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阁内。

    韩枭被安置在外室的软榻上。男子身材本就高大,如今蜷缩在小小的一张软榻上,看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老大夫见韩枭状况不对,还是先诊了脉。

    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若有所思。

    “小姐,若是被老爷和夫人知晓,只恐怕……”春月凑近温叶耳边,小声说道。

    春月说的并不错,如今她本就是借住在姨母家中,若是今日她留外男在院中的事情暴露出去,恐怕是个人都会疑心她们丞相府家风不正,更有甚者,还会牵连姨母家中。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春月,你去门外守着,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进来告诉我知道。”

    温叶来到软榻边上,见大夫的面色有异。

    “大夫,他这是怎么了,何故突然晕倒?”

    大夫沉吟片刻,站起身来从药箱之中找出一个小瓶子,交到碧水手中。

    随后对温叶说道:“这个是解毒丸,是我祖上传下来能够医治百毒的良药。稍后我再写一个药方子,每日煎好配着药解毒丸吃下便好。”

    “小姐,这位男子身上似乎并不简单,这一次中毒也并非偶然,老身不便多说,他若是醒来,姑娘可自行问一问。”

    温叶看向软榻上依旧处于昏迷的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碧水将老大夫请出去之后,便按照医嘱将药煎服下。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韩枭果真悠悠转醒,只是说了没一句话,又昏过去了。

    “糟了,小姐,这可怎么好啊!”

    碧水一脸焦急,看向温叶。温叶往日在相府连男子的面都甚少见到,如今竟有一外男公然入了厅室。若是说出去,只恐怕小姐小姐的清誉都要毁于一旦。

    “先别着急,我这漱玉阁向来无多少人涉足,不会这么巧合的。”

    话音落下,就听见原本守在院中的春月仓皇失措跑了进来。

    “不好了,小姐,温姨母来了!”

    温叶眼底划过一丝慌张,很快便镇定下来:“别慌,你先去前厅奉茶,若是姨母问起来,便说我正在梳妆,即刻便到。”

    春月着急得差点跳脚,原本要说的话,像是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蹦不出来。待门外的脚步声越发大起来,这才猛地脱口而出。

    “不成啊,小姐,温姨母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温叶闻见门外姨母的谈笑声,手中的绢子几乎要绕断:“事到如今,只能如此。碧水快来帮我将韩枭扶到我房中。春月留在这里收拾,千万不可露出一丝破绽。”

    话音落下,温叶与碧水主仆两人便驾着韩枭,步步往内室挪进去。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能挪进去已经是废尽了吃奶的劲儿。

    好在终于在温姨母到来之前,办妥当了。

    温叶瞧着昏死在自己榻上的韩枭,额上出现几滴汗珠,眼底还留着未散的余惊。

    “小姐。”

    温叶与碧水交换了眼神,对镜理了理发髻,便迎了出去。面上带着宠辱不惊的淡笑,全然不见方才的慌张神色。

    步出内室,温姨母果真已经在太师椅上品茶,面上带着一丝丝浅笑,似乎心情尚好。

    余光见一抹蓝色的身影站在内室出口,放下茶,笑着说道。

    “叶儿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看起来神色不对?”

    姨母不愧是久经人事,方才的慌乱自然不能随意隐瞒过去。温叶却也急中生智,搬出先前已经酝酿于心中的一套说辞。

    好在温姨母没有起疑。

    “也不要日日操劳,废了心神,还是好好将养着为上册。这次我来,是有件事要拜托你了。”

    温叶起身行礼。

    “姨母哪里的话,侄女寄住姨母家中,自然力所能及要为姨母分忧,何来拜托。姨母有事直接吩咐侄女便是。”

    温姨母顿时笑开了,满眼赞赏望着温叶,与身后的冬蝉笑道:“你看看这小丫头,口中像抹了蜜一般甜。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同你客气了。”

    “是这样,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李家,本还有一位婆母在世,只是经年在青城山上的紫虚观中静养,几年不曾回来一趟。如今不知怎的,传下消息来,再过几日就要回府。”

    温叶听在耳中,垂眸静思。

    早在来到李家之前,便已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府上家眷人口的记载,尽数看过一遍。温姨母这位婆母,自然有些印象。

    传闻这位老太太如今年近七十,身子依旧健硕硬朗,事事有主见,处处需回应。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李老太太当年也是京城之中的名门闺女,当年下嫁李家,也是一段佳话。

