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美人——濑名泉,显然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的典范人物,具体体现在于他揪着我开始说教后没一句话是重复的。

    “你几岁了还把楼梯扶手当滑梯,你五官朝地无所谓,伤到别人了呢?这么大了能不能懂点事,不会还想让父母为你操心吧?”

    “走路看手机你是怎么想的?是想驼背?还是想近视?这还是在医院,万一在马路上你现在早没命了,你的家人还得给对方赔修车钱。”

    “就算是在医院,万一撞到护士的推车,把车上的药摔了怎么办?急着用药的病人怎么办?”

    “退一万步讲,你现在撞到我,要是伤到了我的脸呢??你知道我的脸值多少钱嘛??!那么多杂志和品牌等着我去拍照,因为你的一个不注意耽误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这个人绝对会在睡觉前复盘自己白天的话。

    我举双手投降,老实听训,毕竟他说的虽然有些刺耳,但的确没错,我也的确欠考虑了。

    等骂完了,濑名泉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余怒未散。我双手合十,诚恳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啊前辈,我没想那么多……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对不起!”

    濑名泉别过头,轻哼一声:“我才不在意你会不会再犯,别烦我就行。”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看方向也是住院区。

    按理说被这么骂了一通,不管谁对谁错,正常人都应该会避免一起走才对,但我莫名其妙的对他好感度很高,跨步跟了上去。真奇怪,难不成我是颜狗?还是说我其实有什么隐藏的抖m属性?

    “濑名前辈是来探望朋友的吗?”

    “那家伙才不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是个凑上来的麻烦鬼罢了。”濑名泉有些不耐烦的回答,瞥了我一眼,“话说你跟上来干嘛?”

    “我也是来探望朋友的,顺路一起走一段嘛。”我笑嘻嘻地说道:“一个人的话不是很寂寞嘛。”

    “哈?”濑名泉露出仿佛听见笑话一样的表情,“你在说什么,我才不会寂寞。”

    “这我当然知道,寂寞的是我啦~”

    “……”

    濑名泉到底没有选择撇下我,只是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为……都是………怪人……”之类的话,我也没听清楚,等他恢复正常音量的时候,神态已经是我短时间内见到最多次的,不高兴的模样了。

    真可惜。

    我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的侧脸,心想:长得这么漂亮,不多笑笑也太浪费了。

    我们并肩走了一段路,彼此无言,唯有脚步声始终在走廊里回荡。然而当我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放到什么别的东西上时,濑名泉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你啊,是被父母溺爱长大的吧?”我听见濑名泉这样无语的说,“不然真难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天真。”

    “嘛,的确是有点溺爱啦。”我回忆起双亲抚养我长大的过程,无不赞同的点点头,“不过被爱着长大不是很好吗。”

    “是啊,所以才更应该好好回馈这份爱才行。”濑名泉倒是没有反驳我,说这话时,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他偏转目光,扭头看向我,“……话说,你就是他们嘴里制作科的那个女生吧。”

    “……”

    “怎么,我说错了?”濑名泉不确定起来,“难道说你是伪娘?”

    “啊,这倒不是。”我摇摇头,被当成伪娘什么的开学那天已经够次数了,“就是,怎么说呢……”

    我用食指挠挠脸颊,神色微妙的说:“……太久没提了,我都快忘了这个设定了,临时有些没想起来。”

    濑名泉:“……”

    濑名泉深吸几口气,尝试忍耐,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你给我认真点!”

    “抱歉嘛。”我缩了缩肩膀,“因为平时本来就不怎么上课,有些偶像需要的课程又没把我算进去。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懂制作人究竟需要做什么。”

    虽然门老师会抽空给我讲讲,朔间零也说我是什么制作人,但坦白说我对这些一直很陌生,怎么也产生不了实感。或许是因为空有身份,却无事可做吧,虽然理论都懂,但没有实践很快就会忘记。

    濑名泉闻言倒是诡异的沉默了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抬手用指节敲了下我的头。我下意识捂住他敲的地方,就见濑名泉收回手,目视前方,抱臂说道:“——那也不是偷懒的理由。”

    “嗯?”

    “懂的就反复复习,不懂的就去看书查资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能做的事情。”濑名泉并没有看我,而是将头扭向一边,神情有些别扭,像是说这些话让他不太自在,“好歹入学了,仅有一次的青春不要就这么荒废掉了。”

    “……”

    我难得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能做的事情啊……

    ……

    我本来以为我和濑名泉只会有一段路同行,早晚会在哪个节点分道扬镳。

    然而当我们站在同一间房门前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由得沉默下来。我们下意识确认了一边各自要找的房间号,确定没有问题,相顾无言后,最终由我主动伸手推开了房门。

    我们进去时,屋里的两个人正坐在床上,用病床侧边的小桌板下棋。从我的角度能看见天祥院英智的脸,还有一个人坐在他对面,背对着门口。

    那人穿着病服,身材娇小,略长的橘色头发扎了一个小辫子垂在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像是某种动物的尾巴。他的手里拿着国际象棋里的「马」,白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以一种很不合理的方式在格子间移动。

    ……虽然我不太懂国际象棋的规则,但是绝对不是那样玩的吧?

