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参加培训的时候,裴晋总给她打电话,内容也无非是无休止地道歉和忏悔。他甚至不惜自残,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道道刀痕,他还说,如果她不原谅他,他这个青年企业家的头衔不要也罢,他这个残败的身子不要也罢。

    鬼才会相信他的苦肉计,因为就在他苦肉计的第二日,游艇会的派对他就如约去了,各种声色犬马他一样不落地做了一遍。在浪声浪语里,在美女和纨绔的光怪陆离世界里,他的身体已经全然忘记了苦肉计的差事。他的鼻孔因为□□,不断地上扬,他的手臂并不影响他骄奢淫逸。

    可是他的苦肉计对叶蓁还是奏效的,她没几天就原谅了他。

    就在她结束培训回城的路上,裴晋给她打电话约饭,她困在酒店两周多,也觉得烦闷,便答应了。

    他们约在了燕坊。

    踏进饭店的时候,叶蓁忍不住朝着她和梁斯珩约见的那个包房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

    裴晋恢复了容光焕发,他看到叶蓁,就开始招手示意。

    叶蓁拉着行李箱,坐在他对面,“晋哥哥,看到你这样,我真为你开心。”

    可是她转眼就看到了他手臂上露出来的纱布,她赶紧抓起他的手臂,“怎么样,现在好些没?”

    他苦笑着说,“因为总是喝酒应酬,这伤口好得很慢。”

    叶蓁撇撇嘴,满眼心疼,“看来,杰出企业家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好久不见了,怎么样?CPA考过了吧?”裴晋一边帮他倒茶,一边问。

    “11月才出成绩呢,我现在也不想那么多了,过不过就是这一锤子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裴晋点完菜,看着叶蓁。

    “我的CFA过了二级了,我想考三级试试,毕竟我们也算半个金融行业吧,多学点总没坏处。”

    裴晋呵呵一笑,“其实,很多学CPA的都会通过法考,你要知道背调和基础审计,都需要法律知识,你得知道合法合规的边界在哪里。我建议你考法考。”

    叶蓁若有所思地点头,“晋哥哥,你忘啦,我有律师执业资格的。”

    裴晋愣了一下,她的确有这个证书,那还是她和沈君和婚姻存续期间的事情,他佯装不知,尴尬地笑了笑。

    叶蓁也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劲,讪讪笑了。在她公开的履历上,她那段时间在法国留学,所以她的法考证书时间,是不能被人揭穿的。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她不想旧事重提,便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不聊工作了,我从怀北回来,还没吃东西呢,饿死我了。”

    裴晋递给她擦手的毛巾,“那赶紧吃吧,我也好久没吃过安生饭了。”

    “伯父那边怎么样了?事情解决了没有?”

    裴晋摇摇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搅浑,怎么什么事儿都被我摊上了。”

    叶蓁皱着眉头说,“你怀疑沈君和或者是什么别人?”

    “我找人查过了,是梁斯瑀,上一次那个事情,沈君和临时收手,他气不过,不敢报复李恒基,就来报复我父亲,估计沈君和也会被他报复吧。”裴晋喝了一口汤,幽幽地说。

    “老沈都不自由了,梁斯瑀在美国,他还能怎么报复啊?”叶蓁停下筷子,神情怅然。

    “你不知道吧,徐国涛是梁斯瑀的舅舅。”

    叶蓁愣住了一下,她也是从李娴那里知道了徐国涛,“不管他的后台是谁,他做的那些肮脏的事情,一定会被挖出来的。”

    “他报复沈君和的话,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的,我跟他无冤无仇的。”她嘴上说着不担心,心里还是后怕,她和老沈矿难现场拥吻的事情,满世界都知道了,梁斯瑀如果稍加用心,也会知道。她本来想求裴晋,让他父亲放老沈一马的,可是眼瞎,裴晋成了受害者,让她无法说起求情的事情。

    “我听说,矿难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不是人为,是突发地质原因。但是有4个伤亡,属于重大安全事故,沈君和作为矿山的实际负责人,负主要责任。”裴晋认真地跟她说,“预计这几天会公示出来,结果也会提交到检察院。”

    叶蓁攥着筷子,看着裴晋,“那如果真判,判几年啊?”其实,她心里有了一个大概,她就是想得到一个确认。

    “三年左右吧,我看矿工已经谅解他了,谅解书也发到微博上了,你没看到吗?”

    叶蓁摇摇头,“这几天培训,我都没看。”

    “我看到你们俩轰轰烈烈的那张照片了,你是脑子瓦特掉了吗?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全国人民面前做那样的事情?”

