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斯珩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想起他探视沈君和的场景。

    那是沈君和一审判决书下来的时候,老万亲自来到长城集团的办公室,约见了梁斯珩。

    在梁斯珩宽大的会客室里,梁斯珩跟老万握了握手,温柔漂亮的秘书为他们端来了清茶后便退出了。

    他示意老万坐下,“怎么,万律师,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

    老万欠身坐下,“梁先生,您好,我此行是受了沈君和先生的委托,来转达他的一些诉求。”

    梁斯珩摆摆手,“我跟沈总没有私交,他的诉求,您跟我说不着。”他的表情冷清清的,就好像外面乍暖还寒的春日的天气一样。

    老万看出来他的冷漠,所谓的彬彬有礼也只是象征性地礼节而已,他给了自己半小时的时间。不过只要说明白事情,半小时时间,也足够了。“梁先生,因为时间有限,我就开门见山了。”

    梁斯珩冷冷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老万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沈先生的二审正在准备期间,窗口期有大概三个月。这期间,他想见您一面,有些话跟您说一下。”

    “我为什么要见他?于我有什么好处?”他转动着受伤的黑陶戒指,脸上的表情格外不耐烦。

    老万从文件袋里拿出几份文件,“梁先生,这些文件请您过目一下,这是沈总当时让叶蓁签署的一些文件。他知道,您一直关切这些,您对叶蓁的一些芥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把文件带过来,给您过目一遍,好让您对叶蓁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他挑了一下眉毛。

    老万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恢复了笑脸,“没事,这是文件的复印件,我留在这里。您如果想通了,就让您的秘书给我打个电话,我帮您预约。”

    梁斯珩瞥了一眼那文件,转头看向了窗外。

    老万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谢谢梁先生的时间,我先告辞了,您的茶很不错。”

    梁斯珩都没站起来,就喊了秘书送客。

    等到老万走后,梁斯珩站起身,去另外一间会议室开会去了。

    那份文件在他的桌上躺了好几天,还是秘书在帮他收拾办公室的时候提醒了他。

    “梁先生,这些文件是碎掉还是?”秘书小心地问,没用的文件销毁,是梁斯珩的工作习惯。

    梁斯珩瞥了一眼那文件,“放我桌子上吧,我还没看呢。”

    秘书退出去之后,他才拿起文件,煞有介事地看了几眼,“他想见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叶蓁吧?”

    他让秘书通知了老万,表示他想去辽城看一下沈君和。

    老万帮他预约了探视,还帮他买了北上的机票。

    荀彧在送机的路上,小心地询问,“过几天就是志忠先生的忌日,您......”

    “我只会在辽城逗留一天,后天直飞纽约。”梁斯珩说。

    “哦,对了,华明所对新石器的那个收购案项目,也已经启动了,我看到上报的出差人员名单,有叶蓁。”

    梁斯珩皱着眉头,“荀总啊,你可是我的副手,怎么这样的小事,你也要事必躬亲吗?”

    荀彧撇撇嘴,他心中说,“还不是因为你关心叶蓁,要不我才不会多嘴。”可是他嘴上却没表现出来,“哦,那我会让凯文他们好好关照审计师团队的。”

    梁斯珩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复现叶蓁和沈君临拥吻的画面,那些画面让他厌恶至极。

    在辽城第一监狱,梁斯珩看到了沈君和。数月不见,他看上去健硕不少,精神气也好很多,完全没有萎靡的样子。

    他坐在会客窗户前,拿起了话筒。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沈君和笑着说。

    梁斯珩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清,还增加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少废话,你这么想见我,到底为什么?”

    “跟你汇报一下我的心路历程,顺便托孤。”沈君和忝然无耻地笑着,看着梁斯珩。

    梁斯珩叹了一口气,“无耻之尤!”

    沈君和并不生气,“许岩结婚那事,咱们合作默契,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颇有意思呢。”

    梁斯珩也被他代入了,“本来,我是不屑和你合作的。”

    “都是因为缘儿,对不对,我知道你爱着缘儿,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爱她。论容貌,她不是最出挑的,跟你那些个红颜知己前女友相比,没有啥特别的地方。论才气,家世,也是没法相比,我就不明白了,她哪里吸引你?清纯还是装傻?”

    梁斯珩凝视了他一会儿,“沈总阅人无数,果然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那你又是为什么喜欢她呢?”

    沈君和笑着说,“我喜欢她就很简单了,我去财大捐教学楼的时候,缘儿接待我。我的爱好不多,清纯女学生就是一个。就是因为那么惊鸿一瞥,我就再也不能忘怀她的影子。落花人独立,你是没见她在黄山撑伞站在细雨中的样子,啧啧,美。后来,我如愿以偿娶了她。她也是温柔乖巧,可我却再也找不到最初那种惊艳的感觉了。”

    “始乱终弃,说的就是你吧。”梁斯珩的不屑和鄙夷溢于言表。

    “我不否认,呵呵。”沈君和继续说,“后来,她跟我说,她不能生育,劝我跟她划清界限。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姑娘有点缺心眼,我正巴不得要离开她,她却主动提出来了。我不忍心,还继续让她享受阔太太的生活,家教,艺术熏陶,一个不少。”

    “可你们还是离婚了,不是吗?”梁斯珩问。

    “是啊,李文玉又怀孕了,我当时想,她为了流产过一次,又为我生了一个儿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得对得起她。于是......”

