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小三年级的东方仗助有时会觉得自己养了一只猫。

    不是那种居家的、怕生的、享用铲屎官上供的圈养宠物猫,而是昼出夜不归、对供品也爱答不理的叛逆期野猫。

    他偶尔会梦见自己和猫的互动。梦中的自己捧着草莓蛋糕,候在猫咪的必经之路上,试图进行一番友好的互动。然而,有时候猫咪会被一群朋友围拢着,说着些他听不懂的喵语,他根本找不到说话的契机。有时候她干脆不出现,他找她的新朋友打听,也问不到她的去向。

    也只有专程等在吉良吉光家门口,才能逮到这只逃家的猫——然后被她若无其事的态度敷衍了过去,好像她根本没有躲避他的意思,一切都是他多想——她撒谎!这个骗人精!三句不到就借口妈妈催她回家偷溜!明明之前回家都没那么积极的!

    之前每天一起玩的朋友,升上三年级分班后却一个月只说上了不到五次话,班级只是隔壁而已,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差点就被她糊弄过去了!此时还未了解好友作风的东方仗助忿忿地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下定决心,制订计划,打听好了隔壁班的课表,干脆地翘了半节课。

    与幼儿园时的风云人物状态不同,升上国小后的吉良吉光尽管仍然朋友众多,却并不经常处于人群中心,仗助看到她的时候,似乎总在朋友们身边微笑着倾听,脸上是一副东方仗助很熟悉的根本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的敷衍表情,偶尔给出一两句评价,引来朋友们的附和与嬉笑,然后在某个时间点,趁她们沉浸于另一话题的时候抽身,若无其事地混入另一个小群体,继续着与新的朋友们的新一轮的敷衍与嬉笑。

    ——以上都来自东方仗助的观察记录,为了能更好地预测吉良吉光令人难以捉摸的行动轨迹,他还不惜动用了他刚觉醒的超能力——一种人形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幽灵,借着超能力的便利实现自己的逮人计划。

    今天是星期三,最后一节是美术课,负责在今天值日的吉光会将授课教室打扫干净,再独自回家。

    ‘这次一定能成功,绝对能抓到她,好好谈清楚。’

    借着枝叶的遮掩,仗助躲在庭院拐角的大树上,观察着美术室内的动态。

    吉光正安静地坐在角落,对着画纸涂涂抹抹,仗助有些好奇她在画什么,但他的幽灵不能离开身边那么远,只能无聊地看着她的表情打发时间。

    她今天用红色发带将黛紫的长发束得高高的,领口的系带一丝不苟地打成蝴蝶结,看起来与往日一样,好学生风范十足,与蓄长发、抹发胶、为了混混发型数度与老师顶嘴,完全像是个坏学生的自己大相径庭。

    仗助不自觉鼓了鼓嘴。

    他早就习惯吉光的装乖,也早就决定坚持自我绝不改换发型,但有时也会怀疑,她是不是为了逐渐泛滥开的“恶名”才躲开自己的?

    比幼稚园时期长大了一些的东方仗助,已经理解了友情的失去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几年前还很亲密的朋友,只要分开一阵子,就变得如同陌生人一般了。

    但吉光……难道不应该是不一样的吗?

    她应该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会被那些小孩子的流言影响才对。

    东方仗助身高成长得比同龄人要快,心思也更为敏感细腻,但他终究只是个小孩子,无法理解好友的躲避,也不懂得该如何处理,他隐约明白如果再像幼稚园时一样公开请求和好只会让她更生气,所以选择等到放学后,可是……如果她继续敷衍他呢?

    躲在树上的仗助因为盯梢的无聊和疲惫感到昏昏欲睡,眼睛都阖上了,潜藏的不安又让他很快清醒,可当他向美术室望去时,原本坐着吉光的位置却没了人影。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东方仗助有些焦急地一一寻找,让视力更好的幽灵去观察教学楼走廊上的进出人员,但一无所获,一直到下课,他都没再看到吉光回到位置上。

    他有些丧气,但还是不死心地走向了美术室,学生们基本都走空了,只有一个瘦小的女生在低着头专注地打扫卫生。

    “你知道吉光她去哪了吗?”

    女孩抬起头,仗助并没有在吉光的“朋友们”里见过这张面孔,本以为不会有回应,出乎意料的是,女孩苍白的面色微微泛红,像是有些紧张似地回答道:

    “她,她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要提前回去,可能去保健室拿药了。”

    像是为了让仗助信服,她绞着衣角,补上一句:

    “吉良同学的班级和我们班一起上美术课,我是她的美术课搭档,当过她的模特。”

    然而此时的仗助并没有心情关心好友的美术课模特,他被一种莫名的沮丧击垮了。

    小孩子总是没有定性,让他们坚持做一件事是非常困难的,对于仗助来说,付出近一个月的努力,就为了和吉光再次和好,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可却是这样潦草的结果。

    难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可他甚至不知道吉光不再理睬自己的原因。

    可自己已经很努力了,这显然是她不讲道理的错!

