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没料到侯老秀才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愣了。

    侯老秀才拈须微笑:“三河村只是小小的村庄,有志男儿死守此间都难有作为,反倒会消磨了志气。你有本事有心胸有见识,若是个男儿必定比牧风强上许多倍。因此牧风定要娶你,我也能明白他的心思。他见过了你这样出色的女子,别的女子已看不入眼,再者,他识文断字,在你身边能给你许多助力,此一节是他胜过村中许多男子处。”

    姚姜反复斟酌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侯伯伯所言仅是我的表面风光。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女子抛头露面,风霜辛苦,皆是因当家人不得力。我吃够了不能依靠当家人的苦,若再醮,必定要找个可依靠的男子,让我不必这样辛苦。因此我需要的是能为我遮风挡雨的丈夫,而不是我去为他铺桥铺路的男子……”

    姚姜知晓侯家的算盘:侯牧风这一生或许也如侯老秀才般考中秀才后,仕途便止步。但他娶了自己便能拥有他步入仕途后的平顺人生,甚而可能因与自己成亲不缺钱财,而找到更好的书院,继而科考顺利,侯老秀才才会亲自出马来说亲!

    侯家不知晓她有多少银子,但必定他们已认定她是侯牧风最好的前程!也诚心要将侯牧风货与她!只不过是用婚姻的形式!

    侯老秀才虽是轻言细语,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句句体贴,但句句都是将姚姜与侯牧风绑在一起。比之侯母的气势汹汹,这温情脉脉的逼迫更难对付!

    姚姜从未用过对方配不上自己这个缘故拒婚!她深知这话说出来无异于直指对方吃软饭!

    她知晓侯牧风对自己有真心。到了这步田地,寻常借口已不足以拒绝侯家,索性将实话直说!

    看着侯老秀才一言难尽的情形,侯母的恼怒与不屑,姚姜知晓自己的话刺入了他们心口!

    这是侯家的不足,他们不愿面对甚至是刻意回避!

    她的话说出口,这门亲事就当真黄了!

    将侯老秀才、侯母及蒋娘子送至院门前,一直默然不语的侯母开口了:“可是因我上回得罪了你,你才拒绝么?”

    侯母面上神气难看,只是她这回的言语谨慎了许多。

    她姜微笑着摇头:“伯母多虑了。我只是知晓我与侯先生不算同路人,应当各行其道。勉强在一起,迟早会令彼此都不开心!”

    侯母神情变幻,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你们着实是两样人,勉强捆在一起未必会好。你是个不错的,但我怎样也喜欢不起来。也不知我那个牛心的儿,何时才会想得明白。”

    关上院门,姚姜已见塞罕端着盏茶立在正屋屋檐下看着自己,碧色眼珠轻转,神情狡黠。

    没等姚姜开口,她已步下台阶将茶盏递给姚姜,“我都听到了。他配不上你。果真配不上你。”

    姚姜接过茶盏:“你知晓他们说的是谁么?”

    赛罕点头:“侯先生是好人,也是位好先生,但他与你不匹配!”

    她对着姚姜打量了片刻:“在我心中,能配得上你的男子得是张相公与卫公子那样的!”

    “噗”姚姜被她这话惊了,刚喝入口中的茶直喷出去,还呛得咳个不住。

    赛罕连忙伸手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姚姜呛咳不止,赛罕边给她拍背边得意地挑眉:“看,我说中了吧!”

    她美丽的面上满是得意,姚姜连连呛咳说不出话来,直至咳完了才憋出句话来:“张相公与夫人那么好,你怎能拿他们来玩笑?卫公子是我的东家,你别胡说八道!”

    赛罕却笑着点头:“是,是我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但我说的也是我的心里话。男女婚配,总要登对些,张相公与夫人就是彼此登对,让人看着就心中欢喜。张相公的妻子只能是夫人,夫人也只有张相公才配得上,换了别人都不匹配。因此你得嫁匹配得上你的男子!卫公子就与你匹配。”

    她越说越离谱,姚姜无奈了。

    赛罕古灵精怪,笑容中别有深意,姚姜和她混熟了,知晓她不仅汉话说得地道,口齿伶俐不输于人!不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有许多歪理等着自己。而她的美貌却又让人在她口无遮拦时无法同她计较!

    这么让人头痛的美人儿,张相公与云娘子是打哪里寻来的?

    隔日上午,丁田提醒姚姜:“今日钱豆豆姑娘要去洒金巷。”

    一旁的云娘子来了兴致:“你去见美人儿,我也同去。我爱看美人儿!”

