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姚姜上了药,陆瑾玥嘱咐朱娘子和范娘子:“请二位娘子多加照拂,若有所需只管来洒金巷找我。”

    莫槐花对着姚姜纷纷落泪:“姜姜姐,翠兰要是知晓了,不知多伤心。”

    莫红果则小心地给姚姜掖好被角:“姜姜姐,你别掀被子,有伤又有寒,真成了病候可难治。”

    她们离去后,范娘子与朱娘子一同进来跪倒。

    范娘子小心解释:“姚娘子,我们家中都受过你的关照,可我们不行刑就会换人行刑,换了别人,难说会实实在在打你二十杖……”

    朱娘子则伏在地上:“我回家必定会被家人责骂,我,我实在没法,头三杖作不得假,那使女躲着偷看呀!看我们打了三杖,她才离开。”

    姚姜知晓朱娘子与范娘子已是尽力帮了自己,勉强支撑着:“二位娘子别说了,你们对我已很是关照。别让别人知晓,这事就别再提了。”

    在女牢内养了两日,姚姜已能起身,只是行走时腰背依旧疼痛。

    这日下午,姚姜扶着木栅栏行走,范娘子匆匆进来:“姚娘子,有位娘子前来探望。我说你伤重不能见人,她定要进来,说今日不见到你便不走。我让朱娘子缠着她,先来知会你一声。”

    莫家姐妹刚离去不久,这时又回来,莫非有事?

    姚姜还在思索,范娘子已看着墙角处提醒:“你先去,我再让她进来。”

    姚姜即刻回到厚垫褥上,用被子遮住腰背。

    范娘子出去后不久,一名妇人跟着范娘子步入女牢。

    妇人四十来岁,身形微胖,一身布衣。

    看到姚姜,她眼圈一红,摸了角碎银递在范娘子手中:“请让我们说几句话。”

    范娘子退出去后,妇人便跪倒,对着姚姜行了个大礼。

    姚姜意外,微微起身:“请恕我有伤,不能起身还礼。”

    妇人立起身来擦了擦眼角:“不碍的不碍的。”

    她看着姚姜:“姚娘子,我娘家姓刘,夫君姓汤,家住西湾村。”

    姚姜:“多谢刘娘子来看我,不知刘娘子此来所为何事?”

    刘娘子:“姚娘子不认得我了?”

    姚姜对她认真看了片刻,想了想:“实在抱歉,我果真想不起与刘娘子于何时见过?”

    刘娘子:“我夫主是西湾村村正,姚娘子先前来西湾村便在我家中喝过茶,姚娘子再想一想。”

    青川城下辖的村庄不少,各村村正都来姚姜处求过良种。

    西湾村的田地为姚姜亲自查看,那时她满心装着田地与良种推广,见的乡邻太多,许多乡邻见过也记不住,因此这刘娘子看着她眼中只觉面生,实在认不出来。

    姚姜:“真是对不住,我见的人多,没能记住刘娘子,还请见谅。”

    刘娘子:“不碍的不碍的。”

    姚姜看了她片刻:“刘娘子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刘娘子对着牢门外张望了一眼,压低了话声:“姚娘子,你的事我们都知晓了。村中乡邻都很为你惋惜。”

    姚姜想要说话,刘娘子轻轻摇了摇手:“我们知晓你是何等样人。这事必定有冤屈。我今日来是受乡邻们的托付,”

    她又对着牢门外看了看:“我们为你想了条计策,你若依计而行,或许能就此脱身,不必去向那苦寒之地服苦役。”

    姚姜意外至极,刘娘子又对着牢门外张望了片刻,姚姜也随她望去,朱娘子与范娘子正坐在门外闲话,未看向这边。

    “姚娘子,你再过三日便要动身发配,你离开青川后,我们在路上等你。”

    刘娘子将话声压得极低:“我们会买通送你去往北疆的押解公差,让他们继续往前走,一月之后,他们返回青川报你体弱在途中病倒过世。这种事常有,二千里路,又是风霜严寒,谁知晓路上会是何情形?不幸过身也是常情。而你则随我们悄悄到西湾村住下,寻个时机更换了名姓,从此就在西湾村过活,不必真正去往千里之外服那苦役。”

    这提议的确让姚姜心动。

    但仅是一闪念后,她便轻轻摇了摇头:“刘娘子,多谢你与汤村正为我想了这么好的计策,但此举甚是不妥。”

    刘娘子愣了:“怎会不妥?”

