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黄抽芽,宛如新生,枝头簇簇木樨缀满百褶裙间,软白玉带拢住纤纤细腰。

    杏黄丝线缠绕着金翠玉禁步,垂落于腰间,谢清安骨子里少有的天真烂漫似是此刻迸发了出来。

    “哟,你看看,我就说这嫩黄色极为衬你,乖巧可爱得紧。”谢姜氏眼前一亮,上下打量着。

    “婶婶净夸我,再夸我就羞臊死了。”谢清安嫩白面颊染上了三分绯红,眼眉间笑意尽显,小女儿撒娇般说道。

    “这有何好羞臊的,谁家女儿若是生得你这般好模样,都是要领出去招摇一二的。

    今日你母亲不在,便宜了我,快再绾个百合髻,簪上些玉钗绒花,更是漂亮。”

    谢姜氏将谢清安拉到琉璃镜前,唤来夏至,细细装扮了起来。

    夏至手巧得很,缕缕青丝极为听话,不一会儿功夫,便绾好了,稳重间透着灵动活泼。

    “我啊,是没有女儿缘的,现如今我家大郎二郎也不争气得很,连个孙女都生不出来。

    我往日赴宴,瞧见各家夫人带着的女孩,都欢喜得很,今日我是不用再羡慕别家了。”

    谢清安闻此言,愣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婶婶,那今日清安就乖乖巧巧地跟着您了,您可莫要让旁人欺负了我去。”

    她心想,这位好婶婶真是心直口快,倒是好相处,父亲也是用了心的,找了这么个面善心慈之人。

    她与谢氏族人都不甚熟,或者说她和这京城的世家门阀的夫人小姐都不太相熟,倒是与六部官府的人更为熟悉。

    仗着现下无人知晓自己的真性情,可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卖尽了乖,哄骗一番,得些好婶婶好姐妹,日后在京中的时日也不难打发了。

    “婶婶别的不敢说,这些年,也是多番出入宫廷的,今晚夜宴,你伴我左右,无人敢说你。

    再说了,谢氏大小姐的身份,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谢姜氏被哄得开了怀,大包大揽地打起包票。

    “那就谢过婶婶了。”谢清安起身行了一礼,与京中贵女瞧上去并无差别。

    谢姜氏受了这礼后,说道,“清安快坐,离进宫还有些时候,你头次入宫,我与你说道说道宫中情形。

    今上后宫充盈,光数得上名号就有七八十人,更别提位分低的才人选侍了。”

    只见谢清安面上呆滞了一瞬,她只知今上甚爱美人,可不知竟到了这个份上,要知道这还没算上那些早逝的妃嫔啊。

    “今上是天子,天子统御四方,有些妃嫔也是常理,虽是多了些,我听闻年轻时,还遭了些御史参奏。

    可天下安定,国库充盈,也就渐渐没什么声响了。”谢姜氏瞧了眼清安,笑着解释道,随即又接着说了下去。

    “先皇后昭泽皇后出身陇西梁氏,与今上少年结发,神永十二年因病逝世,无子嗣。

    今上情重,此后再未立后,现下宫中由林贵妃统御六宫。”

    “林贵妃就是二皇子生母吧?”

    “正是,神永三年杨淑妃所育的大皇子逝世,自此杨淑妃闭门不出,没几年便出家修行了。

    而这位林贵妃后来者居上,凭着美貌性情,诞下二皇子,随后一路高升,如今位同副后。”

    “这么算来,林贵妃年岁应是也四十有余了,这么多年还能一直圣宠不断,真是十分厉害。”

    谢清安心下不由敬佩,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林贵妃便是争宠固宠第一人。

    面对个多情滥情的夫君,耐得住性子,舍得下脸面,还能掌管后宫十余年,单凭美貌是不行的,定是有种种其他的过人之处。

    “不错,陛下三年一选秀,还有些异邦封地进献来的美姬,一茬一茬的新人有一半都成了林贵妃的垫脚石,另一半各凭本事,分了一杯羹。

    要说林贵妃专宠也是谈不上的,可也能数日便得陛下垂青一二。”

    谢姜氏大族之女,关系透着关系,宫中的种种情形是心里明镜得很。

    “哦?那宫中还有那些娘娘们得宠啊?”

    谢清安来了兴致,觉着宫中轶事,听来比话本子更有趣味,而且今夜还能见见这些绝代佳人,想想她那小脑袋瓜就兴致勃勃。

    “宫中高位嫔妃多是世家大族之女,其余位低些的嫔妃便依附于她们,除了林贵妃,还有梁贤妃,姜惠妃,再加上个齐庄妃,呈三足鼎立之势。”

    “我听闻,被废了的六皇子生母就是齐庄妃,她儿子都禁于软牢了,还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

