趋迈着阔步走到周与跟前。
他一弯腰,将手里的拖鞋整齐的放到了她脚边。
看着脚边的拖鞋,周与怔住了,良久不敢动弹。
她难以置信的皱紧了眉,皓白的牙齿不由得咬紧了丰腴的下唇。
她忸怩的样子,尽数落进了路野漆黑如墨的眼中,尤其当看到她咬唇的动作时,他没由的感觉下腹一热,那里滋生着某种隐秘又强烈的原始欲望。
大早上看到这种画面,不用他多想,诚实的身体也会为他做出当有的反应。
路野墨黑的眼睛愈发的黑,他似是隐忍地叹了口气,随即匆忙狼狈的撇过头,不敢再往那饱满柔软的唇瓣上多看一眼。
“穿上,下楼吃早餐。”路野咬紧牙关,有些烦躁的揉揉鼻子,试图掩饰他刚才失神时脑中闪过的冲动。
语罢,路野迈着急急地步子开门走了。
周与盯着路野离去的伟岸挺拔的背影,陷入了迷茫的沉默中。
她忐忑的穿上那双拖鞋,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
纵使她再怎么笨拙,她也明白昨天晚上她究竟是怎么上-床睡觉的了。
估计是昨天夜里,路野回来时,见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顺手把她抱到了床上。
周与也不是个思想守旧的人,只是当这件事真实的发生时,她还是害羞的红了脸,毕竟她还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黄花大闺女。
和异性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周与和他们也从来没有过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哪怕是对方想帮她拿个东西,她都会好意婉拒。
可怎么到了路野这儿,一切都像倒转了三百六十度。
他们不仅有了肢体上的接触,现在还睡到了同一张床上,还盖着被子睡了一夜。
哪怕昨天晚上,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做过,周与心中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她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她再这么不明不白的继续和路野接触下去,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或某一个特定的关键时刻,他们会突破那一道岌岌可危的屏障,重新定义彼此的关系。
心事重重的周与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楼下飘来的烤面包的奶香味。
造反的肚子也应景的叫嚣起来,饥肠辘辘的周与吞了吞口水,随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快步往楼下走去。
无论身处何时,都不能饿肚子;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保持镇静。
这是周与在一次次旅拍途中所参透的箴言。
只有保持理智和不饿肚子,才能开启下一段旅程。
一下楼,周与就顺着叮叮当当的响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才走过去,她就瞧见路野坐在厨房的吧台上,高大挺拔的身躯沐浴在温暖明媚的晨光下,浅黑的阴影为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凌厉的眉眼也在暖黄的光芒中有了平易近人的温度。
他手里拿着一份全傣文无释意的报纸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端过手边的红茶轻啜一口。
现在的路野,浑身透着谦和温良的书生卷气,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成功人士,没有暴虐冷冽的戾气,只有动人的亲近感和亲和感。
意识到自己过多的想法,周与皱起眉头,似是无语的直摇头。
她捂住嘴巴,尴尬的咳了两声,似是在向他人告知自己的到来。
闻声,路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勾起唇角,谦和的微笑着同周与问了声早安。
“请坐。”路野一开口又变成了流利的缅语,他起身绅士的为周与拉了一把座椅,脸上的笑意很深,看得让人忍不住恍神,也无法把他和‘绑匪’这两个陌生的字眼联系到一起。
周与一落座,才注意到厨房里还有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妇女,她身上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昨天她没看见。
“要先喝点牛奶么?”路野眉眼温润的看着周与,拿了一个玻璃杯准备为周与倒牛奶。
周与收回好奇的视线,没说话,只是默认的点点头。
路野将倒好的牛奶放到周与跟前,周与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浓郁醇香的牛奶。
放下杯子,周与并没注意到,她唇边沾上了白色的奶渍。
望着毫不知情的周与,路野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周与茫然的看着笑得开心的路野,秀眉不自觉地紧拧在一起。
他,有病?
