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如牙都快咬碎了,可嘴角仍是钓起,憋了半天回道,“谢小姐多虑了,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无有不应的。”

    “殿下说得倒是好听,可你是天潢贵胄,要是欺负我个小小女子,也没人敢说你。”

    小女郎嗔怪道,还故意停下来装成副天可怜见的模样,惹得后面跟着的宫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冲撞了两位贵人。

    “到底是谁欺负谁?”李明如哪里还忍得住,侧身上去,一团斜长倒影聚拢在小女郎身前,挨得极近,乌睫蜷曲,衬得本就瞪圆的眼眸愈发明显。

    小女郎也是不怕,更是兴致盎然,还上前一步,两人几近贴上了,她踮起脚尖,堪堪够到了李明如轮廓分明的细白耳垂,轻声道,

    “就欺负你怎么了,你不喜欢我欺负吗?”

    说罢,灿然一笑,胜过万千日光,径直映入李明如的心口处,奇经八脉似是封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小女郎才不等他,转首大摇大摆地晃出宫去了。

    可怜堂堂大乾朝九皇子,落得个呆头鹅的模样,还在那久久回味,憨笑一番,属实些许丢脸。

    所幸宫人们是些嘴严的,最多也就是被坐于高台的帝王吓唬几下,才吐露了些真言,不妨事。

    小女郎一路闲逛,又去酒楼听了段天子戏贵妃的说书,这才归了家。

    谢府门口正热闹着,九皇子送了好几大箱子的珍宝,名头也理所当然,感念谢家大小姐战场仗义相救,特此备下些薄礼,不成敬意。

    这礼啊,还是九皇子亲自送来的,皇子登门,谢家为人臣子的,自然毕恭毕敬,谢尚书领着自家在礼部任职的大儿子,陪在前厅喝茶。

    李明如出了宫,就来送礼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因着先前见驾,穿得颇有几分威严,不过他一笑,那威严就变成了温和有礼了。

    谢尚书暗自打量着,他哪能不知九皇子惦记着他的宝贝女儿,自然拿出挑女婿的严苛标准挑剔着。

    九皇子,生得还算不错,当然比起安安差远了,若说人品能力,这可不好说,现下看来能力有些,人品嘛,能爬到如今这等位置的,心眼定是贼多,不是个好相与的。

    自家女儿是个九转十八回的心肠,再配上这么个鬼精鬼精的儿郎,那不得打起来,还是个皇子,日后万一有大造化,定是得狗仗人势,欺负安安,不成不成。

    他谢家择婿,无需出身显贵,也不用能力极为出众,但必得唯安安命是从,这才能结成百年之好。

    想定这些,谢尚书对上李明如,态度也就变了,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恪守臣子言行。

    “谢尚书,我与清安在凉州同仇敌忾,已是至交好友,这般算来,您就是我的伯父了。”

    李明如虽坐于主座,可还偏着身子前倾,瞧着极为热忱谦卑。

    “殿下,这可不敢啊,您是天家子孙,微臣怎能是您的伯父,您有什么事,吩咐即可。”

    谢道仲平日为官就是个笑面虎,为官虽正,但滑不溜手的很。

    “伯父,不必如此见外,说起来,要是没有清安舍命相救,我怕是都回不来了,此等救命之恩,犹如再造,你我自然算得上一家人。”

    李明如依旧含笑说道,毫无在意谢道仲言辞中的推拒。

    “殿下,您今日能造访,已是蓬荜生辉,清安之举,不过是本分行事罢了,算不上什么恩情。”

    谢道仲泾渭分明,虽是笑嘻嘻地答道,也是撇清了关系,这辅佐明主和拣选贤婿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一旁谢清晋见此,颇有些服气面前这二人,老父亲骨头够硬,死活不吐口,九皇子更是厉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笑意挂脸。

    他不能瞧着局面僵在这,便开口道,“殿下,这是臣家中自制的山楂果,极为开胃,配着清茶吃来,最是美味。

    我已吩咐后院厨司,做些可口佳肴,不知殿下可赏光,尝尝连清安都爱得很的手艺。”

    “清晋盛情,我哪能推拒,就算你不留饭食,我也是要蹭上一蹭的。”

    李明如舔着脸,说的话不像是个皇子说的,倒倒像是个殷勤的上门女婿。

    于是,晚归的谢清安便在饭桌上见到了尽合她口味的诸多菜色,以及一位脸皮忒厚的九皇子。

    她午后在酒楼混了会,这回请的说书先生好,胡子老长,惊堂木一拍,当真是舌灿莲花,惟妙惟肖,不晓得的还以为他趴在当今圣上的寝宫房梁上偷听呢。

    天子的风流韵事传得满大街都是了,竟也没人管管,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天子懒得管,要不然那日日探查的金虎卫,早就将人做掉了。