    讨厌的吉良吉光!撒谎精!大坏蛋!他也不想理她了!

    东方仗助想着,感觉鼻子酸酸的,视野逐渐模糊,他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鼻子,本想转身而去,可看到角落里吉光的座位,脚步不自觉地走过去。

    他要看看坏蛋吉光画了什么,以后估计再也看不到了。

    画纸被随意地塞在桌肚里,像是被主人遗忘了——就像自己一样,东方仗助抹了抹眼睛,恶狠狠地把画纸摊开。

    上面画的是一棵树。

    一棵生长于庭院拐角、他不久前还借此躲避的树。

    女孩子用清秀的字迹上书了“跟踪狂”,并拉了个箭头,指向树上的隐匿点。

    东方仗助瞪大眼睛,他飞快地把纸重新叠好,然后快速奔跑了起来。

    心脏怦怦直跳,就像以前捉迷藏被发现前一样,坏心眼的吉光总是让他自以为躲得很好,优先去找其它躲起来的孩子,卡着他即将胜利的时间点,将他从容地揪出。

    但当猎手与猫咪的角色轮换,他却总是找不到她。

    即便借助“幽灵”作弊,她却在失败几次后好像以他会作弊为前提那般,重新设计了让他找不到的游戏方案。

    那这次呢?

    这长达一个月的捉迷藏的最后,她会给他作弊的机会吗?

    保健室、树下、她的教室、自己的教室、音乐室——都不在,东方仗助跑得太急,一时不慎,向前摔了一跤。

    当他踉跄着想站起时,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金眸的女孩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她看起来并没有伸手扶他的打算,表现得像是正好放学路过,然后被摔倒的仗助挡到了路。

    “跟踪狂。”

    她说,语气冷静地骂人,

    “我完全搞不懂你,仗助君是白痴。”

    有几秒钟,东方仗助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但他很快意识到——他确实得到了作弊的机会。

    比起高兴,更多的是放松后涌上的委屈、伤心与对她的愤怒。

    小孩子被压抑的任性天性一股脑释放,他吸着鼻子,站起身,然后一拳朝她打去。

    “混蛋吉光!叫你不理我!”

    -

    孩子的吵架若是未经看管,很容易就变成打架,当东方朋子接到电话,还有种恍惚不敢置信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气不像表现出来那么好,但也不至于那么烂吧?

    直到看到鼻青脸肿的儿子拽着捂着一只脸的吉良吉光在走廊上罚站,恍惚变成了恍然大悟,然后又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随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又在东方仗助面对班主任质询坦然承认是自己先动手挑事,但又宁死不屈不道歉声称都是对方不理自己的错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就在东方朋子忍不住想要大义灭亲时,女孩子却突然笑出了声。

    “老师,”

    她看向两个班的班主任,

    “如果我要求和仗助君的课表调开,可以做到吗?我们本来就是两个班的,有重合的也就一两门而已。”

    东方朋子注意到自己儿子故作生气的表情凝固了。

    “当然……”想更快平息事态的班主任正欲开口,就听到女孩子继续说道:

    “那就不用了。”

    “好……诶?”

    她并没有解释,只是朝班主任和东方朋子各自鞠了一躬:

    “因为我和朋友一时的争吵,打搅到老师与朋子阿姨,我很抱歉。我想仗助君应该也会从中吸取教训并诚恳道歉的。”

    说着,她扭头又看向身边的仗助,

    “你会道歉吗,仗助君?”

    她看起来又是那副乖巧可爱,长辈最喜欢的样子了。方才还理直气壮的东方仗助感到一阵奇怪的心虚,他下意识收紧握着她的手,回过神来前,对不起就脱口而出。

    在面露欣慰的班主任看不到的角度,仗助看到女孩装乖的表情褪去,挑衅意味十足地朝他眨眨眼,做出无声的口型。

    ‘你——等——着——’

    她这么说。

    -

    事实上,仗助并没有等来吉光的报复。

    第二天,吉光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那之后,传来了吉光母亲病重的消息,校园内出现了些奇怪的流言,她偶尔会来上课,交作业,但仗助只能在窗边远远地见到她来去的身影。

    她似乎没有与自己倾诉遭遇的心情,东方仗助也在东方朋子的警告下忍住了不去找她。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看见了新的“幽灵”。

    在逐渐消瘦的女孩的身上,出现了并不属于她的“幽灵”。

    很久以后,东方仗助才理解了那些幽灵为何物。

    而对尚且懵懂的他来说,那正是他人生首次的“替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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