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安见自家爹爹急得火上房,在厅前走来走去,还在那念念有词道,“圣上早朝虽不言语,可我伴君多年,哪能不知,他这就是还想打仗,但凡我要是说一个字,那战令马上就下来了。”

    “爹爹,你可别在绕来绕去的了,你方才也说了,北戎还欠我朝一大笔银子呢,陛下能算不明白这帐,这仗是难了些,可要说打也是能打得的。

    你还是莫要与陛下较量了,老老实实地给钱吧,况且我这么个小女子都看不下去前朝那帮贼子的所作所为,更何况陛下呢。”

    谢清安站起来,追着老父亲,将他按在了圈椅里,好好的谦谦君子,谁曾想还是个火爆脾气。

    “你说的道理,我哪能不明白,可朝廷的日子又不是只过到这个月,财政所用皆要长远来看,真是左右为难啊。”谢道仲边叹气边说道。

    “这仗若是赢了,那帮贼子尽数歼灭,陛下上可向先帝有所交待,下可留史书工笔,你那财政国库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爹爹,要我说你也别皇上不急,太监急了,这仗只要不是打得太久,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先前我与你言说过解除海禁一事,

    最大的阻碍便是那些前朝余孽,他们被铲除了,我这商帮生意才能做大做强啊。”谢清安托着下巴随意说道。

    谢道仲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没好气地瞧着自家宝贝女儿说道,“我说你怎么三句话里两句都是劝我的,原是在这盘算些自己的的小九九呢。”

    “青天大老爷啊,爹爹你这就是冤了我了,我不过是小小的商户,海禁之事那是国策,你想想,解了海禁,沿海州府皆有所进项,百姓生活自然也好了许多,怎么说都是大好事。”

    谢清安变脸极快,一副小狐狸般讨好的模样,实际肚子里尽是坏水,眼珠子滴溜嘟噜乱转。

    父女俩刚言道此处,就见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张显仁步履匆匆地前来。

    “张总管,不知您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谢道仲赶忙起身相迎,心里咯噔一下子,能让这位登门的,不是圣恩就是极为棘手之事。

    “谢尚书,你我是老相识了,不作这些虚的,快拾掇拾掇,随我进宫吧。”张显仁笑道,面色上瞧不出是福是祸。

    谢道仲只得跟着,出了谢府,而谢清安见状,心思已有七八分明了,只盼自家爹爹莫要认死理,该变通就变通。

    谢府前停着辆极大的马车,龙纹环绕,自是皇家的东西,谢道仲一进去好家伙,只见熟人端坐其中,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明如心里真可谓是五味杂陈,禁军府衙还没待够,就被张显仁揪走了。

    来谢府的路上,张显仁愁眉苦脸地说道,“殿下,你怕是又得领兵出征了。”

    李明如那口子茶汤还没喝下去,差点喷了出来,脑瓜子一转,就想明白了,“父皇让我去福州剿匪?”

    “也不算是陛下,是老奴我看出了圣上的心思,顺势便说了出来,事先未与你商议,确实我的不是。”张显仁颇有些心虚道。

    “您不必如此,无论您做些什么,我知都是为了我好。”李明如抬眼看之,满是孺慕之情。

    “殿下信重,老奴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陛下此生最为看重的便是不愧对先帝的江山托付,有朝一日,九泉之下,能对得起他逝去的父皇兄长。”

    张显仁跟着圣上数十年,算得上是这天下最明白他的了。

    他接着说道 “琉球余孽,陛下是一直放在心里的,早些年时机未成,朝纲不稳,他从不提起,只是加固海防。

    可现下契机皆在,陛下又年岁渐长,自然动了心思,我瞧着他必是要收付琉球,方才能安心去见先帝。”

    李明如越听越心惊,实话说,他与父皇没什么情分,自然也就难以明了其心意,更何况父皇的心思行迹本就难以揣摩。

    他不似历代帝王极为计较身后名,风流多情,懒政懈怠,却又稳稳把持朝政,善于制衡诸臣,朝中夺嫡党派林立,皆是他默许的。

    可他在许多事上,却压根不在意这些,更像个挑事的孩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随后作壁上观看热闹。

    如今听张显仁细细说来,李明如仿若终于能摸住这位喜怒无常帝王的脉了。

    “所以您推举我为父皇解忧,这样便可真得了圣心?”