    谢清安也不是对京中形势全然不知,只是她从前只看些皇室子弟争斗。

    六皇子前几年要与二皇子争储位,结果败得一塌涂地,被陛下废为庶人,幽禁一生。

    不过也是稀奇,按理说,二皇子经此一番,早该立为皇储,可今上却迟迟好几年未有动作,这才给了九皇子李明如机会。

    “齐庄妃因着六皇子一事是失宠过一阵,可前两年,不知怎的,陛下愣是想起了她,又复宠了。

    况且她不仅育有六皇子,还有十二皇子,四公主。无论如何,也是有些资本的。”

    “婶婶,方才我还听您提起了姜惠妃?”谢清安乖巧中还是藏不住机灵劲,欲言又止道,可这眼神却明晃晃的,似是猜到了关系。

    “你个小机灵鬼啊,姜惠妃是我嫡亲妹子,二十年前,选秀入宫,与那梁贤妃是宫中姐妹,相互扶持,走出如今的天地,也是苦了她。

    这些年,她与我时有往来,我也偶尔能进宫拜见,也是陛下天恩了。”

    谢姜氏说到这,不禁面有惆怅,一入宫门深似海,血缘至亲再难见。

    “都怪我都怪我,提起婶婶的伤心事,不过,今夜婶婶应是能得见姜惠妃的,到时正好一叙姐妹之情。

    我见婶婶这般好看,想必您的嫡亲妹子亦是随了您,国色天香,我都巴不得现下就能得见呢。”

    谢清安赶忙安慰道,既装了乖巧,那她必得做一支最是体贴的解语花,俏皮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就你嘴最甜了,我那妹子与我一样,没个女儿,见了你定是喜欢。”

    谢姜氏被哄得喜笑颜开,恨不得将谢清安抢过来当女儿。

    夜色降临,太平有象式样的红纱琉璃灯映得朱红宫墙喜气洋洋,文华殿与武英殿处处装点布置早妥帖了。

    因着有命妇女眷们,两殿皆摆宴席,皇子臣子们在文华殿,妃嫔命妇们则在武英殿。

    谢清安头次入宫,跟在谢姜氏的身侧,也不言语,只是时不时张望一二。

    宫殿巍峨,七彩琉璃瓦似是一尘不染,宫女太监井然有序,带刀侍卫周密地巡逻。

    “谢夫人,惠妃娘娘有请,请随奴才来。”还未到殿前,冒出来个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说道。

    “劳烦钱公公带路了。”谢姜氏一看便识得此人,谢家二人绕过大殿,片刻就到了惠妃所居的昭华宫。

    后宫各处装饰各不相同,由着主子们的喜好来,惠妃爱极了丹青一道,尤善花鸟。

    宫中花团锦簇,早秋本不似春夏繁花盛开,竟也能姹紫嫣红一番。

    浅黛紫薇簇在枝头,小巧可爱,衬得旁边的木芙蓉明艳大气,这花儿开得极盛,夜里不似清晨粉白,早已成了丹红,甚是张扬。

    再向前挪了两三步,甜香扑鼻,煞是好闻,无需抬眼,便知是金桂。

    谢清安情不自禁地小小咽了下口水,都怪昨日酥皮烤鸭淋上些桂花蜜甚是可口,久久难以忘怀啊。

    迈入主殿,只见墙上悬挂着许多画卷,牡丹雍容,君子如兰,桃之夭夭,画就者定是下了番苦功,灵气逼人,百花画尽,各有各的风骨。

    “喵喵喵”看似傲气的三花小狸奴慢步而来,唤出娇怯甜腻的叫声。

    谢清安低头一瞧,小狸竟趴在裙边,翻起了肚皮,粉白诱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姐姐,你这是从哪寻来的妙人,生得这般貌美,勾得我家奶团都大献殷勤地翻肚皮了。”

    惠妃正倚在贵妃榻上,为着夜里宴席,已然装扮得国色天香,贵气逼人。

    谢清安闻声抬头,暗叹一声,果然是多情皇帝选中,宠幸多年的女人。

    朝服繁琐,黛色翟衣蔽膝,玉色中单,大小绶带众多,发髻上俱是点翠钗饰,雍容华贵。

    这般打扮,换个姿色略差的,定是压不住。

    可惠妃姿容胜雪,如玉雕成的人儿般,眉眼极为秀丽大气,一颦一笑间满是风韵,清音曼妙,闻之欲醉。

    “好妹妹,可别吓坏了我这刚认的干女儿,快来见过惠妃娘娘。”谢姜氏领着谢清安走上前去。

    “臣女谢清安,户部尚书谢道仲之女,见过惠妃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谢清安麻溜儿下跪磕头。

    “哎呦,快起来,这孩子倒是实诚,磕个头还这么实,原是谢家女儿,怪不得粉雕玉琢般。”

    惠妃一听,便想起了谢清安的身世,因着与谢家有亲,同气连枝,她是过了心的。

    想当初,这孩子及笄时的亲事,谢家也是问过她的,可她想了又想,一时间也不知该择哪位皇子。

    那时,成年的皇子就有十一二个了,除却婚配的,还剩下五六个。

    若是按着长幼,那便是嫁于六皇子了,幸亏当时没成啊,不然就是毁了终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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