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子挽起衣袖:“今日我来做饭食。”

    姚姜连忙拉着她:“你且歇着,我收拾完……”

    云娘子一笑:“我们是来帮你的,来的人也多,你哪里忙得过来。我来做饭菜,你也尝尝我的手艺。你将灶间的物事都指给我。”

    姚姜还要说话,张相公已微笑:“我家娘子这是技痒要与姚娘子切磋厨艺了,还请姚娘子容让些许。”

    将灶间诸物都指给云娘子,姚姜赶紧收拾打扫杜翠兰与杜良辰居住的屋子。

    幸而家中的铺盖都是浆洗好的,姚姜换好了铺盖又将屋内的暖炉点上,才到灶间来。

    云娘子系着围裙在灶前忙碌,郝大在灶膛边添柴,谭安在一旁帮手,灶上已温着四盘菜。

    云娘子从前说过她擅长厨下杂事,姚姜以为她大多是指点着别人做,自己未必做得好。

    这时她做好的四盘菜鲜香麻辣色香味俱全,姚姜仔细看了看,许多香料也用得甚是精到!

    云娘子:“姚娘子,我知晓你酿有好酒,我夫君与谭安的父亲都喜欢烈酒,”

    “我正好酿了坛能点得着火的酒。”姚姜连忙去屋角的酒坛中找寻:“前些日子收了土豆,味道不算好,用来酿酒却不错。正好今日张相公与谭相公都来了,请他们尝一尝。”

    云娘子:“你可真是巧手,我一直未学会酿酒。做些酒酿尚好,可他们又不爱酒酿。”

    姚姜抬起头来:“云娘子可想学,我教你。”

    云娘子点头:“你说的土豆为何物,我从前没听过。”

    姚姜:“土豆是打遥远的大海那边来的粮食,等我种出好的土豆,请云娘子来品尝。”

    一旁的谭安忽然插话:“姚姐姐,我也要尝。”

    云娘子忽然问:“先前我们说的这伙歹人的情形,姚娘子可会与胡家说起?”

    姚姜犹豫了片刻:“他家与我家同为苦主,互通消息,或许有助于我们早日摆脱困境。”

    云娘子摇头:“以我之浅见,你不说才好。”

    姚姜一愣,云娘子调着羹汤:“实在是这事诡异,胡家对此事知晓得越详细便越惊慌,等得知晓曾经有过命案必定会方寸大乱,反倒让我们束手缚脚,顾忌多多,救人之举平添波折。”

    姚姜看了云娘子片刻,知她说得有理。可想到胡家对自己疑虑深重,又叹了口气。

    “胡家对你的疑虑会在这事水落石出后消除。”云娘子看透了她的心思:“胡家的小儿我们也不会不管不顾。你家弟弟必定是要平安归来的,你若不与他们提我夫君说的话,他家的小儿必定也能平安归来。”

    没等姚姜说话,云娘子正色说道:“姚娘子,人心不可测。你兄弟与他家小儿同为肉票,这时他们内心向着自家孩儿乃是人之常情。得知了这伙歹人的情形,他家必定会着急,说不定会为了保全的自家的孩儿推你兄弟入绝境。我们得知了消息前来助你,你怎知他家没有别的帮手?”

    姚姜被她两句话问得怔在当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云娘子说的是。”

    云娘子微笑:“你可以去他家打听消息,但不能将我们来帮手及知晓的情形告诉他们,这伙歹人在外地作恶的情形更不能说与他们知晓。或许事隔三秋后可说,但现下绝不能提及。”

    用过晚饭,姚姜先将张相公与云娘子引到婆母从前居住的大屋:“此屋为我婆母从前居住,不知二位可忌讳?”

    “不忌讳,但我想同你住一屋,”云娘子微笑:“谭安与他们凑在一处晚间必要说许多话,吵得人头痛,让他们都住此间,你将你带来的人安顾好,我与你住一屋。”

    姚姜安顿郝大丁田等人住杜家姐弟的屋子,丁田连连摇头:“这是杜家小娘子的闺房,我们不便住在其中,我们住堂屋便好。”

    没等姚姜出声,他已经唤郝大:“我们将桌椅拼一拼,铺上被褥就能睡下。”

    姚姜:“可正屋寒冷,”

    郝大:“我们不怕冷,大不了将杜小娘子屋内的暖炉移到堂屋里去。”

    隔日上午,姚姜刚做好早饭,院门便被敲响。

    来的是胡家的帮佣:“姚小娘子,我家老爷请你去说话。”

    姚姜看他神情急切,便点头:“我即刻便来。”

    她唤来郝大,让他将早饭送到堂屋,解下围裙:“我去去便来。”

    方要出门,一只纤纤玉手拉住了她:“我换身衣裳陪你同去。”

