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子叹了口气：“魏楚梁在担任上阳郡守前曾在南郡做过县丞。南郡乃是鱼米之乡，本该富庶，可实则南郡的百姓极为穷困，便是因他收缴的赋税最多，十税其七，生生把南郡坑得一穷二白。”
姚姜大吃一惊：“真狠，这可是要活活逼死百姓！”
张相公点头：“魏楚梁将南郡的地皮都刮低了三尺，当年南郡百姓可是称其为三尺青天，可见其狠。但也因此举他升迁了，成为了上阳郡的郡守。”
“当年上阳郡百姓听闻他要来到都叫苦不迭。但魏楚梁到了上阳却没再用重税盘剥百姓。百姓都说他转了性子，成了好官。可背地里，他悄悄将官盐变为私盐，涉入盐铁。”
姚姜大惊：“钱豆豆说她家倾覆是因官场争斗，莫非她，”
张相公摇头：“她这话只对了一半。魏楚梁怎会让年幼的女儿知晓自己的作为，连他的夫人也知晓不多，因此钱豆豆只知家覆灭了。盐铁乃是官卖，盐价高，朝廷官卖能平抑其价，能充实国库。铁器乃是国之重器，朝廷不准卖与外邦，尤其是北疆外的游骑部落。每年能沽售给他们的铁锅都有限，”
“铁器能再次煅造，可以用于制作兵器！”姚姜忽然明白了，接了一句。
张相公点头：“正是。运盐多走水运易有损耗。魏楚梁胆大之致，他谎报船只出了意外，盐沉入水底化去，他则将这些盐私藏，之后将这些盐作为私盐运走卖出，卖价比官价低些，多的是买家；天高皇帝远，再加有人有心回护，这事传不到皇帝耳中。”
“魏楚梁盗卖官盐并没引起朝廷在意，但他当年被下狱是因朝廷得到消息：他和北疆外的一位名唤朝鲁的部落首领往来数年，以铁器换战马，且数目不小。这可是公然资敌，也因此他翻身落马，死在了狱中。”
云娘子：“这事事发时，北疆守军与游牧各部已经缠斗了十数年，无数士兵埋骨异乡，且之后数年都有北疆守军死于这些铁器，影响深远。”
“没有魏楚梁的铁器换战马，北疆外的游牧部落缺少铁器，平日里射出的箭枝都要找回去将箭头磨尖了再用。可就因有了铁器换战马，游牧部落将寻常铁器磨为箭头，有了硬弓利箭，北疆守军吃了大亏，死伤无数！”
张相公接上：“战马远途奔袭得有好蹄铁，若无合适的蹄铁，马匹走不了远路还易受伤。在魏楚梁大肆用铁器换战马之前，游牧各部就因缺乏铁器，不是北疆守军的对手。以铁器换战马，游牧部落便逐步变强，不停南下掳掠。北疆经历数次大战，游牧部落还不时飞骑袭扰，大周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折损的人数得以万计。”
姚姜震惊：“他，他究竟换了多少铁器？”
云娘子摇头：“我们也不知实数。但若从他成为上阳郡郡守算起，这件事少说也做了六七年。”
姚姜心中有了个疑问：“张相公，我有一事不明。钱豆豆的父亲能做这事这许多年，必定还有同伙，在魏楚梁之前也必定已有人在做此事。”
张相公点头：“是。那时受此事牵连的官员不少，翻身落马的官员不少于十数人，这些人都家族翻覆。只是我没想到魏楚梁的女儿还在人世。”
姚姜：“张相公让我探问钱豆豆是否还有家人，是想借由她找到后面的帮手？”
张相公：“就我看来，即便她家还有人，她也不知他们的下落。她反倒是别人拿捏她的家人的把柄！”
姚姜惊异之极，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问起。
张相公淡淡地：“青楼花魁都会在花信之年便被逼迫卖身！她们本就是青楼用来赚银子的物件！花魁意味着身价更高！钱豆豆七岁便被官卖，至今已沦落风尘十余年，早过了花信之年，她却还只能卖艺不卖身。这是鸨母心软为她网开一面么？鸨母从事这行当，早便心底钢硬，哪会心软？那为何会放着这摇钱树不摇，让她独善其身？”
“青楼名妓的恩客大多是有钱有势之辈。恩客若是看中了她，用权势逼迫，她便得卖艺又卖身！可她却于这种泥淖中独善其身了好些年，这背后必有缘故！”
晚间，姚姜睡不着，起身出屋穿过穿堂来到前院。
她往香草园走去，却见堂屋回廊下杜翠兰写字的木桌旁坐着一人。
与张家的两个院子连接后，姚姜家成了三进的院子，张相公还给她家的堂屋加修了回廊，已是三河村仅次于胡村正家最好的院落。