周与嫌弃地撇嘴。
就在她继续腹诽路野的时候,路野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柔嫩的脸颊
他指尖带着燎原的热意,轻触过她的侧脸,最后落在她的柔软红润的唇上。
他屈起带着厚茧的拇指,反复摩挲着她的唇瓣,替她擦去了唇上的奶渍。
感受到唇上的温度,和那粗粝的触感,周与的瞳孔都放大了
她愣怔着,一脸惊魂未定地瞧着深情款款的路野,心噗通着乱了节奏。
路野坦然的倒像个熟练的老手,脸上没有一点不自在,反倒像是在享受这一刻来之不易的亲密接触。
收回手,路野勾起唇角,他磊落的伸出指尖给周与看了一眼,黑眸中的笑意很深。
望着他指腹上沾着的奶渍,周与顿时尴尬的捂住了嘴巴,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一笔带过了。
没人刻意去记得那一瞬的尴尬,但会长久的怀念那一秒的心动。
等早餐被悉数端上桌的时候,周与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听到周与那边传来的声响,路野爽朗地笑了出来,而当事人则是面色难看地低下了头装鸵鸟。
保姆将烤好的面包放到桌上,笑眯眯的对路野用傣语说道:“苏先生,可以用餐了。”
路野和善的对保姆点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肯定。
训练有素的保姆脸上带着开心的笑意,然后恭敬地退到了一侧。
路野从盘子里拿了两片烤得刚刚好的面包,取了在果酱,上面抹了一层薄薄的果酱。
涂好味道香甜的果酱,路野起身把手里的面包放进周与的餐盘里。
周与眼神懵懂地抬头看向路野,路野同样看着她。
四目相接之际,周与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慌乱地拿起面包轻轻咬了口,口齿不清的对路野道了声谢谢谢。
路野嘴角轻挑的上挑,语气淡淡的:“多吃点,等会儿我们要去芭雅。”
周与放下的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
不安和焦躁,瞬间充斥着她昏昏沉沉的脑袋。
“为什么?”周与略带怒意的放下手里的面包,眸光凌厉冷漠的看着路野,语气变得不太友善。
对于周与的反应,路野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到了你就知道。”路野眼神淡漠瞥了一眼情绪激动的周与,整个人显得波澜不惊。
不理会正在气头上的周与,路野兀自慢条斯理的吃起了早餐。
不论眼前的食物再怎么丰盛,再怎么引人垂涎欲滴,都不能再次吸引周与的视线,不能再勾起她的食欲。
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眼前这个阴翳可怖的男人。
周与独自生着闷气,气愤的咬着嘴角坐在位置上。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神情的悠闲地路野,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路野则像个文质彬彬的绅士一般,依旧有条不紊的吃着盘子里的早餐,根本没打算把周与那些可笑滑稽的举动放在眼里。
这顿短暂停留在素谷的早餐,是在没有一场硝烟的战斗中结束的。
路野留意到周与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再上路前,他特地拿了几瓶水和一些干粮放到车里。
周与沉默着坐在餐桌旁,她神色晦暗的紧盯着正在打电话的路野。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过直接冲出门去,然后一跑了之。
但精明的路野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并及时打消了她的念头。
昨天路野回来后,特地在门口增派了几个哨位,为的就是让周与趁早打消逃跑的念头。
因为,哨兵胸前上膛的枪已经阐明了一切。
但凡她赶跑,他们就敢开枪。
白天的素谷天气依旧炎热,炽热毒辣的太阳不断升温炙烤着底下皲裂的大地。
窗外繁茂翠绿的树叶也被晒得打蔫,混杂着各种虫子发出的聒噪声,每一下都刺激着周与紧绷的神经。
周与多希望此时能出现一个人,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能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不想就这么无端的被卷进一场她不知情、也猜不透的棋局里。
面对路野这个外表看似冷峻,实则腹黑阴暗的男人,周与更多的是来自本能的畏惧和害怕。