    “正是,您盯着上边那个位子,与二皇子争的不是一时之长短,而是圣心,朝臣之心,民心,唯有这三心皆归了您,那位子也就是您的。”张显仁宽和笑道。

    李明如皱眉道,“先不说我能否有此命数得了这三心,若是我得了,恐怕父皇会多加忌惮啊。”

    “殿下莫急,你还是不明白咱们这位天子,他巴不得有个儿子能做成此事,那他就真算得上是高枕无忧。”张显仁神情极为高深莫测,眼眸中暗色四起,却也未说得直白。

    说罢,张显仁就下了马车,带回了谢尚书,两人相见,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九殿下,你这也被陛下宣进宫了?”谢道仲见了李明如就明白过来,还召了位刚打了胜仗的皇子,看来陛下已下了决心,圣意再难转圜。

    “谢伯父你我现如今也是一条船绳上的蚂蚱了。”李明如自嘲笑道。

    张显仁一听“伯父”二字,会心一笑,想来九殿下应是能抱得美人归了。

    老皇帝此时却正在清露殿听戏呢,台上花旦唱得极好,婉转动听,一字一句,一曲一调,无不唱尽世间悲欢离合,情真意切,动人肺腑。

    风尘仆仆的三人到来之时,只见帝王手打着拍子,眼尾湿润,显然是入了戏了。

    李明如抬头一瞧,这戏是《白良关》,十年相隔,父子相认,触动情肠,原来父皇竟是这般重情之人,可惜他俩的父子之情是再难续上了。

    老皇帝似是听到了动静,偏头一看,正是这三个倒霉蛋,于是便挥了挥手,戏班子井然有序退下。

    “儿臣见过父皇。”李明如谦卑至极,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他明白自己于眼前这位天子,是臣大于子的。

    “起来吧,你们不必多礼,今日也不说那些废话了,老九啊,想必你也是听说福州打起来了,你愿不愿替朕跑一趟,将那帮贼子歼灭?”

    皇帝目光灼灼盯着李明如,他倒是真想瞧瞧老九会不会放手这留在中枢的机会,还是做个听话的好儿子。

    李明如先是面上一震,神色不定,满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父皇,后又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聚拢道,“父皇之命,就是要儿臣常驻福州布防,儿臣也是莫敢不从的。”

    他戏演得极真,甭说是老皇帝,就是一旁的张显仁也差点信了这番话,毕竟那清逸出尘的脸上,俱是子从父,臣从君的真情实感。

    老皇帝听罢,畅然大笑了起来,“果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好好,朕这就下旨,你明日便领兵剿匪。”

    他起身拍了拍李明如的肩膀,只见李明如一偏头,父子对视,皆大欢喜。

    跪在李明如身旁的谢道仲,是一声不吭,毕竟是科举出身,读书人自有风骨,他本不欲开战,现下皇子亲征,是不得不为了,可他仍是执拗得很,不愿主动开口。

    不得不说,若不是谢道仲是谢氏一脉,这仕途怕是年年不顺了,可叹人各有命,也正是他的出身,才有这般脾性,当真造化弄人。

    “谢卿啊,你跟个木头似的,不想说点什么吗?”皇帝也是没什么礼数顾忌的,竟蹲在谢道仲面前,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大乾朝的钱袋子。

    这可给谢道仲吓坏了,“臣臣臣,臣也唯陛下马首是瞻。”谢道仲声音颤抖,微微抬头就见帝王肆意一笑。

    “行了,那谢卿你就负责此次福州剿匪的粮草船只一事吧。”

    “臣遵旨。”谢道仲磕头领旨,有些王朝,臣子可挟令天子,而在我朝,臣子若是不造反,那便大抵只有称是的份了。

    “老九,此行必要大胜归来,待你回来,朕亲自迎你。” 老皇帝笑道。

    “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付父皇所托。” 李明如面上活像个被皇帝用胡萝卜钓着的驴,欢欣鼓舞得很,至于心里如何想,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九皇子被派去福州剿匪一事,不出一个时辰,朝野皆知,最为高兴的就是二皇子了。

    “二哥,老九还想和你争呢,父皇一杆子又给支出去了,想来父皇还是看重你的。”五皇子跟个狗腿子似的,得了消息就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

    二皇子却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二哥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天大的喜事还不高兴?”五皇子晃了晃二皇子肩膀。

    “五弟,父皇是将老九送出京了不假,可他也借昨夜流火一事,让禁军折了我在金虎卫的势力,君心难测啊,你我还是多加小心吧。”

    二皇子愁绪满脸,毕竟这一回合,谁都算不上赢家,哪里能笑得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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