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城又是行了一礼道,“两位殿下请随我来。” 他领着这二人就去了内室之中,内室陈设简朴,多以玄色装饰,本应压抑沉重,可两侧墙壁却平铺悬窗,日光直晃晃穿透而来,好一股清明之气。

    “王统领这内室布置倒是别具一格,与各处府衙不同。”李明如踏入其中,便觉心旷神怡,他亦是个不喜繁琐之人,又觉室内亮堂得很,令人时时生出无限希冀。

    “寻常摆设罢了,不过是臣年少游历江湖,多爱日光暖身,故而多铺了窗子。”

    王守城自顾自地沏了壶茶,这回不是茶渣子,换成高茉了,茉莉清香淡雅,开水那么一浇,花香扑鼻,虽不是什么好茶,也是有些喝头的。

    他接着为两位皇子亲手奉了杯茶,态度谦卑,举止得当,“两位殿下切莫嫌弃,我这是清水衙门,臣惭愧,这茶差点意思。”

    “守城兄何必如此见外,你亲手烹得茶,自然是好的。”二皇子说罢,将未动一口的茶汤放在了一旁,和颜悦色道。

    倒是李明如一饮而尽,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更似这禁军中随处可见的军士做派。

    “不错不错,这高茉是三里铺买的吧,王统领真是识货之人。”

    王守城颇为惊讶,心想九殿下还真是出人意料,天潢贵胄,王子王孙,还这般懂百姓生活,实属难得啊。

    “正是,两位殿下,事关紧急,我也就不说些客套话了,昨夜流火一事实际折损不大,今日我仔细核查,确实没有百姓伤亡,顶多商铺有些损坏,这倒不打紧。”

    李明如听着也是不说话,这场戏的主角不是自己,他望向了自家一本正经地二哥,面上笑意不改。

    二皇子对这事其实是心知肚明,他昨夜接了这活,说实话不过是卖给王守城个人情,要他看来,现下没什么损失,父皇也就生不了多大的气,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便接着说道,“守城兄,既如此,你我就应查查是何人所为,此举居心叵测,颇有动摇京都民心之意。”

    “二殿下所言极是,臣思及个中因由,觉着或是京中出了内鬼。”王守城看向二皇子,神色严肃,内鬼一事才是关键,若是出在禁军,可就麻烦。

    “内鬼?京都这些天因着北戎使团一事早已戒严,这内鬼要是出,也就是这些兵士上了。守城兄,你御下极严,定是出不了差错,可就怕底下有些人阳奉阴违,事情就不好办了。”

    二皇子笑着说道,满脸伪善,他早料到如此,此刻坐在这,就是等着禁军统领求饶,这样禁军他便能插手一二。

    王守城一听,就知二皇子不是个厚道人,话说得好听,却是与自己在周旋,欲谈些利他的条件。

    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话,他本就不善言辞,为官多年,场面话也就学会那么几套,因着被皇帝庇护得极好,官场之道压根没学多少。

    他想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结果刚张了嘴,就被人抢了先。

    “二哥,王统领京中戍守多年,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信禁军定出不了大差错,况且这京中虽戒严,可有权力控制进出的,也不是只有禁军。”

    李明如方才趁这俩人说话之际,又给自己倒了些茶汤,他端着茶杯道出了这番话。

    “九弟你这是何意?我怎能不信守城兄,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些年在外面,也不知你竟学了些什么东西,心胸还是放宽阔些好。”

    二皇子斜晲着李明如,鹰眼灼灼,好大的威风啊。

    “二哥莫急,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何必气恼呢。”李明如笑得极冷,眼神中半点敬畏之色也没有,谪仙般的人物竟有了些藐视众生的意味。

    王守城见这二人剑拔弩张,赶忙出来打起圆场,当真是心苦命也苦,神仙斗法,就他遭殃,

    “二位殿下,切莫因着臣之事恼火,那便是臣的不是了,只是九殿下你方才说,若不是禁军,还能有谁呢?”

    疑惑自心中升起,他下的命令是全城戒严,禁军中若是没有内奸,怎敢听了他人的令,放人进来,就算是达官显贵,也是登记在册的。

    李明如扯个嘴笑了起来,反问道,“禁军自然是听命父皇,王统领你说呢?”