将近两天的相处,周与觉得眼前这个人,时好时坏。
他总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凭着感觉和直觉去与他周旋。
最令周与讶异的是,路野的语言天赋很强,他居然会说好几种语系。
中语、傣语、缅语、英语,他都会。
昨天一整天,她除了喝了些水以外,几乎没吃过其他的东西,加上长途跋涉导致身体不堪重负,所以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导致一大清早起来,她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胃部绞痛的强烈不适伴随着反酸的灼烧感,一下下刺激着她敏感又脆弱的神经。
逃离了噩梦的禁锢和桎梏,半梦半醒的周与伸手捂住阵阵绞痛的胃部,神色憔悴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她眼睑下方有一圈淡淡的青黑,木讷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疲倦和无神,仔细一看白眼球上还映着入目刺眼的猩红,上面布满了丝丝缕缕的血丝,嵌在里面的棕色瞳孔眸光空洞,仿佛在某一秒就会彻底失焦。
昨天晚上,周与睡得并其实并不安稳,哪怕进入了深度睡眠,也会顶着满头大汗惊叫着从惊悚阴暗的梦魇中惊醒。
所以一整晚下来,她都睡得提心吊胆的,也不敢睡得太死。
因为她总觉得如果她睡得太安稳,下一秒就会在噩梦中悄然离去,亦或是醒来时就身首异处,又或者会被什么人抓住,从此命不由己,是生是死,都得靠那群魔鬼的心情。
这种命悬在别人手上的滋味,令人心生寒意,身心同时备受煎熬和折磨。
刚开机的大脑似乎还正处于完全放空状态。
大抵是过于贪恋柔软的床,周与迟迟没有起来。
窗外的温暖的阳光散发着热意,灼热的晃眼光芒肆意穿过白色的薄纱窗帘,照进了屋子里,让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了片刻的温度。
趴在床上的周与慵懒似猫的翻了个身翻,又在床上躺了几秒。
待浑身疲累的睡意渐渐散去,等零散的意识逐渐魂归附体时,难得的清醒令她感到片刻的手足无措。
她茫然地盯着悬在半空的水晶吊灯,吊坠上光滑的切痕在光的照射下,在纯白的墙壁上折射成一簇簇好看闪耀的虹光。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吊坠在风中晃动着,就连映照在的墙上的光,都在跟着舞动,虹光转动着,相互包容的颜色,像自由的生命,像不可预知的未来。
忽然,周与感觉胃部一抽一紧,灼烧的疼痛感瞬间以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在脆弱的腹部一一炸开。
周与脸色一白,赶紧用手按住搅动抽痛的胃部。
痛得剧烈时,她难以自持的痛到低吟出声。
额头和背上,早已被汗水浸湿。
忍住不时轻袭的痛意,周与放缓了起床的动作,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身上亲肤的薄被随着她细微的动作,顺着白皙透亮的皮肤由肩上滑落。
尽管现在的T国已经到了炎热难耐的夏天,但在湿润闷热的清晨里,空气中多少还带着几分能让身体感到不适的凉意,尤其对于一个初到T国的人来说,这里的环境和空气,与D国还是有着很大程度上的不同,哪怕这两个国家都处于热带季风气候区。
周与像一只虾米似的蜷缩,狼狈地靠坐在床头边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钻心挠肺的阵痛抽干了。
她用双手使劲按压着烈火灼烧的胃部,唇色泛着不健康的白。
她吸了口气,猛地咳嗽了两声,湿润眼眶的泪花瞬间就盈满了温热的眼眶。
异国他乡,独自一人,不知生死,又碰上胃痛,还真是绝境。
半晌后,等胃里强烈的不适和疼痛感渐渐褪去,周与苍白的脸色才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但嘴唇仍白的没有血色,甚至还有点发青。
清晰感受着疼痛从虚弱的躯体离开,周与激烈地喘息着,无力的垂下了紧握的手。
垂落的手落在了质地丝滑轻薄的薄被上,带来了一种光滑细腻的触感。
感受到手边细腻柔软的存在,周与漂亮的秀眉不自觉的狠狠一皱。
她白嫩的手指悄然抚摸着手边的薄被,心中骤然被无数的困惑和迷茫所填满。
她依稀记得,她昨天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没盖被子啊?而且路野那个黄鼠狼好心拿了床被子给她,还被她当垃圾似的甩在了地上。
不过,她现在显然没有睡在沙发上,而且这触感也不同……
这是什么情况?
