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一席戎黄正装端坐在正殿文案前,金纹束冠,蜀绣织饰,清风朗日,少年的眉头却不再舒展,正是前不久立的太子霍禹。

    “老师,这苏家占尽江南丝绸生意,一家独大,放眼金国也没有这般大的家族生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相竞争的商户吗?”,

    薄太傅笑意盈盈,摸着那一把长胡子,“太子有所不知,这苏家虽然几乎垄断了江南织造生意,却不会对其他商户产生威胁,这是苏州督抚与那苏家家主共同提出的策略,苏家本就有极高超的丝绸织造技艺,一直为皇室官宦提供织品,他们将一些小的织造商户招商纳入了苏家的名下,垂直管理,既解决了小商户收入不稳定的忧患,同时方便官府管理,又能扩大苏记丝绸的知名度,何乐而不为呢?”

    “竟是这样,这苏家家主虽从商,眼界智谋却很独到啊,是个奇人……”霍禹若有所思的点点了头。

    薄老微微一笑,“最近几日也没有特别的日子,倒是这江南织巧节快到了,殿下不妨去瞧瞧,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机缘”。

    霍禹眼中微光闪烁,嘴角浮起微笑:“还是老师懂我……”

    太子初立,虽然明帝自小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但是自己的眼界与人脉却还需要自己去争取。显然,明帝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只知圣贤书,自然也是默许他。纵观当今朝堂,除了前朝旧臣,不论文武,都是明帝昔日亲自提拔,甘为人臣。

    江南九月,暑季还未完全过去,霍禹约上好友孟安侯世子孟邱柯一起去了织巧节,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结识苏家家主。二人本就是化名而去,不能直接去叨扰,去了人家也不一定轻易相信,还会引起其他势力的猜忌。

    他们想要通过获得织巧节的第一名来顺理成章地见到苏家家主。

    霍禹一双桃花眼看向那玉湖中央,“邱柯,今晚一定要拿下这湖会的桂冠,才能见到那苏家家主。”

    孟邱柯邪魅一笑,“今晚你我出马,这第一名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呢?你说对吧,阿禹?”

    “正经一点,江南人才济济,结局也说不准……更何况这织巧节的第一名奖品足够让人心动”。

    孟邱宇眼睛微眯,“听闻去年那位冠军早已得偿所愿,今年科考得了探花的好成绩,真是……”。

    霍禹轻咳一声:“那也是他有这能力,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不然你真以为苏家的手可以伸的到朝堂之上吗。”

    “也是,不过这苏家应该也是看中这位徐大才子的才华与人品,才会答应全力支持他,不过这样一来,这苏家,可真是和朝堂搭上了关系啊。”

    “嗯……这苏家家主确实……不一般啊”。

    霍禹十分清楚,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己用,将来就是一个隐患。想到这里,霍禹不禁面色严峻,眼神变得深沉起来。孟邱柯感到旁边阴风习习,默默地拉紧了衣领。

    今年的湖会来参加的人很多,除了普通百姓,竟也有官宦贵族。只不过这苏家举行的湖会为了防止赛后有些人滋生事端,要求每个人都必须佩戴面具,说不定这之中还有他俩认识的人呢。孟邱柯折扇一开,半遮面容,转过身子在霍禹的耳边悄声说着什么,霍禹一脸嫌弃的转过头,

    “你就知道看美女,别家女子再好看与你有什么关系,今晚要是拿不下这第一,要你好看!”

    “哎,你这大木头,就知道拉拢人心,你呀,有时间多看看那安平的官家小姐们,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立妃的想法。”

    “孰轻孰重,你我都心中有度。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招女孩子喜欢吗,你就是败在话太多”,霍禹瞥了一眼孟邱柯,故意强调了“话太多”几个字。

    孟邱柯自知说不过他,也只好撇撇嘴作罢。

    湖上织巧阁的灯亮起,整个湖面波光荡漾。随着人群目光看去,二楼之上有一女子高声喊出第一题:栈道之上有十处标有苏家商铺的织摊,参赛者自行选择织摊,在摊主处抽取题目,须立即说出答案,若延时,视作失败。此题一出,便有许多人开始争抢答题。霍禹二人刚好在一处织摊附近,也便排队答题。孟邱柯先抽题,拿出竹签竟是半句诗——绮阙金盘露未满,要求自行作出下句,孟邱柯微微一笑,

    “瑶阶珠翠楼未央”,顿了顿,“请问姑娘,此句可否?”

