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个别小插曲,生日会结束得相当顺利。

    但对我来说,接下来才是真正重要……且危险的部分。

    坐在吉良吉影的副驾驶座上,我微笑着与朋友们挨个告别,说着谢谢你们来参加之类的空话,东方仗助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瞥了眼我旁边的吉良吉影,只是朝我挥了挥手,架着他喝得脚步发软的老妈,转身走了。

    我注视着莲见琢马与双叶千帆结伴远行的背影,直到车子发动,他们的身影缩小为点。

    原本就是郊区,周遭分外安静,窗户关上以后,就只能听见隐约的汽车引擎运作声,以及我与吉良吉影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平稳、宁静、安详,适合睡觉的环境。

    逆行而来的远光灯一掠而过,我借此在车窗玻璃上看清了吉良吉影的神情。

    在朦胧灯光笼罩下,那张瘦削的面庞显得柔和了些许,他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神色松弛而平静,嘴角没有多余的弧度。

    如果这是电影或者是小说,密闭的空间,静默的背景,两个各怀心事的角色,几个元素加起来,会有种“谁先开口就输了”的感觉。

    不知道吉良吉影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点,总之,我们谁也没开口说话,直到一个红灯拦住了前行的路,吉良吉影缓缓踩下刹车,旋开了汽车广播按钮。

    轻快的音乐稍许驱散了车内的沉闷,我不由想起上次在吉良吉影车内听到的英语摇滚,只是与上次不同,这首歌是意大利语唱的,因为听不懂唱什么,也不会有多余的联想,只是纯粹的放松。

    我支着脑袋,瞥了眼吉良吉影,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静默持续了三秒。

    “……哎。”我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傻的。”

    吉良吉影眼底含笑,平静地询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兄长以前有玩过‘盯着对方,先眨眼者输’的游戏吗?我觉得我们俩就像是在玩那个游戏,一般人只会与固定的对手玩上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也就玩腻了。可我们呢?玩了几周,几月……又或者是几年?”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兄长不觉得腻味吗?”

    吉良吉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确实,这需要大量的时间,以及充足的耐心。不过小光,你不也在玩着重复性强的游戏吗?”

    “就算是同样的游戏,与不同的对手一起玩,就会存在不同的发展,不同的乐趣,兄长……似乎并不热衷于寻找新的对手。”

    “比起‘量’,或许‘质’才是更重要的。”

    “所以——”我拉长了声音,定定地看着他,“我让您得到乐趣了吗,哥哥?”

    红灯闪烁,跳转为泛蓝的绿,吉良吉影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回眼前道路上。

    车辆缓慢行驶,他的呼吸声依然平稳。

    “我和任何正常人一样,都在从我的生活中索取乐趣。”轻快的意语歌在抒情中结尾,吉良吉影的声音像是对切换歌曲间短暂空白的填补,醇厚而悦耳,“小光,你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关注你、照顾你的时光,确实让我获得了快乐与满足。”

    “是快乐与满足,还是自满与餍足?”

    “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是喜欢界定某事某物,但实际上,事物都是复杂的。就算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只存在纯粹美好的‘亲情’。这并不糟糕,‘不纯粹’才是正常人的世界——这一点,我相信你也一定深有体会,不是吗?”

    “我以为你挺欣赏母亲的纯粹。”

    吉良吉影左转方向盘,观察路况时顺势偏过头,对我笑了笑:“我以为我们多年前就达成共识了,佐和子的死会让谁最轻松。”

    “轻松。”我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我不太明白,这个词对您来说,是偏向于物质生活,还是更加偏向于内心世界?”

    “我说过了,小光,我并不喜欢‘界定’。”吉良吉影耐心温和地重复了一遍,就像是循循善诱的老师,“稳定、有序、没有太多吵闹的人、没有多少烦心的事……你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去定义这件事,因为‘思考’本身就会带来波澜、带来负重,犹如不会思考的植物一般,循规蹈矩地生存——在我眼中,这才是最轻松、最平静的生活。”

    “可您不是植物,而且从未懈怠过思考。”

    “为什么这么肯定?明明小光你刚刚才说过:我并不热衷于寻找新的对手。”吉良吉影轻声哼笑,“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值得我思考,在大多数时候,我会选择遵循常识与本能。也只有在某些真正值得的事物上……”

    他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未尽的话语多出几分意味深长。

    我想到了吉良吉影对我提起过数次的“你是值得的”,无比庆幸今天我穿的是长袖,能够遮掩窜出的鸡皮疙瘩。

    与吉良吉影的对话,又或者说试探,并不如理想状况那般顺利,但也没有糟糕到最坏的地步。

    某种意义上,我甚至感觉到了吉良吉影对我有种奇妙的“善意”。

    将命运寄托于变态杀人犯的善意显然是不可取的,可至少这善意,能够让他做出些许让步,让我能够短暂地维持平衡,在此期间找到更多的筹码。

    当我陷入思绪中的时候,吉良吉影突然又开口了:

    “一直是小光在提问我回答,我倒是没机会提问,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兄长毕竟是兄长,担任青春期迷茫妹妹的引导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教师也需要定期抽问考核,既然小光视我为引导者,我担忧着‘引导’的结果,这是具备责任感的表现,也是兄长应尽的义务。”

    “……有道理,那,您想要考核哪一方面?”