    谢清安归来这一路,脑子里转了许多弯,她向来爱琢磨人,看人极准,如今见了大乾九五至尊,不由自主地思量了起来。

    圣上登基之时,刚过弱冠,算得上是少年天子,先皇留下的基业甚大,不好驾驭。

    听父亲所言,圣上早些年还是勤政得很,朝中诸事多听多看多裁决,先皇的托孤之臣,皆得以重用,如此几年下来,方得朝纲稳固,政治清明。

    只是后来,不知何时圣上渐渐懒怠,宫中亦是美人众多,风流天子的美名就不胫而走了,他也是不理,我行我素得很,不过整个大乾也是无人敢言说什么了。

    这么个君主,你说他贤明,倒也不是,你说他昏庸,也算不上。于许多事上,他俱漫不经心,仿若全然未过心,可于国策上,是丝毫未出过差错。

    现下立储夺嫡,事关国本,圣上从未出面干预,有错就罚,有功就赏,不似君父,更似生了公正之心的老天爷。

    谢清安又忆起白日所见所闻,心中猜想渐渐清晰,多年行事,久未立储,必有因果,这因她大抵猜出了些,试试便知对错。

    她思绪正是高涨,兴致盎然,活蹦乱跳地迈入府里,正要跑去后厨,瞧瞧今日吃食。

    “小姐,九皇子来了!”

    夏至忽地在后厨门口出现,慌里慌张地说道,她早在这等着了,就是怕小姐没什么准备,九皇子诡计多端,不知所来为何,小姐切莫着了道。

    谢清安瞪大凤眸,什么天子心思,全跑没影了,脑子里就剩了一句,偷鸡摸狗,要被人告状了!

    “他来做什么?”赶忙问道。

    “说是来答谢小姐救命之恩的,先前一直忙着使团盟约,现下差事结了,就登门了,还带了好多礼品呢,老爷都让抬库房了。”

    夏至一边给自家小姐顺气,一边说道。

    “没说别的?”谢清安定了定神问道。

    “没有啊,我还偷偷打听到,老爷对着九皇子冷言冷语了几句,幸而少爷打了圆场,场面才没僵住。”

    谢清安眼珠子又在那滴溜嘟噜乱转,彻底不慌了,自家场子,还怕个什么九皇子吗,实在不行,就下点巴豆,让他没那个体力精神说话。

    她又不急不慢回了房,换了身轻便衣衫,难得在京都穿上了窄袖罗裙,没别的好处,就是动起手来,比那些大家闺秀的衣着更方便些。

    “爹爹,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谢清安故作不知,大摇大摆如常地入了饭厅。

    只见九皇子正与谢道仲在边桌上下棋,难为这桌子了,将将能摆下个棋盘。

    “伯父,我这棋艺远不及您,又是输了。”李明如颇有些垂头丧气,白净的脸颊如蒙上了层阴霾,仍是淡淡笑着,不过多了些苦意罢了。

    谢道仲这才反应过来,心虚得很,这也不怪他啊,他好棋艺,一下上棋,就管不住自己,势要分出个高下,九皇子又是个难得的对手,第一局竟还被这个毛头小子赢了。

    一时间,他就较上了劲,拉着方才还是天潢贵胄的九皇子不肯放手,下了一盘又一盘,整整几个时辰杀红了眼。

    除了第一盘,后面全是谢道仲胜了,这胜还不是轻而易举,多是费劲心力筹谋,才能得来,要么就是棋差一着的险胜。

    “殿下切莫这样说,你这般年纪能有此棋艺,已是不错了,也是我的不是,一时在兴头了,来来来,咱不下了,吃饭去。”

    谢清安目睹这幕后,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别人不知道李明如,她还不知道嘛,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

    瞧将自家老父亲哄得,都快找不到北了,示弱委屈又讨好全用上了。

    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心志够坚,不然是要被糊弄一辈子了。

    “咳咳,爹爹我回来了。”谢清安见那二人还在那语笑晏晏,自顾自地坐在饭桌前大声喊道。

    “安安回来了,快坐快坐,管家传菜吧。”谢道仲见女儿回来了,更是开怀。

    而方才一直坐在远处的谢清晋,放下手中书卷,抖搂两下衣衫,慢悠悠地也走了过来。

    谢清安向兄长使了个凶狠的眼神,谢清晋弯眼一笑,俱是无可奈何,还怂了下肩。

    “爹爹,你倒是与九殿下相谈甚欢啊。”谢清安假笑道,还露出了白净小巧的八颗嫩牙,只是咬得颇有些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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