    这位女摊主不由得暗自赞赏,这句诗可不好回答,描述的都是奢靡生活,平常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见识,而且虽然戴着面具,这人的气度也是不凡啊。

    “此句确实不错,自是通过”。

    霍禹听到孟邱柯说出的诗,不由深思,怎会出这只有贵族王侯才能体验的生活呢?就算是学识渊博的学子,即便知道略有耳闻,也不能及其精确地回答出这句诗,难道只是为了快速筛选出真才实学之人,还是这苏家家主在打其他的主意?不由霍禹多想,便轮到他了,他抽到的诗则与前面的诗风格大不相同——镜尘鸾影枯秋月,霍禹稍作沉思,随即答道,

    “浔阳新妆映断莲”。

    “妙啊,妙!”摊主听罢立即叫好,很显然,成功过关。“前句还带有萧瑟的物是人非之感,这后句便是以乐景衬哀情,哀更哀啊……实在是妙”。

    “过誉了”,霍禹轻声道。

    说罢二人便随已经安排好的小役移步到湖心亭,孟邱柯不可置否的说道;

    “这第一考题目难度挺高啊,瞬时思考,看来刷下来很多人啊。”

    这第一考便将参赛人数从近一百来人降低到了十一人,这湖心亭上的其他几人穿着都不简单,即便是穿着最简单的那位蓝衣女子,身上也有一种让人不由得侧目的气度。霍禹心下暗想,果然,这苏家家主果不是一般人,这些人当中,无论哪一位赢得最后的桂冠,对苏家而言,都是一大助力。想到这里,霍禹眼光微深,抬头之际,似有人在观察他,但只是片刻,这种感觉便消失了,是错觉么,究竟是谁。

    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掌声,拉回了霍禹的深思,先前那位二楼的宣题女子也到了这湖心亭。

    “恭喜各位顺利通过第一考,第二考的考核方式也很简单,便是抽取一张图,写出这张图纸上之物的名字,准确写出者即为通过。”

    瞬时,有几人便开始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第二考会这么简单。霍禹看向斜对角的那位蓝衣女子,她听到题目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抬眼,伸手去拿图纸,眼里没有一点涟漪。霍禹随即也拿了一张图纸,展开一看,霍禹不禁皱眉,司南?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司南呢?不,不会这样简单,再定睛一看,这司南制作精美,隐约中透露出一种威严之气。霍禹眉头微蹙,相传中原统一之前,五朝并立,其中赵国有一司南杓,无论怎样转动,最后都会指向南方,当然也不一定是南方,这柄司南杓最特别的地方便在于它指的方向是帝王的方位,古以坐北朝南为尊,所以帝王就以南为代表,而这柄司南杓则是因为当年指向了东方的成王,让成王起了统一大陆之心,成为了一代传奇,只不过这司南杓之后便不知所踪了。霍禹深吸一口气,若不是自己在宫中的古籍中偶然浏览过,有所印象,否则也很悬啊。那便是它了,但是这苏家为什么要搜集这些古物呢,一个从商之人不该有这么多的心思,这种东西虽然是古董,却隐隐约约在和政事有所关联。随着他人交出答案,霍禹也交出了自己的答案。

    再看那蓝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答完,倚柱而站,水蓝色的衣摆随风飘荡,似与这湖心的涟漪融为一体,银色的面具更是给人以一种清冷之感,那脖颈露出的如雪般的肌肤也表明了她身份并不普通,虽是一身简单的便衣,但却让人觉得得天独厚,霍禹看得出神,蓝衣女子似是疑惑,缓缓转过头来。那一刻,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神清澈如玉,男子的眼神深沉有力,湖上风波拂过,夹带着淡淡的莲花香气,如痴如醉,双方都看得愣了神。直到孟邱柯一个转身跳到霍禹面前,隔开了两人,霍禹猛地惊醒,失态失态,居然晃了神。那女子显然也回过神来,眼神微收,竟有些凌冽之感。

    “阿禹,还以为第二考很简单呢,没想到居然找那么久远的物件来猜,要不是当初在那古书上见过,今天还真把我难住了。”孟邱柯面露无奈,又有点小窃喜。

    霍禹笑了,“见过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不是吧,我居然听见你夸我了,真神奇啊,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孟邱柯受宠若惊却又死性不改,但还是想了想后果,补充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哈”。

    “好了,第二考结果已出,只有三人胜出”,出题女子高声说道。这第二考竟然让这么多人折戟沉沙,说明这第三考便是决胜局了。孟邱宁凑过来对着霍禹小声说道,

    “阿禹,你放心好啦,三分之二的概率,冠军肯定是我们的”。

    “一切还未尘埃落定,结局未可知。”霍禹看向蓝衣女子,这女子可不简单。

    “这第三考还请三位随我移步至织巧楼,由家主亲自出题。”出题女子施礼带路。织巧阁一共四层,参赛者随着侍女进入了第三层,内置四张案几,上面各放置着纸墨笔砚,三面通风,视野开阔。随后,苏家家主便从楼上下来,一身墨色纱衣,上面绣着根根劲竹,是蜀绣的秀法,这蜀绣确实出神入化,那竹子便是鲜活一般,再看这位久负盛名的苏家家主,面容清秀,鼻梁挺拔,眼睛如月,眼神却是很锋利,眉宇间给人以一种世外隐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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