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原在打瞌睡,听见一阵脚步声,忙抬起头,见姑娘一脸怒意走了出来。

    下意识抹了一把嘴角,赶紧迎接上去:“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那人……”

    不提还好,一提起温叶真是满肚子怒意无处发泄:“那就是一个无赖!好你个韩枭,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合作,分明是威胁!”

    碧水一脸茫然,无论如何也没有听明白这话。待要问时,温叶已经走远了。

    ·

    漱玉阁。

    温叶左思右想一整夜,最后竟不得不承认,韩枭那厮说的有些道理。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将营救父亲相府一家子的希望,全然放在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身上。她断定,韩枭背后还有人,只是那人究竟是谁,她如今没有半点线索。

    何人才会对那个箱子知晓得如此详细?

    正想时,春月进来禀报,说是温姨母边上冬蝉来了。

    温叶问了一句时辰,不知不觉已经快到辰时。温姨母原在前厅等着温叶过去安排洗尘宴的相关事宜,只是原本的卯时该到的,到如今还不见温叶的人。

    所以特地派遣冬蝉前来探看。温叶也是见着冬蝉,才意识到自己误了时辰。如今姨母等一个院子的人等着自己,心中不免暗恼,即是恼自己误了,也恼韩枭那厮。

    李府前厅。

    温姨母已经在座等候,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愣愣出神,眼眶有些红肿,大概是昨日的事情,还不曾释怀。

    前厅中的丫鬟见温叶到了,行礼之后便无声退下去了。大概是温姨母提前下令,温叶心中有股预感,许是姨母有话要说。

    温叶走到温姨母面前,温姨母这才勉强一笑。让温叶坐在自己身旁。

    “姨母,温叶先前觉得有些不舒服,是以来吃,早些时候应该让碧水前来告知一声,让姨母担忧了。”

    温姨母看着温叶,面上温和之中带着几分憔悴:“找府上的大夫来瞧过没有?你眼下两抹青黑,想必昨夜定然没有睡好。其实昨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都是那些个侍妾,想要仗着你姨父的宠爱,爬到我的头上……”话说到一半,温姨母陡然停住了。

    “其实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只是你姨父他。”温姨母的目光暗淡下来,昨日的事情,何止是叶儿,她也看清楚了这个她朝夕想出了十多年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她下嫁李家的时候,李崇文还一无所有,身份只是一个才榜上有名的进士而已。虽说比起旁人已经不凡,但是在当时,朝廷之中已经人员冗杂,若是没有她温家相助,若是她没有一个做丞相的姐夫,无论如何,他李崇文恐怕只有比如今更加不堪的份。

    没想到,如今才升迁不久,他就已经懒于伪装。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年憋闷,一举纳进两房侍妾。更是纵容侍妾欺辱于她。

    好一个李崇文。

    温姨母将这些话都烂在了肚子里。对着温叶,眼底满是怜惜。伸手替温叶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眼底含泪。

    “姨母,叶儿都明白。”

    温叶自幼在丞相府那等权贵之家长大,又久久处于深闺之中,温姨母并不指望温叶能真的明白什么,只是听她这样说,心中也已经有了许多的安慰。

    只是免不了要再三叮嘱。

    “叶儿,如今你爹爹落难,你是我姐姐留下的唯一一个子嗣,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姨母都要护你一世平安。”顿了顿,温姨母看着温叶的面色,开口试探道:“其实那日不是她们说,姨母也有意将你与渊哥儿……渊哥儿的意思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叶儿你……”

    温叶垂眸听着温姨母的话,心如明镜一般。她知道,一旦入了李家,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也是平安一世,无病无痛。再者表哥又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能考取功名,有所成就。

    只是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她所期望的吗?

    若是她还是深闺之中的那个温叶,仗着年少之时天子的赞誉,父亲的宠爱,还有外祖、姨母的庇护,自然能凭借自己的喜爱,为自己选择一位如意郎君。而那个人,或许真的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哥。

    但是如今的她,家道中落,爹爹与相府数百口人仍旧置身囹圄,她没有办法置身事外,更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任凭私心,一心扑在儿女私情之上。表哥的心意她固然明白,只是如今再看,青梅竹马之情,终究只属于过去的那个温叶。