    “你这不是挺开心吗?”在我愣神之际,濑名泉已经开口了,“看来我来不来都无所谓吧。”

    “啊,濑名!”那个人转过身来,露出了被骨折固定板夹住的右手,宽大的白色病服让他显得有些单薄,绿色的眼睛却神采奕奕。他迅速跳下床朝这边靠近,像一只粘人的猫咪。

    在旁边围观别人聊天未免太过尴尬,我赶紧趁机走近床铺,给两人留下了充足的空间。我将带来的礼物递给天祥院英智,嘴里说了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客套祝福话:“恭喜病危等级降级,继续加油。”

    “嗯,谢谢你。”天祥院英智伸手接过袋子,疑惑的看着我,“发生什么了吗?你的表情不太好看呢。”

    “啊哈哈……”我含糊其辞的干笑两声,“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世界真小的感觉……虽然霓虹本身就不大啦。”

    天祥院英智:?

    他当然是不懂我在想什么,不,我估计在场的人应该没一个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将目光偷偷移向正和濑名泉打闹的男生,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未来将在梦之咲掀起巨浪的国王大人也尚未获得沉重的皇冠,只是个仍在对闪闪发光的青春抱有幻想的少年。

    我当然认出他了,虽然那件事已经被我抛在脑后好一阵子,但见到那副惨状后怎么也不可能轻易遗忘。相比起那天,清醒的他看起来很精神,也很活泼,明媚的模样看不出丝毫阴霾,一点也不像个受伤的人。但可能是他倒在血泊里的景象在我的脑海里过于深刻,此刻我的目光中还是难免染上了几分担忧。

    注意到我的走神,天祥院英智忽然开口问:“——你很在意那孩子吗?”

    “欸?”

    我下意识看向他,正对上一双碧水般透亮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一切。那双眼睛的主人不等我回答便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投向我先前望着的方向,语气温和地向我介绍道:“月永雷欧,隶属于梦之咲第二古老的组合「Backgammon」,是个十分有才华的作曲家——不,应该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这样啊……”我惊讶的眨眨眼。

    与其说是惊讶于月永雷欧的身份,倒不如说我是在惊讶天祥院英智竟然会如此直白的称赞一个人。这个大少爷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自尊心很强,标准也很高,很少有人能真正入他的眼。

    入了他眼的月永雷欧对此一无所知,叽叽喳喳和濑名泉在说些什么,似乎是把他的耐心给耗光了,说了一句:“好了,人也看过了,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待会儿还有事。”

    濑名泉似乎真的很忙,没有过多停留便离开了。月永雷欧试图挽留过他,没有成功,只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通过唱歌控诉濑名泉来看自己又这么快就走的冷血行为。

    看他气呼呼的模样,比起愤怒,更像是小朋友在闹脾气,哪怕我知道他比我高一年级,我还是不由得觉得他很可爱。

    小孩子闹脾气总是要哄的,在得到天祥院英智的允许后,我从他床头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拿水果刀三两下削片,摆放成小鸟的形状。只有一只小鸟好像不够有吸引力,我又削了两只,又削了个最简单也最经典的兔子苹果。

    拿盘子简单的摆盘了一下,我开口喊月永雷欧过来:“月永前辈,要吃点水果吗?”

    “嗯?啊,谢谢——”

    月永雷欧停止了原本的控诉,从我递上前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兔子苹果塞进嘴里咀嚼,眼睛却还盯着盘子里的小鸟,目光好奇,像猫一样专注。

    他蹲下身,伸出手,试探似的碰了碰小鸟的翅膀。组成翅膀的部分被他推离了原本的位置,破坏了原本的平衡,一只小鸟一下子噼里啪啦的散架了。

    月永雷欧举着手愣在原地。

    “哇。”我故意说:“死掉了呢。”

    天祥院英智点头:“死掉了呢。”

    月永雷欧傻了。他呆呆地眨了眨眼,下一刻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说:“对不起!你别死啊!”然后伸出手试图把小鸟拼回去。

    在他左手的一番努力之下,散架小鸟变得更加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永雷欧急的焦头烂额,听到这无异于幸灾乐祸的笑声当即不乐意了,愤愤不平道:“你不要笑了啦!快点想想办法啊!”