回廊下坐着的人一手支颐对着黑夜出神，看身形衣裳乃是云娘子。
姚姜脚下一顿，伏在云娘子脚边的鸡腿和阿旺都抬起头来。
云娘子没回头，但她温柔的话声响起：“姚娘子也睡不着？”
姚姜走上前去：“是，我今日喝了茶，难以入眠，”
“我们说说话吧，”云娘子轻摇着扇子回过头来，“我也睡不着。”
姚姜挪了把椅子来在她右手坐下。
没点灯，但清冷月光洒下来，姚姜也见云娘子的目光看着一处，她秋水般的眼眸沉甸甸地。
姚姜看了看小木桌上空空如也，去灶间取了茶碗，拎了壶茉莉花煮的水出来。
她在两只茶盏内倒上水，将一只茶盏推到云娘子面前：“喝口水吧。”
云娘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钱豆豆如今的处境与我相关。当日她父亲与朝鲁可汗铁器换战马的书信，是我找到的。”
“十前年我得到魏楚梁用铁器换名马的信，用这封信扳倒了魏楚梁等用铁器换名马的官员。我知晓他的家人也必定获罪，但我没想到魏楚梁的女儿会成为青楼名妓，且我还会遇上她！”
姚姜惊诧之极，想了想片刻才道：“魏楚梁害死那许多守军，算是罪大恶极了。他家族翻覆，钱豆豆被官卖为妓都算不得冤屈，死了的众多士兵才冤屈！诚然魏楚梁的家人儿女或许与此事无涉，但她必定要受这事波及，毕竟她父亲作恶时，就得想到会祸及儿女！儿女家人被波及是他作恶的连带结果！不算无辜！更不能怪你。”
云娘子点头：“她的父亲是罪有应得！我是忽然看到她，知晓了是她，看到她的一生因我而落到了地底，心潮起伏罢了。我至今也不觉自己有错，若我不将那些信交出去，北疆守军只会死伤更多！”
“夫人就是心思太细。”张相公的话声传来：“张全都说夫人多思多虑，于腹中的孩儿无益。”
张相公不知何时自他们住的屋院内过来，他拿了薄披风过来披在妻子肩上，转头问：“姚娘子也因钱豆豆的事睡不着？”
姚姜果真是因听了魏楚梁的事，没能睡着。
张相公：“下回云娘子再去见钱豆豆姑娘，请向她打听她可还有亲人在世。”
姚姜想了想：“我对这些过往并不知晓，就担心打听不好，反倒带来烦难。”
“无妨，”张相公微笑：“便因你不知晓，她才能说真话，才更好打听。”
“魏楚梁就是傀儡！就是伥鬼！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与北疆外的游牧部落相商与铁器换战马这种事，绝非他一人能为。铁器如何筹措？如何运出北疆？换来的马匹呢？他仅是这些事的经手人之一，事情败露后被推出来就死！”
张相公叹息：“当年为这件事死了的官员有数位。但都是已经露了相的，没露出来的全都隐匿无踪。实则我知晓这背后的势力为谁，但我没有实证，也不能仅凭一句话便扳倒他。现下我既然知晓了魏楚梁的女儿还在世，我就一定要查下去！”
张相公离去后，姚姜看向云娘子。
云娘子轻摇着扇子，美眸定在一处，良久才叹了口气：“对不住，我夫君就是这急脾气。我给你赔个不是，还请你勿要放在心上。”
姚姜摇头：“张相公快人快语直抒胸臆，没有不当，也不曾得罪我。”
“我们与魏家互为苦主。”云娘子淡淡地：“梁家因我倾覆，而我家、我夫君家都有人因魏楚梁的公然资敌而逝去。我的祖父曾被诬指叛国，我家也曾遭遇倾覆。我夫君家，唉。”
云娘子语气平静，却以手背轻擦眼尾与面颊。
云娘子本有绝世容光，这时月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将她美丽的面容勾勒得格外凄艳。
姚姜从前只见过她花儿开放般的笑容，只知她对人温柔关切，说话时眼中的盈盈秋水能让人沉溺其中，总觉云娘子就是水做的美人，但今晚觉她坚定锋利，犹如一柄利剑。
云娘子看向姚姜：“你不想问钱豆豆便不要问。她身后的人迟早会跳出来。我们已经等了许多年，迟早能抓到他的尾巴！”
停了一停，她立起身来：“有许多事，现下还不是说的时节，将来我必定说与你听。今晚我们说的事，还请不要让人知晓。我们不怕麻烦，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搅进来。”