静默了几秒,周与模糊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恼人的睡意在这一刻一扫而光,剩下的全是快要撞裂神经,冲破胸膛的不安和恐惧。
周与惊慌失措地愣坐在床上,刚平稳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连心跳都紧张到加速。
她惊恐的眸光不停地四处游移,生怕漏看了某个地方。
她确实是睡到了床上,不过最令她忧心的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她不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起来,难道昨天路野是为了故意胁迫她,所以先假意离开,然后又在她熟睡后,对她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想到这儿,周与的身体一僵,浑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冰冷的感觉顷刻袭身而上。
但周与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像是检索到了什么有用信息,她连忙着急地看向了自己的身上。
万幸,她身上的衣服裤子都还好好地穿着。
不过,周与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又细心的检查了一遍。
当看到衣服领口的那个蝴蝶结时,她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领口的蝴蝶结,依旧是她昨天亲手系的那个样式,并没有一点松散和重系的痕迹,而且她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舒服的异样。
就在周与试着放下戒备,把悬着的心重新装回去时,眼前赫然出现的一幕,直接无情地将她打回了原型。
就在另一侧的位置,枕头和床单虽然被人稍加整理过,但还是留下了他曾睡过的痕迹。
周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皮充血到脑袋发胀。
哪怕做了不少揣测,但她还是算漏了。
周与的心几乎快要骤停,她用来呼吸的唇不受控制的轻颤着,脸上血色尽失。
她一手护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向旁边的位置探了过去,试探着摸了摸。
绵柔的床单上,依稀还残留着几分不愿散去的炽热体温。
指尖触摸到那里逐渐变冷的温度,周与瞳孔一缩,愣了愣。
与此同时,安静的浴室里突然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水流声。
潺潺的水声恰似一支夺命的号角声,淅淅沥沥的吹在周与脆弱又敏感的神经上。
明明是大夏天,她却宛若置身在冰冷刺骨的北极。
周与身形一顿,冷不防打了个颤,失焦的眼神再次警觉起来,迸发着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锐利。
按捺住心中强烈的不安,周与深呼吸了几次,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
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赤着白嫩的双脚跳下了床,脚步轻而缓地走到浴室门口。
正在洗漱的路野,唇角沾着白色的泡沫,他咕噜着从嘴里吐出一口漱口水,又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清凉的水,往脸上抹了一把。
抬头拿毛巾时,警觉的他蓦地从镜中看到他身后的玻璃门上闪过一道暗影。
依稀中,能看清那是一道人影。
凭借敏锐的直觉,路野判断,那人的身高至多一米六左右,身材偏瘦。
路野黑眸一冷,不动声色的放下手里的杯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骇人的弧度,恰似在暗夜中穿行的猛兽。
他假装拿着手里的继续刷牙,故意发出呲啦声,用于迷惑外面的猎物。
浴室外,周与并不知晓里面的人是路野,所以伺机谋动而行。
她谨慎地推开玻璃门,找寻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与此同时,浴室里的路野也在等待对方的行动。
浴室里的响声持续了一阵,直到听到冲马桶的声响。
周与借着嘈杂的水声,慢慢把手扶上了玻璃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推开门,迅速闪到一侧。
里面的路野,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猛地一把用力将玻璃门从里面推开。
他如动作迅猛的猎豹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扣住了周与纤细的手腕。
就在周与挣扎时,他冷哼一声插下了挂在脖颈上挂毛巾,将周与的双手从后面反捆起来。
大早上没活动开筋骨的周与,被路野这么一拉一扯,疼得直接惊声尖叫起来。
顷刻,凄厉刺耳的尖叫声,犹如杂乱无章的序曲不停回荡在不大不小的浴室里。
看不清身后的人,周与心里是又惊又怕。
而被反捆的手腕处,更是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痛,连带着胳膊都是痛的。
周与既害怕又委屈,强烈的无助像潮水般袭来,成功摧毁了她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泪流满面的抽噎着,嘴里用中文喋喋不休的咒骂着身后那个粗鲁蛮横的人。
当路野定睛看到被自己擒住的人是周与时,刚毅帅气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错愕,他短暂的愣了两秒,然后失笑着松开了拽着毛巾的大手。
得到自由的周与犹如如获大赦。
她呜咽着,挣脱了手上捆束着的毛巾。
毛巾落地的刹那,周与低声啜泣着转过头,然后在一片模糊温热的视线中,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路野赤着精壮的上身,神情懒散的抱着手靠在墙边,他黑眸中带着和善的笑意,但笑意并未达眼底,看起来有点淡漠。
周与抽噎着吸了吸发堵的鼻子,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她搓着被勒的通红火辣的手腕,怒气腾腾地瞪着笑容不羁的路野。
看到路野那副事不关己,痞里痞气的匪样儿,周与气得快把嘴里的一口银牙咬碎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周与气愤的心情,路野难得放低了冷傲高贵的身段。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皓白整齐的牙。
他有些歉疚的望向生气的周与,继而发出爽朗地笑声:“小……周与,你刚才是准备偷-袭我?”