    “九弟你当真是好笑至极,你不会是想说,这流火是父皇派人放得吧?”二皇子气得更是发笑,觉着李明如这竖子怕是疯了。

    “父皇英明神武,自然做不得这些事,可本朝能代表父皇之威的,不还有金虎卫吗?”

    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神色各异,王守城如同拨开雨雾,求得了一线生机,面上已是喜色不断。

    而二皇子就显得慌里慌张,若是牵扯到金虎卫,那是要把自己也拽进这危局中了,他怎么肯!

    “金虎卫乃是父皇直属,从不听命于旁人,自是忠君爱国,怎会做出此等事?”

    “二哥,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到底如何,你我在这推断亦是无用,不如都查查吧,禁军也查,金虎卫也不放过,反正就是这三日,若是没了结果,谁也吃不了好果子。”

    王守城在一旁附和道,“既如此,臣的禁军也是不怕查的,至于金虎卫,我立刻请旨,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二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此局怕是为自己设的,抬眸瞅了眼李明如,心念大动,设局之人不会是这小子,他还没这能耐,只能是自己的好父皇,还真是君威难测啊。

    “那就查吧,我拨些人助守城兄可好?”

    “自然甚好,多谢二殿下。”王守城拱手行了一礼。

    “王统领,我没二哥家底厚,身边就这么几个得力的侍卫,你都尽管使唤着。”李明如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瞧着对手摔跟头,可真是人间乐事啊。

    此时宫中早朝刚散,方才八百里加急的折子报了上来,福州海域战乱,前朝余孽大举进攻,朝臣们愁得眉毛都快掉没了,刚刚大战数月,国库里银钱早就不足了,这又来了一遭,户部谢尚书话都不敢说一句。

    兵部那边倒是热血上头,吵着又要去打仗,内阁诸人却是不发一言,乱哄哄的一片,老皇帝挥了挥手,就下了早朝。

    “陛下,喝杯三清茶,凝神静气的。”张显仁上前小心伺候着。

    “提起打仗,就都不说话了,这帮老滑头啊。”老皇帝躺在藤编摇椅上,摇来摇去的,没个安静。

    “陛下莫要气,这么些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只要您一声令下,哪个不都服服帖帖的。”

    “呵,倒确实是这么个事,朕记得老十二是不是在福州呢?”老皇帝其实早就知道福州出事了,只不过守卫军尚能抵抗,他就不甚着急,只不过拖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有个说法。

    眼下双方各有伤亡,京城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才气了起来,泥人也是有三份脾气的,更何况是一朝天子。

    若是战,就得有钱有人,朝中可用之人不多,海军所费又巨大,着实头痛得紧。

    “正是,十二殿下两年前驻守在福州,现下也是他在那稳定后方人心,不过殿下不善军事,出海作战甚是危险,怕是不能的。”

    “老十二是个只爱读书的,这仗定是指望不上他,朝中善海战的,也是没几个啊。”老皇帝忧心叹道。

    “陛下,奴才记着九殿下曾在福州待过两年,他又骁勇善战,说不定是个人选。”张显仁低眉顺眼,头也不抬道。

    老皇帝回头看了眼张显仁,忽地笑道,“显仁啊,也不知道你是在帮老九,还是在害他。”

    这给张显仁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奴才哪敢啊,不过是想着能解陛下之忧罢了。”

    “老九是个能文能武的好苗子,好不容易留在了中枢,你这一解忧又给支到生死一线之地去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不得找你拼命?”

    “九殿下若是能替陛下效力,让陛下开怀,奴才这命啊是不要也罢。”张显仁别看面上怕得要命,实则心里稳得很,他陪在圣上身边数十年,就算是滔天大罪,也丢不了命。

    老皇帝若有所思片刻道,“那就宣老九入宫吧,再召谢道仲过来。”

    “是。”张显仁一路小跑地向外而去。

    而此时谢府真可谓是愁云密布,谢道仲止不住地叹气,一旁的谢清安知了事情原委,一个劲地在旁宽慰老父亲。

    “爹爹你不必如此忧心,国库当真没银子了?”

    “银子有是有,可打仗花费巨大,若是打得久了,国库那点银子也是撑不了几个月的,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北边打完,南边打,北戎的银子还没到呢,南边又闹起来了,国库的银子也不是只为了打仗啊,民生朝廷哪里不需要用钱啊。”

    谢道仲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今上就不是个节俭的性子,他这个户部尚书这些年来,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一年国家财政收入都是有数的,年年都差不了多少,哪有什么结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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