    “姨母,温叶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温姨母愣怔片刻,方才见温叶长久不言语,面色如常,她便已经猜中几分,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有几分决绝,似乎已经做下了某种决定。温姨母面色复杂,开口说道:“既然你如此说,姨母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我瞧着渊哥儿那孩子自幼执拗,向来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姨母只怕……还望叶儿你与他再说说。”

    温姨母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几分过意不去,但终究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姐姐临终托孤下来的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没有两全的法子,那便只能如此了。

    温叶抬手,在温姨母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姨母,您放心吧。”

    温姨母怅然若失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小几上明黄色正在怒放的菊花,惨然笑了。

    “去吧,既然如此,洗尘宴的事情姨母就不便再交到你手中。”顿了顿,温姨母似随口说道:“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这话如同一剂猛药,直接倒在温叶心中的伤口之上,与她的震惊,分毫不亚于得知相府出事之时。温叶猛地抬头,察觉到自己失仪,想要挽救却已经迟了。温姨母了然,此时的笑意似乎更加真心一些。

    “姨母如今老了,旁的不能为你做什么,你姨父向来明哲保身,这你是知道的。姨母知道,自幼你便是个有想法的,叶儿长大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能做的不过是为你们这些小辈留下一个安身之处。只期望你们这些小的遂意幸福,如若不能,也要平平安安才好。”

    “就算姨母不能,还有外祖家,为我们的小叶儿撑腰,只是有些事情,我们不便出面……辛苦你了,叶儿。”

    温叶没想到,连日来自己的心力交瘁和痛苦挣扎,一点点全部被姨母看在了眼底。甚至还一点一滴为了自己费心安排。

    自相府出事之火,温姨母是温叶能够感觉到的,在黑夜当中为数不多的一盏灯。

    温叶的眼底渐渐湿漉起来。

    ·

    李渊站在庭院之中的小树之后,单手负在身后。眼底掠过一个女子的身影。一直追随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廊拐角之处。

    李渊迟迟未动。

    身后的小厮钟鸣小心翼翼上前问了一嘴:“少爷,您为大娘子挑选的礼物,如今还要送去吗?”见李渊不言不语,试探着继续开口。

    “还有表姑娘那边……”

    李渊声音有些沙哑,身子有些僵直:“本少爷不喜欢话多的人。”

    那小厮一听,顿时知道自己撞在了枪口上。连忙告饶,却还是晚了,只听李渊冷漠开口,如同一柄长刀架在小厮的脖子上,一字一句:“自己下去领板子,三十。”

    ·

    初六这日,李府的老太太从紫虚观回府,阖府上下尽数到齐。不止这一房的上下老少,就连远在子都、长川的二房三房也纷纷派人送来贺礼。江陵之中不少交好的权贵乡绅也纷纷前来祝贺吃酒。

    从卯时开始,温姨母就开始张罗厨房及前厅各项事宜,一连几天时间。听说今日面上就是敷粉,也难以掩饰面上的疲倦之色。

    温叶一早便听说姨母操劳,已经前去主动请缨,帮助温姨母分担了不少的琐事。只是毕竟家中人口稀少,能够管事的更是不多。任它什么都要亲力亲为,难免操劳过度。

    几天下来,温叶也是存了些腰痛手软下来。好在洗尘宴开始的这天,一切照常,顺利进行。

    温姨母也欣慰不少。

    站在李府门前同李大人一同,迎接远客。温叶作为亲戚寄住在家中,这样的场合不便出去。温叶倒也并不在意,只在花园当中散步,当做修身养性。

    只是刚逛了没多久的时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仿佛来的人不少,为了避免争端,温叶决定还是先躲开为宜。

    只是脚步上有些仓促,一个没注意,身旁的碧水踩了脚下的鹅卵石,伤了脚踝。一下瘫坐在地上。任她怎么使劲,还是没有办法挪动分毫。

    “姑娘,奴婢的脚好痛啊。”碧水眼底含泪,面上可怜兮兮的,难掩疼痛的神色。

    温叶见状,自知碧水这一下摔得不轻,赶快让春月掀开了裙子一看,发现扭到的地方已经肿起一个大包。

    “哎呀,这下可怎么好?如今阖府上下都要吃酒,那大夫听说是老太太的远亲,此刻恐怕也不会闲着。”春月满脸焦急,眼瞅着碧水的脚腕肿得像是一个发面馒头,偏就无计可施。

    温叶仔细斟酌一阵,眼瞅着身后的谈话轻笑声已经越发近了,如此在宾客面前失仪也绝非什么好事,索性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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