    叶蓁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脑子坏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他的恩惠,我当时脑子都是浆糊。”她讲了他为她买回老宅子的事情,抚恤金的事情,“就这些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那你也不能跟他破镜重圆啊,你一直都是独立女性啊,跟他有那样的瓜葛,有什么益处?”

    “本来我也不独立,我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馈赠,却还在心里想着什么独立,什么自尊。”叶蓁嘴上说着沈君和,心里却想起梁斯珩,她抬眼看着,却仿佛在那间包房看到了他的影子。她顿时心跳加速,垂下了眼帘。

    她把双手插在头发里,矛盾不已,小金的电话打过来,她赶紧接了。

    小金说了沈君和的情况,跟裴晋说的大差不差,“现在沈先生还不自由,矿业总公司这边,现在有点混乱。”

    叶蓁也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沈先生已经委托万律师签署文件,由丁勇先生代为主持大局。”

    “丁勇?”叶蓁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审计报告中是执行总裁。

    “是的。”

    叶蓁也没多问,讪讪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裴晋看她神色失落,便问了一句。

    “沈君和委托丁勇打理公司。”

    “看来,沈君和是难逃一劫了。”他没有细听这个名字。

    从燕坊出来,叶蓁直接回到家里,看到奶奶在阳台上捯饬鲜花,她就跟奶奶说,自己有点累,先睡了。

    奶奶看她心情不好,以为是工作累的,也没在意,随她去了。

    又过去了两周多,临近九月中旬的时候,叶蓁接到了周珮的电话。

    “隋小姐?我不知道该叫你叶蓁还是隋缘了,就随着君和叫吧,隋小姐,你好,我是周珮。”

    叶蓁还是哆嗦了一下,“秦董,您好。”

    “我在你们事务所附近的风荷茶室,有没有兴趣一起出来喝杯茶?”

    她也想看看周珮的,毕竟她跟沈君和在一起的岁月里,她从来没见过周珮。

    “好啊,那我下班后过去。”

    在那家著名的茶室,叶蓁见到了雍容华贵的周珮,华美的旗袍,祖母绿的首饰,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叶蓁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李文玉,都是明艳动人的脸,都是富贵的出身,都有不凡的学历。

    周珮朝她招手,“隋缘,这边。”

    叶蓁礼貌微笑,“您好,秦董。”

    “坐吧,都不是外人。”周珮微笑看着叶蓁,她和李文玉不一样,她一直深居简出,她都没见过她。如果不是沈君和保护她,那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卷入纷争罢了。

    叶蓁一身工装,坐在周珮对吗,“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聊聊沈君和。”

    叶蓁并不诧异,“洗耳恭听。”

    “沈君和在东南亚叱咤风云的时候,我跟你差不多一样大,也在读书。他为我们学校捐了一栋楼,他的目的是洗白自己,我作为学生代表,欢迎了他。我看着我们年级相差不过几岁,他已经是矿业精英,我才只是燕山大学的研究生。我被他身上亦正亦邪的气质吸引,凭着一副聪明的脑袋,还有不太难看的样子,他的确对我青睐有加。”

    叶蓁抿了一口清茶,继续听她讲故事。

    “我研究生毕业,就跟他在一起了,后来我怀孕,他就娶了我。我知道,他当时有李文玉,也怀孕了,只是后来她流产了。那段时间,他时运不济,东南亚的金矿被迫关闭,转投南非那边,也遇到了当地武装力量的阻击。他被逼无奈,跟我离婚,说是为了不牵累我和孩子。”

    叶蓁从未听沈君和提起过这段经历,她也没有可以去了解过,她礼貌性地承前启后,让她继续说下去,“后来呢?”

    “后来,他去武夷山出家了,拜在一位仙师门下。仙师一生阅人无数,智慧无边。他每天带着一众弟子讲经,打坐,参禅悟道的。君和在仙师的弟子中,跟职业经理人丁勇一拍即合,两个人打算携手,干一番事业。于是,他们辞别了仙师,回到了燕山。在一次黄山旅游时,君和遇见了你。你在薄雾中站着,像个仙女一样,把他给迷住了。我听说,他后来就是为了见你,才给你们学校捐建教学楼的。男人都喜欢美女,尤其是你这种万里挑一的。他看到你,就没再去过武夷山,他一边重整天和矿业,一边和你花前月下。我听说,你为了他,都休学了,是吗?”

