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喜欢少年漫里的主角。

    他们总是那么执着,为了一个目标不顾一切,当他与反派对上的时候,在我眼里更像是两个偏执狂间在对决。

    我很确信仗助君主角风范满满,但我既不想成为他执着的目标,也不想成为和他对上的反派。

    尽管还算擅长利用自己外貌与头脑的优势,应付普通人轻而易举,但就人格而言,我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

    我的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既不会为英雄主义折腰,也不会为爱情神魂颠倒。

    ……所以,我无法理解,像我这样一个人,他究竟为什么会执着于我呢?

    -

    其它人还在上课,走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我用能力让仗助君摔了个狗吃屎后,就强行越过他向老师请假,拽着“摔伤了”的他去保健室看医生。

    膨胀的怒气与失控的情绪让头嗡嗡地作痛,我走得很快,最开始近乎粗暴地拖着他走,但很快身高与腿长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东方仗助配合地任由我拉着,步速不快不慢地跟在身后,衬得他这样从容,只有我在气急败坏。

    我一路拉着他到天台,把铁门重重地关上,才彻底褪去伪装,扯着他领口,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你到底想搞什么啊?”

    他看起来很乖顺,还配合着我粗暴的动作微微倾身,这简直让我更生气了,那双眼眸宛如紫水晶一般澄澈,其中的情绪仿佛能被人一眼望穿——但这不过是表象。

    东方仗助就像一辆失控的汽车,横冲直撞,无法预测地将我的行动打乱。

    “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我深吸了口气,

    “我理解青春期男性会对经常接触的女性抱有玫瑰色幻想,但你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什么地步?”

    东方仗助好像学着我平时的姿态那般,造作地拿捏着语气故作不解,

    “我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因为你找到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交往对象就放弃,让你感到不满了吗?

    “我可不知道你的道德标准什么时候这么高了啊,吉光。”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

    “不管我怎么样,你和我又不一样,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我不明白,到底哪里不一样。”

    东方仗助嘴角撑起笑容,

    “我们已经绕了很多圈了,我也已经受够这种磨磨蹭蹭了,你为什么不趁现在说得明白点呢?”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将我鬓边凌乱的发丝顺好。这不算多亲密的动作,对于一同长大的我们来说,更亲密的距离也是常事。

    可这一刻,我却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躁,几乎下意识地侧头,避开继续接触。

    仗助的手指停在半空,他似乎不甚在意地收回手,目光始终明亮而坦然。

    ……真是让人讨厌的坚定。

    为什么主角总能在自己以外的事情上也能这样坚定。

    明明专注于自己就已经要筋疲力竭了,他们哪来的这些多余的情绪?

    我想着,说不清是不解还是嫉妒更多一点。

    嫉妒……是啊,嫉妒。

    我后知后觉地想,我也许一直是嫉妒仗助君的。

    就像发现自己生活在漫画里的路人甲,嫉妒着天生的主角一样,仗助君像钻石一般闪闪发光,他竟然能在这种令人厌烦的世界上活得这样自然,每天都能发自内心地得到喜悦,我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嫉妒。

    而越是嫉妒,越能意识到,即便重来一次,即便我不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也永远不会成为仗助君,而仗助君也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同类。

    “……你说得也许没错。”

    “?”

    “我应该更早以前就跟你说清楚的,为什么会拖到现在呢?”

    恍然中夹杂一丝悔意,我说着,

    “可能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仗助君,你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哈……这是什么扭曲的表白吗?不会又是阴阳怪气吧?”

    他语气夸张而跳脱,眼神却有些不安地闪烁。

    我只是继续说道:

    “你温和,又不会过分温驯。善良,又不会将善良强加给别人。忠诚,是最好的朋友。你出生在一个按常理算不幸的残缺的家庭中,也从未将不幸定义给你与你被抛下的母亲。你健康快乐地长大,永远充满勇气地帮助一切值得帮助与不值得帮助的人,从未将他人的善意当作负担,也从未将他人的恶意视为枷锁。”

    “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想我以后也很难再遇到。”

    “……是颁奖词?”

    “是吉良吉光认可奖,想笑就笑吧,不用嘴角扭曲地憋着。”

    “咳,毕竟你以前从来没这么夸我啊。”

    他挠挠脸,眼神飘忽,但比起害羞,更像是面对着食材不明卖相极佳的异国料理,纠结着不知该不该动筷,会不会有未知的陷阱。

    “我所说的一切都发自真心,如果你想要诚实的、坦白的、不绕圈子的对话,那么现在就是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着,

    “过去,我一直不想承认你全部的优点,我习惯于面对你时遮掩真心,口出恶言,仿佛贬低你就能得到暂时的安心,仿佛无法被我掌控的你只要在我的言语中变得弱小,就可以被驾驭。”

    “……吉光?”

    “我或许早就意识到我与你相处时的问题了,但我总是自以为是,自我欺骗,犹豫不决,被你一次两次……许多次地动摇决定——到最后,我自己都有点分不清了,那究竟是真心的排斥,还是不安的试探,我究竟是想摆脱你,还是只想要进一步确认在你心中的地位呢?”