    “抱歉抱歉……”我用手指擦掉笑出来的眼泪,勉强止住了倾泻而出的笑声……好吧其实我只是在憋笑而已,肩膀都在抖。

    虽然我一看就是一副哄小孩的态度,但当我将小鸟拼回去时,月永雷欧还是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小鸟,不得不说,他那个眼神真的让我很有成就感,甚至有些得意。

    我悄悄挺直了腰杆。

    ——不过话说,这苹果要什么时候吃啊……?

    当我意识到这点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开,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天祥院君——”

    “啊,应该是例行检查。”

    天祥院英智本来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晦暗,笑意也淡了下去。他走下床铺,走前冲我们温和地笑了下:“我先失陪一下。”

    “哦,好的。”我点点头,以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句:“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放心吧。”天祥院英智淡淡的说:“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病房的门被轻轻合上,天祥院英智的身影离开了我的视线。

    他走后,这个空间便一下子安静下来,刚刚那个插曲让我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

    说到底,虽然刚才很自然地在一起玩闹了,但是实际上我和月永雷欧并不熟悉,彼此之间也没有共同话题。

    但是一直沉默以对也太尴尬了,我拼命试图在脑子里搜刮能在此时派上用场的话。在我苦恼之际,房间便响起了月永雷欧的声音:“——那天,谢谢你。”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只见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那种孩子般的神情,还是在笑,但跟他给我的印象又有些不同。

    我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其实我后来根本记不清他具体是什么表情了,只知道当时窗外的夕阳光刚好落在他头上,温暖的光晕使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我看着他的眼睛,落在那温和的绿色里,仿佛触及到了一个洁白纯真的灵魂。

    “……啊。”我呆了呆,“你原来记得啊??”

    我还以为他早忘了呢,毕竟也只是中途醒来看了一眼,而且我后续就没有再露过面了。有点意外。

    “不要把我说的好像笨蛋一样!嗯,虽然可能的确有点……”月永雷欧身上那一瞬间的微妙变化被打破,变回了我熟悉的模样,他蹙起眉头,冲我不满的大喊:“但是该记得的事情我还是会记得的!别小看我啊!”

    “抱歉抱歉……”我举起双手讨饶道,“不过也不用谢啦,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叫救护车过来的吧?”

    “是这样吗?嗯……”月永雷欧露出了像是在思考什么的表情,眼眸低垂,又忽然灵光一现,立刻追问道:“对了,小猫怎么样了?”

    “小猫没事哦,我把它托付给,嗯,三毛缟前辈了。”我犹豫了一秒是不是应该用「妈妈」这个更特殊的外号称呼他,想想还是算了,怎么想也办法对着学校学长的脸喊妈。

    “我后来也有在学校里看到它,”我想起那只可爱的三花猫,不自觉笑起来:“它吃饱了在晒太阳,过得很好哦。”

    “那就太好了!嗯,我要感谢你!我要给你写一首曲子!”月永雷欧开心的宣布,但随即便扶着下巴苦恼了起来,“……但是,手骨折了,没办法拿笔,写不了音符…………可我除了曲子以外没有能够送你的东西,该怎么办呢?嗯………偏偏濑名也不在,他比我聪明多了,肯定知道答案!”

    他近乎懊恼的自言自语,最终朝我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是天才,虽然是天才但也是笨蛋,所以除了作曲以外的东西统统不会!”

    ……不是刚刚才说自己不是笨蛋的嘛。

    我觉得有些好笑,并没有开口,而是拿了一块苹果投喂给他,在他发出疑惑的声音时塞进他嘴里,然后静静欣赏了一番他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样子。

    果然像小孩子一样,很可爱嘛。

    “没有曲子也没关系啦。”我最终笑着说:“我们当朋友吧。”

    “……?”

    诚然,月永雷欧的确是个电波系的笨蛋,记性差,玩心大,让人感到头疼。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种茫然的,仿佛什么东西超出了认知的表情。

    他无声地开口,想要确认什么,话说出来时,声音却很低:

    “……真的不要曲子吗?”他这样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

    “嗯!真的!当朋友就好了!”我肯定的点点头,伸出了左手,“我是制作科的雪村苒!我们做朋友吧!”

    “……”

    月永雷欧彻底沉默下来,低头无措地注视我的掌心,好像第一次离开巢穴,飞向天空的小鸟。我用鼓励的眼神无声地催促他,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用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在触碰一片云朵的力道握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眸轻微颤动,声音也有些飘忽。但是最后,他也笑了起来。

    “……我是月永雷欧,叫名字就可以。”

    就像所有故事的开头一样,没有多么的特别,命运的齿轮尚未转动,于是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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