路野记住了周与的话,不许给她取绰号,所以话到嘴边的“小野猫”三个字,愣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话到嘴边转了个玩儿的感觉,还挺噎人。
这感觉说不上好不好受,但的确令人在意到如鲠在喉。
路野不悦的眉头微皱,剑柄般的眉梢不经意上挑。
手腕和胳膊不断传来抓心挠肝的刺痛,饶是向来不怕疼的周与这会儿也疼得冷汗涔涔,沁凉细密的汗珠很快爬满了她饱满光洁的额头,连身上都微微濡湿了。
单薄的衣服此时全黏在了身上,带来一种黏腻潮湿的触感,让人从心底感到强烈的生理和心理不适。
哪怕周与平时十分厌恶这种浑身黏糊糊的感觉,现在也顾不上了。
她的手是真的痛,感觉骨头像被折断了一样。
周与白着一张小脸,揉着差点被路野掰断的手。
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抬起头,怒气冲冲的对着路野说了几个字:“你-他-妈有病吧。”
这是一句肯定句。
得到周与的“褒奖”,路野非但没生气,还厚脸皮的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冲着周与勾着唇角痞气的笑了笑。
周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而路野却轻车熟路的拉开镜柜,从里拿了一条新的牙膏,又从壁橱里取了一把新的牙刷打开。
他拧开牙膏盖,往牙刷上挤上了牙膏,顺手的递到了周与跟前。
路野没有说话,只是温润的目光略带迟疑地看着她,像是在刻意讨好,亦或是在变相赔罪。
望着眼前的牙刷和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周与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她故作轻松的悠悠叹了口长气,想把那怪异的情绪从身体里剥离。
她没好气的用余光打量了神情慵懒的路野一眼,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牙刷,慢吞吞的开始洗漱。
等她洗漱好赤着脚走进卧室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路野关掉了电视,幽暗的目光聚集在她赤裸的脚上。
其实早在周与从浴室出来时,他的余光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赤裸的双脚。
路野身上套了一件白色衬衫,把他衬得干净帅气,没有一点凶残的狠厉模样。
他懒洋洋地半靠着靠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着抄在头后面,整个人嵌在宽敞的大床上。
看着不远处踌躇瑟缩的周与,路野忍不住调笑道:“赤脚的与(雨),难道不怕掉在地上捡不起来?”
说话间,他突然坐了起来,灼热暧昧的视线定格在周与暴露在空气中的白嫩双脚上。
周与听着路野半带调侃半带揶揄的话,稍微慌了下神。
她紧张地抿紧唇,不安的搓着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
当低下头看着自己暴|露在温热潮湿的空气中的双脚时,周与忽然明白了路野话里的意思。
她一时尴尬的左脚踩右脚,面色微微发烫。
刚刚她下-床太仓促,居然忘记穿拖鞋。
路野一脸痞样,似笑非笑的轻抿着的薄唇。
当看到周与那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的笨拙模样;当看到她因为他的调侃而变得脸红局促时;他竟然感受到了片刻发自真心的欢愉,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刷,轻轻扫过一片无人踏足的禁地,在那里短暂的留了下了难以清除的痕迹。
他想抓住那片刻的感觉,却又在下一秒接受现实。
在不被人察觉的时候,失魂落魄的路野赶紧撇过了头,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他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涩笑意,是悲凉,是悸动,是无奈。
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渴望什么?他还能渴望什么?