    云娘子换上姚姜的衣裳,姚姜本瘦,但云娘身量纤细窈窕,姚姜的衣裳穿在身上还有富余。

    姚姜见云娘子的衣裳都有风毛,取出件未穿过的毳衣:“这衣裳是新做的,比裘皮薄而轻,你穿在外裳内能壮一些。”

    云娘子将毳衣穿好披上外裳,去她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只银盒,打开来将其中的沤蜜涂在面上。

    片刻后,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涂成了深黄,她又用画眉的柳枝将两道柳眉加粗,不多时,她已将倾城容色遮掩完毕,成了面有菜色的病弱女子。

    出了姚家院门,云娘子嘱咐姚姜:“若胡家问起我们,你便说我们是你的远房亲戚。本来你家出了事,你家的亲戚也该来到。”

    来到胡家,帮佣引着她们便往内走,才走了两步,姚姜已听到杨氏的话声:“胡村正,那按你这么说来,这事昨日便出了?”

    姚姜眉头一跳,低声对云娘子:“这位是我夫家的二婶,炮仗般的脾气且不留口德。看这情形,杜家的叔父婶娘都已来了。他们说话向来不留余地,开罪之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胡家的帮佣将姚姜引入后院,还在回廊上,便见正屋内坐了不少人,姚姜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他来到正屋门前。

    这屋内不仅坐着胡村正与胡掌柜,还坐了杜家的两位叔父与两位婶婶。

    饶是姚姜已有防备,看到杨氏与黄氏的片刻,呼吸还是凝了一凝。

    一见姚姜,杨氏首当其冲跳了起来:“姚姜,你是黑了心肝烂了肚肠吗?大嫂嫂的骨血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居然瞒着我们,你到底有何目的?”

    黄氏则慢声细气:“姜姜,我们昨日去你家说话,你居然一字都不提,瞒得我们好苦!”

    姚姜定了定神,先给胡掌柜胡村正见了礼,才对叔父与婶婶们行礼。

    而后,她不看杨氏和黄氏,只是问胡村正:“胡伯伯遣人去唤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杨氏一拍身边的高几,伸手指着姚姜,杜富田咳了一声,她已民骂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气咻咻地瞪着姚姜。

    杜富田:“姚姜,我们已知晓良辰遇上了歹人,这是找你来相商着救人。”

    胡掌柜取出一封信向姚姜递来:“这是食肆的伙计送来的,今日天刚亮,便有人敲食肆的门。是名乞儿,他说有人托他将这信送来。”

    杨氏伸手抢过,风风火火半信拆开来,却一字都不识,干瞪着眼看了片刻交给杜富田。

    杜富田也不识字,但他不似杨氏般冲动,没有接信,只端着茶盏皱眉。

    黄氏对着杨氏使了个眼色:“二嫂,这信是给姚姜的。快给她。”

    这封信与昨日胡家收到的一般无二,连赎金都没变,只是将金孙改为了杜家小儿,将胡掌柜改成了姚娘子。

    姚姜将信看了两回:“胡伯伯,胡二伯伯,这信与昨日的是同一伙人所写。”

    胡掌柜:“姚小娘子,这赎人回来的银子可要二万两了,咱们可怎么凑出来?”

    黄氏在一旁开口了:“胡掌柜,对方要多少银子?”

    胡掌柜:“一人一万两!”

    “天老爷!这天杀的贼人!”杨氏骂出声来:“一万两银子,我们哪里凑得出来?”

    黄氏也愣在当场,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对姚姜开口了:“姜姜,良辰毕竟是大哥大嫂的骨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对,”杨氏立时收住骂声,看着姚姜:“良辰定要救回来,你有多少银子?”

    姚姜还没出言黄氏已经盘算开了:“一万两银子,咱们就是卖田卖地卖人都凑不齐一个角。姜姜,你有多少?”

    杨氏打量着她:“你整日家带着这许多人进出,听闻如今不仅管着食肆,还另有一家我们连边都挨不到的酒楼。身为大管事,管着那许多事,一万两银子你总有吧?”

    黄氏经声劝慰:“人可比银子重要。银子没了还能再赚,良辰若是没了,大哥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姚姜从没不管杜良辰死活,杜良辰若这样死去,就算自己将来回到原来的世界,心中也会有根刺,永远不能平复。

    但这话自黄氏和杨氏一唱一和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她看着杨氏:“我不过是帮人经营,一个管事而已,哪有这许多银子?”

    “那,你有多少?”杜富家低着头:“咱们想法子凑一凑。”

    姚姜一听这话,便知杜家这几位长辈的心思全在自己有多少银子上。

    他们或许也关心杜良辰的安危,但他们更想知晓自己有多少银子!

    “我与三弟知晓这事,将家中的银子算了算,”杜富田看向胡掌柜:“我们两家能凑出二百两来,这是我们所有的银子了。余下的,”

    他看了姚姜一眼,没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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