    想到我那些玩闹似的“绝交”,我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和你比起来,我真是弱小啊,仗助君。”

    随着不断述说,焦躁感逐渐被抚平——又或者转移到了仗助君身上去,他看起来一副很想打断我的样子,我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我和既强大又温柔的仗助君不一样。

    “你应该知道的,我性格很差劲,发自内心地讨厌很多东西,讨厌不停讲着无趣话题的同学,讨厌麻木不仁只会息事宁人的老师,讨厌每天熬夜看那些无聊的资料,讨厌放学路上的狗,讨厌所有爱养狗的人,讨厌父母,讨厌兄长,讨厌愚笨的追求者,讨厌该死的替身设定,讨厌你们这些随随便便打破别人平静生活的替身使者……”

    我注视着他,

    “但是,我不讨厌你,仗助君。

    “恰恰相反,如果在我身上真的存在有近似爱的情绪,那你……一定会是那唯一的可能性。”

    仗助的表情像是被我打了一拳。

    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炸弹给炸懵了,有几秒钟,只是呆呆地站着,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我,健康的肤色染上了怪异的苍白与红晕,说不清是喜悦还是紧张:

    “吉光……”

    “可是,我也讨厌喜欢你。”

    我说道,直视着那双宝石般的眼睛,

    “爱会让人扭曲,违背利己的天性,放弃坚守的底线,我原本以为你会是那个例外……”

    我顿了顿,修改了措辞,

    “不,应该说……我希望你是个例外。”

    这几乎是个明示了。

    红晕褪去,高大男孩的眉毛困惑又焦躁地拧在一起,他沉下面孔的时候颇有几分威慑力,即便不看发型也活脱脱是个不良,但我很难升起紧张感。

    “我不明白,吉光。”

    正如我想得那样,即便表情看起来像是个要打人的炸药桶,他也只是拉近了距离,克制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突然之间说些捧我的话,感觉像是真心的,但态度很吓人啊。”

    他勉强地翘起嘴角,撑开一个故作开朗的笑,

    “你究竟在抗拒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安的事吗?既然这么讨厌感情,为什么还能就这样和别人交往……明明也不讨厌……还有点喜欢我的吧?”

    “你真的不明白吗?”

    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反而被自己声音里突兀的冰冷给吓了一跳。

    仗助君似乎也被我吓到了,原本松松垮垮握着我的手也没控制住力气,让我险些痛呼出声,等他回过神来,慌张地放开我,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两道红痕。

    “抱歉——”

    “不用道歉,是我在故意惹你生气啊,仗助君。”

    这个回答让他更不安了。

    我瞥了眼印子,道:

    “你看,就算我已经拥有替身了,和你相比,我还是这么脆弱。”

    “可吉光也有你的强大之处啊,”他恳切地说道,“就连承太郎先生都夸赞过你的推理和谨慎,老师都说你很有考上东大的希望……”

    “那对打败你来说,有半点意义吗?”

    “打败……是指游戏上的打败?”

    “不要装傻。”

    “那是什么?”

    东方仗助始终像鱼一样吃惊地张大嘴巴,复读地吐着泡泡,好像我说了什么荒诞的外星语。

    “打败我……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么想?这种假设场景有什么意义吗?”

    “这不是很自然的假设吗?”

    我平静地说道,

    “我的谨慎与伪装对你来说都毫无意义,能力与体力间的差距无法补足。就像你稍不留神就能弄痛我一样,如果仗助君改变主意,我有什么办法能对抗你呢?”

    我的这些话好像反而将他的紧张情绪赶跑了,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不是那天承太郎先生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啊?替身使者里虽然有滥用暴力的烂人……呃,没有说承太郎先生坏话的意思,但你都和我认识多少年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想我啊。”

    仗助君像是警报解除了一样,紧绷的肩膀塌了下来,有些懊恼地嘀嘀咕咕道,

    “好吧,竟然是这回事……也是我前面太粗心了,现在想想,以吉光你敏感的性格,因为替身的存在忧虑过重也是正常的,但我没想到,你会过激到这种程度。”

    “过激吗?”

    仗助君语气轻松坦然地说道:

    “想要防备其它使者倒也没错,干嘛要拿我当假想敌啦,怎么看我都是吉光的伙伴才对啊。”

    “……为什么仗助君就觉得,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呢?”

    “哈?”

    仗助君茫然地看着我,我从他眼中读出纯粹的不解,

    “你好奇怪啊,吉光。”

    ……认真的吗?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吗?

    哪怕这么了解我,都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他这是在信任我,还是低估我的危害性呢?

    我感到些许荒诞,甚至忽然又觉得,也许继续拖延下去也未尝不可。

    可随即,我又清醒了——如果又一次犹豫的话,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抬起手,抚过仗助君的脸,指尖滑过的皮肤微微发热,仗助君垂着眼看我,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像是假装乖顺的大型犬,在默默揣度着我动作的用意。

    但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突发奇想地想要感受一下。

    还是这么温暖。

    我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将脑袋枕在他的心口。

    怦怦。

    耳边传来清晰的心跳声,我闭上眼睛:

    “如果我杀了人呢,仗助君?”

    怦怦,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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