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剑客腾空而起,剑气逼人,丝毫不顾四周围上的侍卫,腿脚甚快,飞踢众人,晃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一个不注意便飞身到马车之上,眼神半点不见波澜,狠狠向车身刺去,力气之大,将这固若金汤的铜铁车生生震出了数不尽的纹裂。

    江陵那位少年,不顾重伤,飞扑过去,哪怕舍了一身性命,也欲将这剑客打下车顶。

    可惜他道行还是浅薄了些,硬生生又扛了一掌,胸口灼烧得厉害,也不知哪来的高手,内力这般深厚,竟还没比自己大上几岁,少年口吐鲜血,忍都忍不住,强撑着挡在车前。

    马车内一片寂静,银白素剑竖在两人中间,谢清安此时抬头浅笑,瞧了眼剑身,立时便知是位北方的剑客,素剑狠厉,不见血腥气,倒是冰雪冻骨得很,可不是六白山的隐士高人嘛。

    她气沉丹田,手中大刀微微颤动,刀气顺着车身裂缝疯了般溢出,刀剑之气还未交上火,就瞬时将这本就破败的马车,活活震裂开了。

    一女子从马车中踏空几步,与那剑客对上了面,“竟不知六白山的传人还接了京城的私活,真是让我涨了见识啊。”

    那剑客仍旧不发一言,冷面冷心,直直刺向谢清安的右臂,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李明如使得一手好软剑,将那素剑牢牢缠住,用力一勒,刺偏了些许。

    可惜撑不了几瞬,软剑就被那剑气震得碎裂开,李明如一下子被弹开了,径直落地,好不狼狈。

    谢清安瞧见情郎受了欺负,哪里舍得,虽说是废物了些,也只能自己一人欺负。

    她飞身砍向剑客,大刀在空中飞舞得别样灵活,步法与这剑客比也是不遑多让的诡谲,两人一时间较起了劲,谁也打不过谁。

    更为有趣的是,这二人都不想杀了彼此,一个是为了活捉,另一个则是有师门戒律要守。

    那可真谓是从街头打到街尾啊,街中间还躺着群乌衣卫和半死不活的刺客们,李明如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清醒过来,赵寒先他一步醒来,悄悄说道,“主子,要不咱先走吧,速速叫了金虎卫的人过来,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李明如眼神恍惚片刻,支撑起身子道,“你去吧,我在这守着。”

    “主子,这哪行啊,别属下回来,您脑瓜子都掉地儿了。”赵寒分外担忧道,只不过话多且嘴碎。

    “别废话,快走。” 李明如直起了身,缓缓走向还在痴斗的二人,他那衣襟不知是不是不禁揉搓,都鼓鼓囊囊起来。

    谢清安好不容易遇到个武艺相当之人,打得兴起,对面这人眼中不见杀气,却又接下刺杀当朝皇子的活计,真是不解啊。

    电光火石间,那刀剑碰撞之声,震得人发慌,谢清安偏偏还要说话,“为什么不想杀我?”

    剑客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的命是另外的价钱,今晚只收了那个废物的钱。”

    谢清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喊一声,“他不是废物!”

    大刀这下子砍得完全看不出刀法了,一招一式仿佛与她四肢长在了一起,剑客习武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个疯女子,一时间晃了神,偏头一躲却被喂了一嘴药粉。

    李明如趁着他俩在那一问一答之时,早就潜伏在一旁,抓住绝妙时机,这迷药效力极大,哪怕是吃进去一点,随着津液化开,就倒地不醒了。

    方才在马车里,谢清安神神秘秘地将这包药给他时,洋洋得意得很,说是什么西域小国的伙计屁颠屁颠带回来的麻药,可供刮骨疗用,甚是不错。

    剑客就算内力再高,也就撑了几下,便径直倒地,他对着眼前这位金光闪闪的肉票,费尽全力说道,“你……废物。” 随后就昏迷不醒了。

    此时金虎卫赶到,满街狼藉,周边住户宅院墙壁都有不少损坏,惊得那些老百姓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天子脚下,竟这般不太平得很。

    谢清安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着街道上金虎卫忙碌模样,侧身道,“殿下,有这些大哥们收拾残局就行了,你方才受了伤,我送你回王府吧。”

    语气和顺,软糯动听,这小妮子心情好时,半点看不出上一刻还哐哐砍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还未传来声响,她才转头看去,文武双全,战功显赫的毓亲王双眼发直,神情呆滞。

    这可给谢清安吓得够呛,赶忙扶着李明如上了赵寒赶来的另一辆马车。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清安急切得很道。

    李明如叹了口气,沉默许久道,“我不是废物。” 眼角泛红,薄唇咬得死死的,端是可怜得楚楚动人。

    谢清安一时语塞,觉着这人怎么大事上精明能干,绝不半点纰漏,却在这般细枝末节苦苦纠缠,当真是呆子一个!