云娘子返回她住的院子去了，姚姜却更加睡不着了，她查看完香草园，回到屋内闩上门又进入了系统空间。
姚姜大吃一惊：“真狠，这可是要活活逼死百姓！”
张相公点头：“魏楚梁将南郡的地皮都刮低了三尺，当年南郡百姓可是称其为三尺青天，可见其狠。但也因此举他升迁了，成为了上阳郡的郡守。”
“当年上阳郡百姓听闻他要来到都叫苦不迭。但魏楚梁到了上阳却没再用重税盘剥百姓。百姓都说他转了性子，成了好官。可背地里，他悄悄将官盐变为私盐，涉入盐铁。”
姚姜大惊：“钱豆豆说她家倾覆是因官场争斗，莫非她，”
张相公摇头：“她这话只对了一半。魏楚梁怎会让年幼的女儿知晓自己的作为，连他的夫人也知晓不多，因此钱豆豆只知家覆灭了。盐铁乃是官卖，盐价高，朝廷官卖能平抑其价，能充实国库。铁器乃是国之重器，朝廷不准卖与外邦，尤其是北疆外的游骑部落。每年能沽售给他们的铁锅都有限，”
“铁器能再次煅造，可以用于制作兵器！”姚姜忽然明白了，接了一句。
张相公点头：“正是。运盐多走水运易有损耗。魏楚梁胆大之致，他谎报船只出了意外，盐沉入水底化去，他则将这些盐私藏，之后将这些盐作为私盐运走卖出，卖价比官价低些，多的是买家；天高皇帝远，再加有人有心回护，这事传不到皇帝耳中。”
“魏楚梁盗卖官盐并没引起朝廷在意，但他当年被下狱是因朝廷得到消息：他和北疆外的一位名唤朝鲁的部落首领往来数年，以铁器换战马，且数目不小。这可是公然资敌，也因此他翻身落马，死在了狱中。”
云娘子：“这事事发时，北疆守军与游牧各部已经缠斗了十数年，无数士兵埋骨异乡，且之后数年都有北疆守军死于这些铁器，影响深远。”
“没有魏楚梁的铁器换战马，北疆外的游牧部落缺少铁器，平日里射出的箭枝都要找回去将箭头磨尖了再用。可就因有了铁器换战马，游牧部落将寻常铁器磨为箭头，有了硬弓利箭，北疆守军吃了大亏，死伤无数！”
张相公接上：“战马远途奔袭得有好蹄铁，若无合适的蹄铁，马匹走不了远路还易受伤。在魏楚梁大肆用铁器换战马之前，游牧各部就因缺乏铁器，不是北疆守军的对手。以铁器换战马，游牧部落便逐步变强，不停南下掳掠。北疆经历数次大战，游牧部落还不时飞骑袭扰，大周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折损的人数得以万计。”
姚姜震惊：“他，他究竟换了多少铁器？”
云娘子摇头：“我们也不知实数。但若从他成为上阳郡郡守算起，这件事少说也做了六七年。”
姚姜心中有了个疑问：“张相公，我有一事不明。钱豆豆的父亲能做这事这许多年，必定还有同伙，在魏楚梁之前也必定已有人在做此事。”
张相公点头：“是。那时受此事牵连的官员不少，翻身落马的官员不少于十数人，这些人都家族翻覆。只是我没想到魏楚梁的女儿还在人世。”
姚姜：“张相公让我探问钱豆豆是否还有家人，是想借由她找到后面的帮手？”
张相公：“就我看来，即便她家还有人，她也不知他们的下落。她反倒是别人拿捏她的家人的把柄！”
姚姜惊异之极，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问起。
张相公淡淡地：“青楼花魁都会在花信之年便被逼迫卖身！她们本就是青楼用来赚银子的物件！花魁意味着身价更高！钱豆豆七岁便被官卖，至今已沦落风尘十余年，早过了花信之年，她却还只能卖艺不卖身。这是鸨母心软为她网开一面么？鸨母从事这行当，早便心底钢硬，哪会心软？那为何会放着这摇钱树不摇，让她独善其身？”
“青楼名妓的恩客大多是有钱有势之辈。恩客若是看中了她，用权势逼迫，她便得卖艺又卖身！可她却于这种泥淖中独善其身了好些年，这背后必有缘故！”
晚间，姚姜睡不着，起身出屋穿过穿堂来到前院。
她往香草园走去，却见堂屋回廊下杜翠兰写字的木桌旁坐着一人。
与张家的两个院子连接后，姚姜家成了三进的院子，张相公还给她家的堂屋加修了回廊，已是三河村仅次于胡村正家最好的院落。
回廊下坐着的人一手支颐对着黑夜出神，看身形衣裳乃是云娘子。
姚姜脚下一顿，伏在云娘子脚边的鸡腿和阿旺都抬起头来。
云娘子没回头，但她温柔的话声响起：“姚娘子也睡不着？”