路野心底一阵凄怆。
他自嘲的笑着,平日里那双幽暗阴翳的眸子,也在这是变得明亮透彻起来,宛如一片在黑暗中熠熠闪烁的发亮星海。
这抹难得的情绪,恰似昙花转瞬即逝,只一隅,他又变会了那个让人猜不透、看不懂的他。
阴暗,冷漠,无趣,这才是真正的他。
身处地狱之人,何谈光和希望。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入目的黑暗和破碎。
定了定心,路野转过头来。
他自恋的摸着刚剃完胡茬的下巴,线条粗犷的脸上带着难以琢磨的情绪。
他定睛瞧着周与,半晌没有说话。
大约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毒辣,瞧得周与心中难免发慌。
为了不让他洞悉自己的内心,她只好抓抓脑袋偏过头假装视若无睹。
她不自在的样子,倒是惹得路野墨黑硬挺的眉梢微微一软。
路野抿着唇,负手笑着起身走到床边。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双白色棉布拖鞋,亦步亦趋迈着阔步走到周与跟前。
他一弯腰,将手里的拖鞋整齐的放到了她脚边。
看着脚边的拖鞋,周与怔住了,良久不敢动弹。
她难以置信的皱紧了眉,皓白的牙齿不由得咬紧了丰腴的下唇。
她忸怩的样子,尽数落进了路野漆黑如墨的眼中,尤其当看到她咬唇的动作时,他没由的感觉下腹一热,那里滋生着某种隐秘又强烈的原始欲望。
大早上看到这种画面,不用他多想,诚实的身体也会为他做出当有的反应。
路野墨黑的眼睛愈发的黑,他似是隐忍地叹了口气,随即匆忙狼狈的撇过头,不敢再往那饱满柔软的唇瓣上多看一眼。
“穿上,下楼吃早餐。”路野咬紧牙关,有些烦躁的揉揉鼻子,试图掩饰他刚才失神时脑中闪过的冲动。
语罢,路野迈着急急地步子开门走了。
周与盯着路野离去的伟岸挺拔的背影,陷入了迷茫的沉默中。
她忐忑的穿上那双拖鞋,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
纵使她再怎么笨拙,她也明白昨天晚上她究竟是怎么上-床睡觉的了。
估计是昨天夜里,路野回来时,见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顺手把她抱到了床上。
周与也不是个思想守旧的人,只是当这件事真实的发生时,她还是害羞的红了脸,毕竟她还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黄花大闺女。
和异性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周与和他们也从来没有过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哪怕是对方想帮她拿个东西,她都会好意婉拒。
可怎么到了路野这儿,一切都像倒转了三百六十度。
他们不仅有了肢体上的接触,现在还睡到了同一张床上,还盖着被子睡了一夜。
哪怕昨天晚上,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做过,周与心中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她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她再这么不明不白的继续和路野接触下去,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或某一个特定的关键时刻,他们会突破那一道岌岌可危的屏障,重新定义彼此的关系。
心事重重的周与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楼下飘来的烤面包的奶香味。
造反的肚子也应景的叫嚣起来,饥肠辘辘的周与吞了吞口水,随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快步往楼下走去。
无论身处何时,都不能饿肚子;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保持镇静。
这是周与在一次次旅拍途中所参透的箴言。
只有保持理智和不饿肚子,才能开启下一段旅程。
一下楼,周与就顺着叮叮当当的响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才走过去,她就瞧见路野坐在厨房的吧台上,高大挺拔的身躯沐浴在温暖明媚的晨光下,浅黑的阴影为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凌厉的眉眼也在暖黄的光芒中有了平易近人的温度。
他手里拿着一份全傣文无释意的报纸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端过手边的红茶轻啜一口。
现在的路野,浑身透着谦和温良的书生卷气,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成功人士,没有暴虐冷冽的戾气,只有动人的亲近感和亲和感。
意识到自己过多的想法,周与皱起眉头,似是无语的直摇头。
她捂住嘴巴,尴尬的咳了两声,似是在向他人告知自己的到来。
闻声,路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勾起唇角,谦和的微笑着同周与问了声早安。
“请坐。”路野一开口又变成了流利的缅语,他起身绅士的为周与拉了一把座椅,脸上的笑意很深,看得让人忍不住恍神,也无法把他和‘绑匪’这两个陌生的字眼联系到一起。
周与一落座,才注意到厨房里还有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妇女,她身上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昨天她没看见。
“要先喝点牛奶么?”路野眉眼温润的看着周与,拿了一个玻璃杯准备为周与倒牛奶。
周与收回好奇的视线,没说话,只是默认的点点头。
路野将倒好的牛奶放到周与跟前,周与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浓郁醇香的牛奶。
放下杯子,周与并没注意到,她唇边沾上了白色的奶渍。
望着毫不知情的周与,路野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周与茫然的看着笑得开心的路野,秀眉不自觉地紧拧在一起。
他,有病?
