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一周以后,叶蓁的状态明显好转,身上的伤痕也渐渐淡了,她每天在床上躺着,感觉自己要散架了。

    这几天,除了常远和荀彧,她没见过别人。

    傍晚时分,她醒了过来,却看到梁斯珩坐在病床前,右手扶额休息。她看着他,一如既往的英俊容貌,略显疲惫的面容,修长的手指空空如也,没有佩戴任何一枚戒指。

    梁斯珩睁开眼睛,看着叶蓁,“醒了?”

    “醒了。”叶蓁装作面无表情。

    “还疼吗?”他看着她脸上的伤痕,也看到了她脖子里那条摘不下来的白蛇,他轻轻去碰她的脸。

    “疼!”她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矫饰。

    梁斯珩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来这边出差?你不知道会遇到梁斯瑀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叶蓁不知所措,“所里的安排,我没得选。”

    “是我错了,我会承担责任的,我个人和集团都会承担责任。”他坦诚地说。

    “这次,如果他不被判刑,我决不罢休!”叶蓁轻轻闭上眼睛。

    “美国这边,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开庭,我已经委托相关精神专家,为梁斯瑀做精神鉴定了。”他的眼神很冷。

    “难道精神病就是施暴的借口吗?”叶蓁有点愤怒了,她见过很多案例,因为对方是精神病,导致不追究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他是精神疾病,他会被送到疗养院,董事会就会剥夺他的股份以及相关的权力。”他帮叶倒了一杯水,“如果他有精神疾病,他有可能会被保释的。”

    叶蓁叹了一口气,“有钱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集团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他把床摇起来,把水送到她唇边。

    叶蓁看着他的目光,却没有捕捉到一点温柔,依然是冷清清的,她接过来水杯,“谢谢梁总。”

    叶蓁点点头,拿着手机,打给了常远,“师父,您把我的电脑拿走了,那个会议记录......”

    “我已经整理好发出去了,你放心吧。”常远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就是脸上和胳膊有点疼,其他还好,我明天就可以去所里帮你了。”叶蓁真的很想出去工作,她不想被人说三道四的。

    “老谢的意思是,项目暂停,我们可以在这边休息几天......”常远声音压得有点低。

    “我没事的。”

    “你卧床几天,可能会有利于你的物质和精神赔偿,你懂我意思吧?”常远觉得自己的徒弟有点傻,需要把话说透了才能点醒她。

    “那我可以在医院远程办公吗?”

    “数据安全考虑,最好不要远程办公。”常远说。

    叶蓁只得作罢,“师父,我......”她有点挂不住了,嘤嘤地哭起来,“我忽然觉得,我此行就是来添麻烦了,什么作用都没有......”

    泪水滴落,打湿在伤口处,疼得她忍不住呲牙,“我应该留在国内,远程支持的。”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顺其自然吧。”常远顿了一下,“你先休息,如果实在想工作,明天我帮你安排。”

    挂了电话,她才注意到,梁斯珩已经不在病房了。她叹了一口气,把病床放平,躺了上去。

    她来美国,私心就是希望可以见到梁斯珩,她离开国内之前,荀彧跟她说过,梁斯珩会全程跟踪新石器的收购。她在会见客户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没想到主持新石器的是梁斯瑀。

    她的耳朵很疼,那是被掌掴之后造成的损伤,她的眼泪沿着眼角,鬓角,落在枕头上。她心中默默念着梁斯珩的名字,“三叔,我们之间,真的就这样完了吗?”

    她不敢挪动身子,没动弹一下,都觉得浑身疼痛。她索性不再逞能,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个梦,她又梦到了死去的爸妈,梦到了西洲老宅子,梦到了那场飞机失事。

    在梦里,爸爸坐在书桌前写字,他笑着问叶蓁,“小蓁蓁,你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啊?”

    叶蓁稚嫩的声音说,“想。”

    妈妈从屋内走出来,她竟然穿着戏服,那是王宝钏大登殿的戏服,雍容华贵,极致典雅,她的脸上也画着西妆。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叶蓁身边,“蓁蓁,那我和爸爸出国一趟,估计要很长时间,你就在家乖乖地跟着爷爷奶奶,好吗?”