    梁斯珩冷冷笑了,“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只是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种。”

    沈君和苦笑一声,他虽然讨厌梁斯珩和他的语调,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有求于他,他皱了一下眉头,自我解嘲,“是啊,在我知道真相后,我第一时间和她离婚了。出于对第一个孩子的歉意,我给了她一些赡养费。我转而觉得,缘儿纯真善良,应该是我的良配。于是,我暗暗调查了她这几年的活动,从买下西洲的房子开始,我就想吃回头草了。”

    “好了好了,你赶紧说重点吧,我时间有限。”梁斯珩不耐烦地看看表,又瞥了一眼沈君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会爱上缘儿?”沈君和目光散漫地看着梁斯珩。

    “你要是不说重点,我走了。”他放下话筒,佯装起身。

    沈君和这才有点着急,他慌忙说,“好好,我这就说,这就说。”

    梁斯珩看他神情变得庄重,这才又坐了下来,拿起了话筒。

    “是这样的,我提交了一些材料,会涉及到徐国涛,张君豪,以及裴守恒,聂远征等人,他们估计会受到牵连,具体牵连程度,还得看他们的道行。我跟你说,是让长城集团尽快撇清与之相关的资本以及业务往来,以最大程度减少损失和不必要的麻烦。”

    梁斯珩瞥了他一眼,“你会这么好心?”

    “我是带着诚意的,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拜托你两件事。”沈君和郑重其事地说,“窗口期有一个月,你可以快速处理,处理完了,帮我完成心愿,我也能安心在里面待着了。”

    梁斯珩听他最后一句话,心中百感交集,既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出来,又对这矿业枭雄短暂辉煌的事业生涯感到惋惜。“不是说二审有无罪释放的可能吗?”

    沈君和苦笑一声,“只有我在里面,天和才会平安,缘儿和孩子才会平安。所以,我这次是不会自由了,顶多就是少判几年,少罚点钱。”

    梁斯珩叹了一口气,“那你安心在里面待着吧,你上次写的那本书出版了,我给你带了一本,管教会带给你的。”

    沈君和微笑点头,“多谢了,我最近还在写书,是一本回忆录,传记体的,跟以前那本不大一样,目前正在存稿,到时候也会找人出版,麻烦你帮着校稿啊。”

    “别谦虚了,你的文笔确实不错,没想到你这样一个挖矿的,写得东西这么好。”梁斯珩说,“我看了一小半了,很喜欢你的那些平和的文字。”

    “我放心不下的就是缘儿和沈徵。”沈君和表情很是严肃地说。

    梁斯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对缘儿有些误会,我此次找你来,就是阐述清楚这些误会。这之后,如果你们再续前缘,我会祝福你们。”

    “我和她,结束了。”梁斯珩说,“她心里始终记挂着你,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沈君和嘴角轻蔑一笑,表示不认同,“她从来心里都没有我,她当初答应跟我复婚,只是因为沈太太的名分,我猜测跟你的优柔寡断有很大关系,很大程度上,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报复你,并不是真情实感。”

    “我......”梁斯珩黯然垂下眼睑,“你这么了解她?”

    “那是,了解女人这方面,你肯定不如我。缘儿一直是抵触我的,我清楚地知道,我只是利用你们俩的嫌隙,趁虚而入罢了。我看重缘儿,是因为沈徵那个孩子,他对缘儿感情很不一般,缘儿也从来没有像李文玉那样对孩子有莫大的敌意。她很爱孩子,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孩子。”

    沈君和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说,“你不知道吧,缘儿看中医了,她每隔俩月都会去取很多药物,目的就是为了将养身体,为你生一个孩子。她不求你的名分,只想给你生个孩子,她这么傻,你怎么就不懂呢?她极力掩饰自己身上的药味,用很重的香水,你跟她关系亲密,难道真的闻不到吗?还有,因为服了中药,她身体微微发肿,她努力用打拳和跑步来保持身材,这些,你也不知道吗?”

    梁斯珩听着这些话,自觉羞愧,他真的不知道,他也没有细嗅过她身上的味道,只是觉得香水味冲人,他甚至以为她是为了怀念沈君和,才会用那个香水。他木然摇头,“这些,我都不知道。”

    沈君和又笑了,“你对她,到底是欲望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你好好想想吧。”

    梁斯珩点点头。

    “下面我说沈徵。”沈君和双手握紧了话筒,“我现在拜托缘儿照看沈徵,我不管你们是否能复合。我只求你,庇护一下这个孩子,他在学校不太好,孩子性格又软弱。如今没有父亲在身边,他更加忧伤了。我用之前的情报作为交换条件,换你对孩子的庇护。你如果介意缘儿,可以让荀彧或者随便什么谁来出面,都可以。”

    “你为什么不找老万?”梁斯珩两个手指托着话筒,表情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

    “老万啊,他帮我守护天和,我就很感激了。”老沈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一样,你对缘儿是真情实感,守护沈徵肯定也不会虚情假意的。”

    梁斯珩挑了一下眉毛,又耸了一下肩,“我答应你,照看沈徵,让他认我做教父,你不会不高兴吧?”

    沈君和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笑了,“绝对不会,我还举双手赞成。等回头你娶媳妇,让老丁给你定做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钻戒。”说着,他注意到了梁斯珩手指上的黑陶戒指,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那是叶蓁送他的,她的品位也就是这枚戒指了。

    他心中暗想,“缘儿肯定会拿捏你的,这一点,我看得明镜似的。”

    梁斯珩临走之前,还是告诉老沈说,“我之所以对她特别,是因为我们很像。从小失去至亲,共同经历空难,彼此孤独,倔强,但是都勇敢地活下去。我本以为我们可以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互相扶持的。”

    老沈没说什么,默默地看着他。

    “不过,她的确是美人,不是吗?”梁斯珩笑了笑,放下话筒,离开了探视室。

    老沈没有提李娴的事情,他知道李娴的父亲会妥善照顾她的,他这一次的举报材料中,没有牵扯到李恒基。他不希望怀孕的她收到丝毫的影响,他更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他想着,如果有一天,他恢复自由,一定会把李娴母子带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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