    姚姜叹了口气:“官府公人不是那是么好买通的。即便买通了,他们也知晓了这秘密。所谓秘密便是知晓的人要少,多了人知晓便不是秘密而是把柄,易于被人拿捏;其次,青川城外识得我的乡邻不少,许多乡邻我都不记得我于何地何时见过,但他们却都识得我。我在西湾村住下,必定会为人所知,还会给西湾村乡邻带来为难。”

    “那你可愿去我娘家所在的小坡村?”刘娘子急急打断姚姜:“小坡村虽也是青川郡下的村庄,但离青川城远,从前去那边带着乡邻栽种良种的是三河村的刘姓乡邻,小坡村的乡邻不曾见过你,你用别的名字去那处买几亩田地度日,不会引人注目。”

    “可说完话了?”朱娘子的话声传来,她与范娘子已说完了话,正向这边走来。

    刘娘子:“再让我们说两句。”她又取出一角碎银递过去。

    朱娘子却没接:“说完了便快离去!县丞大人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们已经给你行了方便。你的话也该说完了,快走快走!”

    刘娘子:“我再说,”

    “你再不走,我可要拿棍子赶人了!”朱娘子脸一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走!”

    刘娘子无奈,对姚姜看了一眼:“姚娘子,我说的话,你仔细思量思量。”

    晚些时,莫红果与莫槐花送来吃食用物,二人看着姚姜都愁眉不展:“姜姜姐,你真要去北疆,那处可冷了,又贫瘠,还是去服苦役,你哪里经受得住?”

    姚姜倒是淡然:“我大约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劳烦你们帮我备办路上所需,这结果已是御笔亲批,不会更改了。”

    次日,莫红果与莫槐花送午饭来,陆老夫人也跟随同来。

    姚姜的伤已好了八成,要给陆老夫人行礼,陆老夫人:“你身上有伤,就不要拘礼了,我们说说话。”

    “你这事,我虽未回京城,但也猜测闹得厉害。”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毒害他人按律法都是要以命抵命。虽说我们都知晓你是受了冤屈,但并无实证,我只能说这事必有误会,将你的情形上报朝廷,请刑部断案。你于青川有大功德的人,朝廷下文时也必定思量了你的功绩,若真无实证便让你偿命,难说便要引发大乱。”

    “毒死四人放在何处都是大事,青川郡守也让县丞写了案情的详略报到京城,再有,便是静王府也会让人上报,因此这事棘手,我没能将你自这泥淖中拉出来。”

    姚姜自被关入女牢,便已将此间的关键都想了个分明,知晓陆老夫人不得已才将此事捅开了来,已是尽了全力。

    她对陆老夫人行了个礼:“多谢老夫人庇佑。”

    陆老夫人看着她:“我猜测着刑部让你去北疆服苦役,有将你自此事中摘出来的意思。毕竟这当口不惩罚你,必定闹得沸沸扬扬。让你去往北疆服役赎罪,不仅是个交代,也是让你远离是非。北疆与北方各游牧部落相接,由兵部管辖,兵部由天子直辖,各部都不能插手,想害你的人也会难以下手。你一路小心,活着去到北疆。只有活着,你才有洗刷冤情的机会。你这样的小娘子,必定不肯背着污名过一世。”

    姚姜闭了闭眼,陆老夫人说她不肯背污名正中她的心底。

    她叹了口气:“多谢老夫人提醒,我会好好活着,亦会设法为自己洗清污名。”

    姚姜去往北疆当日,青川城县衙门前围满了人。

    这时已下过了两场雪,行路困难,莫红果与莫槐花给她备下了各色衣物,但姚姜自身用物只能自己携带。

    她将毳衣穿在身上,披了大氅,将干粮银锭与随身用物裹在包袱内,便由朱娘子和范娘子带着来到县衙大堂。

    当着刑部令使、静王侧妃和陆老夫人,县丞将刑部的回批又念了一回,点了两名差役,给姚姜锁上了手枷,便让她启程。

    王妃看了片刻:“她毕竟是毒杀了四人的犯妇,未戴枷锁只上手枷是否不妥?”

    县丞行了个礼:“王妃容禀,天气寒冷,姚姜又才受了刑杖,戴上枷锁只怕走不动路,因此才没给她上枷锁。再者,她若敢逃,差役们便会杖责。陛下是让其去北疆服苦役赎罪,她能去到北疆才要紧。”

    出了青川府衙,姚姜当先看到的便是四家苦主,男子们冷冷看着她神情愤怒,女子则指指戳戳唾骂不住。

    转头看到莫五一家,跟在后面的刘昭山与陈泉等乡邻,他们都神情担忧,看着她欲言又止连连叹息。

    胡村正也来了,姚姜还看到了侯牧风,朱茂言夫妻……

    侯牧风想要上前说话,姚姜对着他摇头,而后叹了口气:“多谢各位乡邻,不要再送了,咱们就在此间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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