    “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小光,你自述对‘游戏’相当上心,并且与我不同,热衷于寻找更多的‘对手’。‘质’与‘量’哪个更重要——这种需要思辨的议题,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但我以为……就算注重量,也应该有最基本的‘审核’与‘合格标准’。”

    “……”我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你是个聪明、理性、有主见的孩子,所以,我一直很疑惑。”吉良吉影的声音中不带多余的情绪,宛如没有感情的语音助手,“我们应该都很清楚,东方仗助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他能够通过你的合格标准,甚至更进一步、超越所有‘普通人’,融入你的生活圈,干涉你的选择与判断——长达十年?”

    “……”

    你妈的,这能完全怪我吗?

    确实,有一部分责任在我身上,但我“主观上不够努力”最多只能占到40%,大多数时候,我都有好好把控绝交的契机,每次都会花上几百上千字的篇幅说服自己坚定绝交的立场——但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功亏一篑。

    我可以自信地说:我到现在还没和平地摆脱东方仗助,60%的责任都在他自己身上。

    没有被幸运女神讨厌的人,一定是无法理解我的郁闷的。

    可这种近乎在示弱的话,能跟比东方仗助危险十倍的变态兄长讲吗?

    当然是不能的。

    我坚强地露出微笑,顺便引用了下东方仗助的话:“兄长可能看错我了,我也并不总是那么理性。生活中偶尔也需要点调剂品,不是吗?”

    吉良吉影无声地望了我一眼。

    我将支着腮帮子的手放到膝盖上,下午刚做过美甲的十指恰好落在街边橙黄色路灯的光圈内,闪着莹润的光泽:

    “之前在酒店里同兄长说的话,并不完全是说谎哦。”

    “……什么?”

    “我喜欢和兄长一样成熟稳重的男人。”

    吉良吉影瞳孔微缩,也许是我先入为主了,直觉告诉我,他在尽力避免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笑容不变,继续说道:“正如您说的,我们都是‘正常人’,我也有正常少女的兴趣爱好,在承太郎先生出现之前,仗助君确实是最符合我喜好的男性,在承太郎先生出现后,他又成为了最符合我喜好的男性的亲戚。”

    “……那两个人,成熟稳重?”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兄长,。”

    ——而吉良吉影并非是以貌取人的感性之人,起码对“手”以外的部分肯定是这样。

    仗助君就算了,为什么连承太郎先生也一并牵连了呢?

    看来我的兄长了解得有点多啊。

    眼神微闪,我将这条新信息纳入吉良吉影的情报库中,这时候我听到吉良吉影轻轻吸了口气,仿佛和我一样在强忍着吐槽欲。

    他顺利地忍住了,用平淡的口吻说道:“如果只是‘成熟稳重’,以你的条件,应该还有更多的选择,更加合适的选择。”

    来了!

    我精神一振。

    就像很多游戏里面一样,增加新角色,能够带来新互动、新剧情、新背景、新地图。

    吉良吉影引入了小林松子试探我,那我也需要引入分量足够的新角色,试探他的反应,增加新的互动,这是早先就决定好的,现在也没有改计划。

    或者说,因为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个看似无厘头的计划就变得更加有份量。

    我镇定自若地笑了笑:

    “所以我承认,我并不总是那么理性,总有些不切实际的贪心要求。除了成熟稳重以外,我还要求英俊有趣——像仗助君那样的,最好是要有钱——像承太郎先生那样的,如果能够在爱情中变得愚蠢盲目,那就完美了。”我顿了顿,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越接近商店街,人越来越多,周遭已不再是那种令人恐惧的安静,“不过,我也有在反省,有在改进了。”

    “……比如?”

    “比如,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一步步分解目标,从最轻松的开始,再逐步调高难度。”

    吉良吉影眉头拧起:“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光?”

    “我谈恋爱了。”

    吉良吉影猛地踩下了刹车。

    提前抓好扶手的我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瞄了眼前方:“信号灯还是绿的。”

    “?”

    “前方右转下一个路口处,麻烦您送我到那里,我的男朋友在那里等着我,今晚还有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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