姚姜走上前去：“是，我今日喝了茶，难以入眠，”
“我们说说话吧，”云娘子轻摇着扇子回过头来，“我也睡不着。”
姚姜挪了把椅子来在她右手坐下。
没点灯，但清冷月光洒下来，姚姜也见云娘子的目光看着一处，她秋水般的眼眸沉甸甸地。
姚姜看了看小木桌上空空如也，去灶间取了茶碗，拎了壶茉莉花煮的水出来。
她在两只茶盏内倒上水，将一只茶盏推到云娘子面前：“喝口水吧。”
云娘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钱豆豆如今的处境与我相关。当日她父亲与朝鲁可汗铁器换战马的书信，是我找到的。”
“十前年我得到魏楚梁用铁器换名马的信，用这封信扳倒了魏楚梁等用铁器换名马的官员。我知晓他的家人也必定获罪，但我没想到魏楚梁的女儿会成为青楼名妓，且我还会遇上她！”
姚姜惊诧之极，想了想片刻才道：“魏楚梁害死那许多守军，算是罪大恶极了。他家族翻覆，钱豆豆被官卖为妓都算不得冤屈，死了的众多士兵才冤屈！诚然魏楚梁的家人儿女或许与此事无涉，但她必定要受这事波及，毕竟她父亲作恶时，就得想到会祸及儿女！儿女家人被波及是他作恶的连带结果！不算无辜！更不能怪你。”
云娘子点头：“她的父亲是罪有应得！我是忽然看到她，知晓了是她，看到她的一生因我而落到了地底，心潮起伏罢了。我至今也不觉自己有错，若我不将那些信交出去，北疆守军只会死伤更多！”
“夫人就是心思太细。”张相公的话声传来：“张全都说夫人多思多虑，于腹中的孩儿无益。”
张相公不知何时自他们住的屋院内过来，他拿了薄披风过来披在妻子肩上，转头问：“姚娘子也因钱豆豆的事睡不着？”
姚姜果真是因听了魏楚梁的事，没能睡着。
张相公：“下回云娘子再去见钱豆豆姑娘，请向她打听她可还有亲人在世。”
姚姜想了想：“我对这些过往并不知晓，就担心打听不好，反倒带来烦难。”
“无妨，”张相公微笑：“便因你不知晓，她才能说真话，才更好打听。”
“魏楚梁就是傀儡！就是伥鬼！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与北疆外的游牧部落相商与铁器换战马这种事，绝非他一人能为。铁器如何筹措？如何运出北疆？换来的马匹呢？他仅是这些事的经手人之一，事情败露后被推出来就死！”
张相公叹息：“当年为这件事死了的官员有数位。但都是已经露了相的，没露出来的全都隐匿无踪。实则我知晓这背后的势力为谁，但我没有实证，也不能仅凭一句话便扳倒他。现下我既然知晓了魏楚梁的女儿还在世，我就一定要查下去！”
张相公离去后，姚姜看向云娘子。
云娘子轻摇着扇子，美眸定在一处，良久才叹了口气：“对不住，我夫君就是这急脾气。我给你赔个不是，还请你勿要放在心上。”
姚姜摇头：“张相公快人快语直抒胸臆，没有不当，也不曾得罪我。”
“我们与魏家互为苦主。”云娘子淡淡地：“梁家因我倾覆，而我家、我夫君家都有人因魏楚梁的公然资敌而逝去。我的祖父曾被诬指叛国，我家也曾遭遇倾覆。我夫君家，唉。”
云娘子语气平静，却以手背轻擦眼尾与面颊。
云娘子本有绝世容光，这时月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将她美丽的面容勾勒得格外凄艳。
姚姜从前只见过她花儿开放般的笑容，只知她对人温柔关切，说话时眼中的盈盈秋水能让人沉溺其中，总觉云娘子就是水做的美人，但今晚觉她坚定锋利，犹如一柄利剑。
云娘子看向姚姜：“你不想问钱豆豆便不要问。她身后的人迟早会跳出来。我们已经等了许多年，迟早能抓到他的尾巴！”
停了一停，她立起身来：“有许多事，现下还不是说的时节，将来我必定说与你听。今晚我们说的事，还请不要让人知晓。我们不怕麻烦，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搅进来。”
云娘子返回她住的院子去了，姚姜却更加睡不着了，她查看完香草园，回到屋内闩上门又进入了系统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