    但念及他毕竟是受了伤,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故而还是耐心地哄道,“我们殿下当然不是废物了,是天下第一智勇双全之人。”

    “真的吗?这回你不是又哄我了吧?”谪仙般的男子死死撑着,清冷中泛着轻易不被察觉的服软。

    “当然不是了,殿下你不是一下子就放倒了那贼人吗?这场终究是我们胜了。”

    李明如听了这话,才信了十成十,渐渐又成了温润如玉的皇子了,“我无事,被剑气震到了,歇歇就好了。”

    这夜闹得极大,京都府衙立时接了案子调查,哪敢怠慢,且李明如借机告假两日,更坐实了被人加害得不清的传言。

    隔壁二皇子听了,真是解气又生气,这许多回了,次次差那么一点,难不成真是天道庇佑,他性子执拗狠厉,极易钻牛角尖,差点没气成斗鸡眼。

    请了府医开了几副开解心气郁结的药汤,才好过来,府医还叮嘱道,前两月猛虎之伤,亏空还没养回来,切不可再如此劳心劳神,小心伤了根本。

    如今大乾朝最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受伤的受伤,看病的看病,眼线来报时,弄得皇帝哭笑不得。

    历朝历代夺嫡都是真刀真枪的,到了他的傻儿子们这,你来我往,两败俱伤,净往太医院跑了,可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不然这江山交给谁啊,最为出类拔萃的儿子都快被斗死了。

    随后一段时日,皇帝在朝堂上,压制着这俩小子,也不让他俩畅所欲言了,听令就得了,好好去了去二人的锐气。

    二皇子跑到林贵妃宫里好几回,谈不上哭诉,却还是让母妃去探探父皇口风,这般打压又是为何啊。

    而李明如拖着伤痛之身,是白天操劳,晚上辛苦,没那么多余力再朝堂辩论了,皇帝这么一出,他索性也就不说话,养养心神。

    唯有谢清安过得很是快活,谢府的事有哥哥撑着,为防不测,早就留了许多后路,即使到天崩地裂之时,也得为谢家留一线生机。

    生意上,冬日本就淡季,柏平宁一人足矣,偶有事商量一二,其余大部分日子与夏至一同吃吃睡睡,初芙还常常偷溜出来,去些热闹集市,一来二去,还珠圆玉润了些。

    终是到正月之前,荀临与李明如齐齐跪于殿前,言辞犀利,字字锥心,将那谢道仲贪腐与土地兼并一案娓娓道来,还带上了皇子当街被刺一案,所牵连世家遍布大乾,竟有一二十家。

    “好大胆子!先帝十几年才打下来的江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吃上口饱饭,如今这般吞并土地,农民无地可种,我大乾与前朝那帮狗杂碎又有何区别?”

    皇帝雷霆震怒,龙椅都不做了,站起身居高临下质问着满朝文武。

    众大臣齐齐跪下,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生怕触了霉头,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更是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世家众多,人心皆贪,除了几个家风极正,又不缺钱财的,其余谁家没做过此事,即使是那不入流的,也是欺压农户惯了的。

    皇帝前些年整治过一段,故而这些人做得更为隐蔽,官官相护,互为依靠,自然没人去检举揭发,哪怕是偶有一两起上达天听的案子,不过是找个替死鬼就完事了,无人细细查起。

    “朕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心虚啊你们,这些年大乾兴盛,你们就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可数十年前,你们就是被吸血的那一波。”

    皇帝气极了,他只知谢道仲的案子,是老二故意整老九的,夺嫡这般,他未放在心上。

    却不料,牵连出这一串,农桑乃朝廷根基,谁人动了,唯有一死。

    “父皇,儿臣请命彻查土地兼并一事,肃清朝纲,万不可重蹈覆辙,悔之晚矣。”李明如挺直了腰道。

    而一旁的二皇子鹰眼透着思量,随即道,“父皇,土地兼并之事甚大,儿臣多年处理朝政,算是有些见识,请父皇交此案于儿臣,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所托。”

    皇帝心里清楚得很,此事乃是世家与寒门之争,老二与老九之争,可这天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争来斗去,他自认不是个明君,却也是要对得起万民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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