    小叶蓁乖乖地点头。

    叶蓁走到他们身边,想要触摸那个孩子,却发现自己是透明的。画面里,她看不到爷爷奶奶,她找遍每个屋子,都看不到爷爷奶奶。

    忽然,画面陡然变化,叶蓁看到一架大飞机猛烈地振动,随即一头向地面栽了下去。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吧,一声巨响,伴随着升腾起来巨大的蘑菇云,飞机爆炸了,残骸被炸得七零八落。地面上火光冲天,失事的飞机引起的火焰点燃了周围的树林,无数树木被烧得光秃秃的,变成了木炭,木灰。

    叶蓁就置身在这火堆里,无所适从,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却发现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忽然,有个年轻人冲进了火里,他一把抓住叶蓁的手臂,将她从火堆里拽出来。

    叶蓁跟在他身后跑着,却看到他掉在地上的兔爷。她想去拣,却被喷薄的火焰挡住了手臂。她一直跑着跑着,却发现火海无边。

    她想问问他是谁,可是喉咙被封住了,她只能跟在他身后跑着。她的脚磨破了,她的手也被火焰吞噬了,她的手臂掉在地上,她整个人都被烧着了。

    此时,他还在抓着她的手,她惊惶害怕,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她的手真的握在梁斯珩手里。

    她的突然动作,让侧身看电脑的他转过头来,他看到了她满脸的汗珠。他合上电脑,从桌子上取了纸巾,轻轻帮她擦拭,“做噩梦了吧?”

    她点点头,“你又来了?”

    梁斯珩微微笑了,“你因为长城的坏人受伤,我肯定会来的。”

    叶蓁听到他的言必称长城,就想把手缩回来,“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梁斯珩看了看她的脸,脸上有斑驳的血瘀,头上缠着纱布,手臂上打着石膏,他淡淡笑了,“不丑。”

    “我睡了多久?”叶蓁注意到病房里的挂钟,时间指向了傍晚六点半。

    梁斯珩摇摇头,“我来的时候,你就睡着了,我在这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你一直在睡。”

    叶蓁脸色涨红了一点,“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

    梁斯珩点点头,他指了指电脑,“就刚才,还在看文件呢。”

    他们聊天的内容不咸不淡的,都是一些日常寒暄。

    她这才发现,她和他的距离,是那么大,以至于他们之间连个共同的话题都找不到。她自诩情商很高,可是跟他聊天,她觉得自己像个二傻子。她和沈君和虽然针尖对麦芒,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有很多共同的语言,哪怕是一直说废话,也不会觉得违和。

    “你去忙你的吧,我想静一静。”

    梁斯珩却抬眼看着她说,“我有妨碍你吗?”

    叶蓁想摇头,却发现脖子里的正骨圈让她没法动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会哭。”

    “为什么哭?”梁斯珩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因为,因为......”叶蓁的眼泪又来了。

    “好了,医生嘱咐,你不能情绪太激动,你还是别说话了。”梁斯珩松开手,帮她盖了一下被子,“这边比燕山冷,还常常下雨,你还是别着凉了。”

    叶蓁努力克制着自己,却发现只是徒劳,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来,她呜咽着,口中只能发出“呜啦呜”的声音。

    梁斯珩却慌了神,“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他拿纸巾帮她擦眼泪,手却被她咬了一口。他感觉到疼痛,不由得蹙眉,“你是属狗的吗?怎么又咬人?”

    叶蓁这才笑了,哽咽着笑了,“我要确定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梁斯珩撇嘴笑了,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不少,“饿吗?”

    叶蓁轻轻摇头,“不饿。”

    “我得走了,我最近事情很多,不能多陪着你。”

    叶蓁眨眨眼,“那你走吧,三叔。”

    他还是离开了,因为最近的资产重组,架构重组,他忙得不可开交。他要一方面兼顾老人的利益,又要兼顾那些对他忠心的少壮派的利益。端水的艺术,他算是体会到了极致。

    多亏了荀彧在前台当恶人,他的特殊背景,让燕山的相关利益者不敢动他。他在长城集团大中华区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完全剥离了跟恒信集团,燕山招商集团等的业务瓜葛,还剥离了很多金融相关的业务,将集团划分成了金融、地产、传媒、酒店等多个独立的企业单元,以分化风险。原北辰集团也被剥离出来,他仍旧是北辰的负责人。

    这几个月内,长城集团大换血,很多人去找梁启明诉苦。可老梁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的政府事业部的经理跟他暗地里汇报过一些情况,大抵是某些领导正在接受隔离审查,相关的利益集团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早点撇清关系,对谁都好之类的话。

    梁启明对那些诉苦也大多是安抚,象征性地说暖心的话,可是做事却丝毫没有情意可言。为了让集团更顺利地读过这次不大不小的危机,他还特地回了燕山,跟当地政府搞好关系。

    梁斯珩作为集团新的首脑,他自然也少不了应酬,跟燕山,跟西洲,跟一些相关的城市,跟上层的领导。他跟荀彧开玩笑说,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上酒桌的,可是最近,他把他前半生欠下的酒都喝了,都快喝得胃出血了。

    他从病房出来,就匆匆地赶赴机场,踏上了回国的旅途。他虽然辛苦,却从来不宣之于口,他的疲惫,她似乎也看不出来。

    常远来病房看过叶蓁一次,他安抚叶蓁,说集团已经跟以凯文为核心的新元素领导集团搞好了关系,项目也正在稳步推进之类的。

    “老谢知道了你的情况,他恨关切你的伤情,你好好养伤。”常远临走的时候说。

    叶蓁眨眨眼,表示同意,“师父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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