    只是不知姨母为何会因此特地来找她。

    “你兴许不知,我与我这婆母,早些年曾有过一次过节,也正是因为这次过节,婆母才会久居青城山,长达数年之久。这些事本不便与你们小辈提起。”

    “只是如今婆母归来,一来我不知所为何事,二来恐怕想见之后会令她响起当年往事,内心多有不快。目下府中的女眷,可托付的便只有叶儿你了。”

    温姨母面上挂着歉意,走到身前,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才听说如此,温叶早已经将温姨母此次的来意了然于心,便接过话茬,主动开口说道。

    “姨母,您放心吧,若是您不便出面,便让侄女代为劳动,也能锻炼锻炼侄女的能力。侄女求之不得。”

    此话一出,温姨母喜笑颜开,强拉着温叶的手,连连称赞。喜悦之情更不用说。

    “好哇,姨母没白疼你,你即是相府嫡女,见识定然比寻常女子要更加深广些,这次的席面姨母便交到你手上了,其余歌舞宾客示意,也一并交于你。叶儿放心,若是过程里缺了短了什么,直接往库房要便是了。”

    交代完后,冬蝉递上来两块对牌。

    “叶儿,这是府上的管家对牌,姨母便交到你手中了,务必要风光体面,银钱之事千万不要心疼就是了。”

    温叶让碧水收下对牌钥匙之后,又同温姨母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这才将温姨母一行人送走。

    站在漱玉阁门前,碧水似乎有些不满。

    “姑娘,这温姨母……”

    “闭嘴,这等事不是也不能是我们议论的,长辈既然交代下来事情,务必做好就成。咱们如今借住李家,万万不可像在相府一般行事。”

    碧水委屈地点了点头:“是,小姐,奴婢知错了。”

    温叶走至内间,站定在窗前,此时的韩枭依旧处于昏迷状态,面上平静地看不出半点异样。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睡过去了。

    只是温叶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韩枭会中毒呢?

    而且没有任何一点征兆,就连大夫也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药已经煎好了,只是这喂药……”

    碧水说得有些犹豫,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贸然喂药,实在是有些唐突。

    “没事,你们将药放下,随后去门口守着。”

    温叶原打算叫醒韩枭,只是如今的他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更别提主动喝药。为今之计只能是温叶亲自动手。

    温叶看着边上的药碗,似乎有些犹豫。毕竟韩枭于她,不过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缘分。

    黑色的汤汁上蒸腾着热气,飘散开来的味道并不算好闻。温叶皱了皱眉头,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动手伺候起来。

    只是试了几次之后才发现,这个韩枭看着平平无奇,这张嘴却是比什么都要紧,一勺药硬是喂了四五次,还是没有丝毫折下去。

    倒是脖颈处挂了不少黑色的汁水。

    温叶自幼喜爱干净,此刻也顾不得妥当,拿了帕子,隔着一层伸手将韩枭的下巴微微抬起,正要伸手的时候,原本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韩枭,却陡然坐起身子。

    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温叶。

    温叶心中猛地一跳。

    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韩枭攥在手中,半点动弹不得。

    腕子处的皮肤火辣辣地疼,血管因为承受太大的压力,突突往外跳着。

    温叶好看的眉头紧皱。

    “韩枭,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韩枭没有半点动静,仔细一看才发觉,此时他的双眼通红,没有半点神采。

    温叶心中了然,这是韩枭下意识的防备动作。于是心下一动,换了个方式轻声说道。

    “韩枭,我没有恶意,方才只是想帮你擦一擦脖子上的汤药。你弄疼我了。”

    无论温叶说了什么,韩枭的手都没有半点松懈,倒是这最后一句,似乎起了点作用。

    温叶眼见有可乘之机,赶紧放下药碗,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一看,原本白皙的皮肤之上,已经布下很大一块红痕。格外扎眼。

    温叶撇撇嘴,本想着就这样晾着他,任由其自生自灭,一时间又担心若是药凉了,效用就大不如前。挣扎之下只能再度动手喂药。

    好在这一下,倒是没有多费工夫。韩枭乖乖吃下药,又沉沉睡过去了。

    碧水见自家小姐从内室出来,药碗也已经空了。连忙问道:“小姐,怎么样?那个人如今醒过来了吗?”

    温叶摇了摇头。

    碧水与春月对视一眼,都瞧见对方眼中的震惊:“那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天色已晚,若是被温姨母与李大人发现您留府上的下人在内室歇下,一定会扒了我们的皮的!”

    见两人是真的急了,温叶方才的疲倦和心累一扫而光,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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