    叶蓁看着她,点了点头,“可是,他还是出轨了。”

    “他跟你结婚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李文玉,他们是在福建认识的。他带着她来到了燕山,由于李文玉拿着两个孩子逼宫,而你一直没有孩子,他就离开了你,娶了李文玉。”

    叶蓁叹了一口气,“可惜李文玉不是他的解语花,两个人还是分开了。”

    周珮呵呵一笑,为叶蓁“表演”了一段茶道的功夫,“尝尝,武夷山大红袍,还不错。”

    叶蓁看着她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她微微笑了,端起那茶,放在自己鼻子前闻了闻,又轻呷了一小口,“周董对茶道很有造诣啊,我看着您拨弄这些茶叶,茶具,心生了很多敬佩,这茶水,也是很不错。”

    “玉泉山的泉水,应该不会太差。”周珮笑着说,“实不相瞒,这间茶室,就是我开的。”

    叶蓁并不惊讶,来之前,她做了功课的,“早就听说周董颇有东方情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珮笑了笑,“给你看看我们的孩子吧。”

    叶蓁在她手机里,看到一个六岁的男孩,眉梢眼角的确有点像沈君和,“聪聪,我经常看到他,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视若珍宝。”周珮嘴角上扬,那是骄傲和示威的表情,叶蓁看过读心术,知道每一个面部表情的大致意思。

    “所以,您过来告诉我,让我离开他,对吗?”叶蓁微笑着问。

    周珮摇摇头,“我知道,这几天他在处理矿难,你和他有了一些实质性的关系。可这不算什么,男人总喜欢沉醉温柔乡的,老沈这样的,到哪都离不开女人。”她忽然止住这个话题,说到了天和矿业,“矿业这边的事情,都是我和丁勇在帮他打理。作为公司的副董,天和老人们都认识我,也没有不服气的,公司运营还算在正轨上。”

    叶蓁抿唇微笑,她看了一眼时间,“秦董,您直接说您的结论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结论?不需要什么结论,这些年来,他每个月都会陪我几天,从未间断过。聪明如叶小姐,应该明白我说的话了吧?”周珮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脸色也不再温和。

    叶蓁讪讪一笑,“你们夫唱妇随许多年,虽然没有婚姻形式,却依旧维持婚姻事实,你们还共同抚养一个六岁的孩子。如今他出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让您出来主持大局,帮他稳定军心。说句不合适的比喻,他是刘邦,您就是吕后,你们相得益彰。我呢,不过是跳梁小丑,我跟他没有共患难,也没有互相扶持的情意,所以,您打算让我知难而退。”

    周珮冷冷笑了,一扫之前的温柔,“我调查过了,君和给你赎回了你在西洲的老宅子,他也亲口说过,这是对你的补偿。毕竟一个女孩的青春,有几个两年呢?上林苑的房子呢,他不打算收回来,你可以随意处置。”

    “什么意思?”

    “沈君和对你情深意长,但是他如今在里面,自然无暇顾及你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放着梁斯珩那样的人不要,转来吃沈君和这棵回头草,是不是不太聪明?男人啊,自己睡过的女人,就要为自己守着贞节牌坊,一旦跟别的男人有了瓜葛,这男人的嫉妒心就被点燃了。他想要抢你回去,真的是因为爱吗?不是,那只是男人的胜负欲罢了。”

    叶蓁心中咯噔一下,人家把自己查了一个底儿掉,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这就是不公平吧,可是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些光环,她也是无能为力,“上林苑的房子,您收回去吧。西洲的房子,我已经按照市价给了他房款,目前我心安理得。我跟他离婚已经很多年了,无所谓欠不欠的。我谈不上是否退出,因为我们之间也没有走到你说的那一步。另外您说的孩子,还有他对你的恩爱,我觉得,他对孩子是血浓于水的亲子关系,对您则是尊重大过情爱。如果他真的爱您,此刻您就是沈太太了,您也用不着来找我说这么一段故事。那个孩子,我见过,也经常陪伴他读书写字玩耍,他很爱他的父亲。”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君和情深谊长,他为什么会调查你和那个人侵吞天和资产的事情?”叶蓁直直地盯着周珮的眼睛,她想看到她面色慌乱,可是她并没有看到。

    周珮微微一笑,“结果呢?结果是他垫上了那一笔钱,撤销了审计部门的继续追查。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是念旧情的。”

    “您这样想,顾恺之先生知道吗?我听说,你们都领证了,就差公开婚礼了。你应该不需要沈君和的旧情了吧?”叶蓁见她咄咄逼人,这些话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一次,周珮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希望你善待聪聪吧,他很缺爱。”她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让她没发继续说下去,于是她站起身,“对不起,秦董,我失陪了,您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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