    她转头对着张相公:“这位美人儿卫公子中秋时请了来唱曲,我见过,但你没见过,一同去吧。”

    张相公拿妻子没法,摇着头去让树海备马,谭家兄妹也随同前去,一行人便往青川城来。

    谭羽随姚姜和云娘子坐在车内,她忽然问:“姚姐姐,湖边宅子可还要去看上一看?”

    姚姜想了想:“去看看吧,郑北风一家虽已离开了。但若还有别的流民住入其中呢?”

    湖边宅院这回真正空置,丁田开了锁,姚姜步入其中,一切与上回来时相差无几。灶间也收拾过了,没了郑北风一家住过的痕迹。

    青川城外有官差巡视,城门张贴着官府告示,让流民去官府书写照身贴,由官府分派去处。

    巡视的官差见到流民便让他们到衙门去办理照身贴,分往各村去。

    青川城内虽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但许多门面都半开了门,街巷中有了百姓行走,城中没了流民的身影,在洒金巷存身的流民也都没了踪迹。

    丁田将马车赶到了洒金巷宅院外,一乘黑篷马车已在等候,车夫立在马车旁。

    看到他们到来,车帘一掀,飞霞先下车来,而后钱豆豆缓步下车。

    云娘子这时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举动笨拙。张相公早已下了马候在车边,伸手扶她下车。

    丁田开了院门,姚姜引着钱豆豆步入宅院,钱豆豆轻扯她的衣袖小声询问:“姚娘子,那位相公我不曾见过。”

    姚姜:“那是云娘子的夫君,姓张。张相公亦是卫公子的好友。”

    来到屋内,钱豆豆对张相公行了个礼:“我从前见过夫人,但与相公是初次相见,无以为敬,我唱个曲儿聊表敬意。”

    张相公摇头:“我听我夫人说钱姑娘的琵琶极好,我聆听钱姑娘的琴曲便好。”

    钱豆豆让飞霞取了琵琶来,挪了张凳子坐下,张相公却转身便出门去了。

    不仅钱豆豆不明所以,连姚姜也愣了。

    云娘子笑着解释:“我夫君脾气古怪,他喜好于幽静处边听琴边踱步沉思,这时必定是找幽静处去了。钱姑娘只管选自己喜欢的弹来,他听得到。”

    如泣如诉的,如狂风骤雨的,悠扬流畅的,明媚张扬的琴曲都自钱豆豆指下流出,她的神情也随之变化。

    直至停下,姚姜还觉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钱豆豆放下琵琶,掐了掐指尖,轻拭着额上的汗珠:“献丑了。”

    云娘子先前支颐静听,这时微微一笑:“钱姑娘辛苦了,当真弹得好,这是自幼便学的琴技。少说也有十年以上的功夫。”

    “十三年。”钱豆豆叹了口气:“让夫人见笑了。”

    钱豆豆离去后,云娘子问:“听闻这位钱豆豆姑娘的琴曲在青川城内很是有名,她从前是位官家小姐,今日看来果真不假。”

    姚姜:“我从前听人提过她,中秋那晚见到时没问名字,后来才知晓她就是春月楼的花魅。家道中落前她果真官家小姐,后来沦落风尘被辗转发卖,身世堪怜。”

    云娘子看着姚姜:“你还知晓她被辗转发卖?”

    姚姜:“她与我提过些许。她原姓魏,父亲名唤魏楚梁,为上阳郡守。”

    她将钱豆豆的身世简单说了一回,末了感叹:“她家的情形我不知晓,不能评说,可她这身世的确是可怜了。”

    “她是魏楚梁之女?她本名是魏柳雪?”张相公的话声自门外传来,话音一落,他步入屋中。

    姚姜点头:“她是如此对我说的。”

    张相公思忖片刻:“她怎会对你说起过往?”

    姚姜想了想:“卫公子请我照拂,钱豆豆姑娘或许担心我对她有偏见,说了些许。”

    云娘子轻喟:“她竟是魏楚梁之女!”

    姚姜惊异地发现云娘子眼中没了对钱豆豆的怜惜,她柳眉轻扬,目光犀利。

    张相公:“姚娘子,她可说过她家中还有何人?”

    姚姜仔细想了想,摇头:“她说她的父兄都已在狱中过世,没说还有亲人。”

    张相公走了两名:“虽说我不去青楼,但寻常花魅的名都取得引人遐想,她这名儿取得可真是,”

    “姚娘子,你下回再见她不妨问一问她可还有亲人在世?”张相公转头对着姚姜:“她或许还有亲人在世。”

    姚姜想了想:“钱豆豆姑娘未必愿意提起过往。她身世可怜,我提起往事必定会让她伤感。”

    张相公淡淡地道:“她为魏楚梁之女,那她如今受的苦楚可是一点儿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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