周与嫌弃地撇嘴。
就在她继续腹诽路野的时候,路野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柔嫩的脸颊
他指尖带着燎原的热意,轻触过她的侧脸,最后落在她的柔软红润的唇上。
他屈起带着厚茧的拇指,反复摩挲着她的唇瓣,替她擦去了唇上的奶渍。
感受到唇上的温度,和那粗粝的触感,周与的瞳孔都放大了
她愣怔着,一脸惊魂未定地瞧着深情款款的路野,心噗通着乱了节奏。
路野坦然的倒像个熟练的老手,脸上没有一点不自在,反倒像是在享受这一刻来之不易的亲密接触。
收回手,路野勾起唇角,他磊落的伸出指尖给周与看了一眼,黑眸中的笑意很深。
望着他指腹上沾着的奶渍,周与顿时尴尬的捂住了嘴巴,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一笔带过了。
没人刻意去记得那一瞬的尴尬,但会长久的怀念那一秒的心动。
等早餐被悉数端上桌的时候,周与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听到周与那边传来的声响,路野爽朗地笑了出来,而当事人则是面色难看地低下了头装鸵鸟。
保姆将烤好的面包放到桌上,笑眯眯的对路野用傣语说道:“苏先生,可以用餐了。”
路野和善的对保姆点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肯定。
训练有素的保姆脸上带着开心的笑意,然后恭敬地退到了一侧。
路野从盘子里拿了两片烤得刚刚好的面包,取了在果酱,上面抹了一层薄薄的果酱。
涂好味道香甜的果酱,路野起身把手里的面包放进周与的餐盘里。
周与眼神懵懂地抬头看向路野,路野同样看着她。
四目相接之际,周与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慌乱地拿起面包轻轻咬了口,口齿不清的对路野道了声谢谢谢。
路野嘴角轻挑的上挑,语气淡淡的:“多吃点,等会儿我们要去芭雅。”
周与放下的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
不安和焦躁,瞬间充斥着她昏昏沉沉的脑袋。
“为什么?”周与略带怒意的放下手里的面包,眸光凌厉冷漠的看着路野,语气变得不太友善。
对于周与的反应,路野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到了你就知道。”路野眼神淡漠瞥了一眼情绪激动的周与,整个人显得波澜不惊。
不理会正在气头上的周与,路野兀自慢条斯理的吃起了早餐。
不论眼前的食物再怎么丰盛,再怎么引人垂涎欲滴,都不能再次吸引周与的视线,不能再勾起她的食欲。
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眼前这个阴翳可怖的男人。
周与独自生着闷气,气愤的咬着嘴角坐在位置上。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神情的悠闲地路野,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路野则像个文质彬彬的绅士一般,依旧有条不紊的吃着盘子里的早餐,根本没打算把周与那些可笑滑稽的举动放在眼里。
这顿短暂停留在素谷的早餐,是在没有一场硝烟的战斗中结束的。
路野留意到周与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再上路前,他特地拿了几瓶水和一些干粮放到车里。
周与沉默着坐在餐桌旁,她神色晦暗的紧盯着正在打电话的路野。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过直接冲出门去,然后一跑了之。
但精明的路野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并及时打消了她的念头。
昨天路野回来后,特地在门口增派了几个哨位,为的就是让周与趁早打消逃跑的念头。
因为,哨兵胸前上膛的枪已经阐明了一切。
但凡她赶跑,他们就敢开枪。
白天的素谷天气依旧炎热,炽热毒辣的太阳不断升温炙烤着底下皲裂的大地。
窗外繁茂翠绿的树叶也被晒得打蔫,混杂着各种虫子发出的聒噪声,每一下都刺激着周与紧绷的神经。
周与多希望此时能出现一个人,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能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不想就这么无端的被卷进一场她不知情、也猜不透的棋局里。
面对路野这个外表看似冷峻,实则腹黑阴暗的男人,周与更多的是来自本能的畏惧和害怕。
将近两天的相处,周与觉得眼前这个人,时好时坏。
他总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凭着感觉和直觉去与他周旋。
最令周与讶异的是,路野的语言天赋很强,他居然会说好几种语系。
中语、傣语、缅语、英语,他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